第75章
他在去的路上,“病”發(fā)作了。 起因很簡單,阮秋繞過橋頭,聽見有呼嘯離去的救護車鳴笛。 有在外面散步的行人,交頭接耳著說著什么,阮秋聽得并不真切。 “沒救過來。” “耽誤了治療時間……” “真是可憐。” 零星的字眼不受控制地向頭腦里鉆,像是炮竹被突然點燃了引線。 是那個潑自己身上臟水的人看著自己意味深長的眼,是那個把自己孫女拉到背后像是躲什么臟東西一樣的猶如橘子皮一樣的手,是工頭手里掉落自己被子上的煙頭。 爆炸一樣的信息過載幾乎在頃刻間讓阮秋最后清醒的意識碾壓到湮滅。 “……唉這種事……” “真是的,怎么能放人一個人在家里……” 行人們的話語越發(fā)的清晰,阮秋的心口傳來幾乎劇烈的疼痛,下一秒便抽搐著倒在地上。 是我的錯…… 阮秋無意識地抖動著嘴唇,我做不到。 他蜷縮起來,如果有人在旁邊,能看到他的身子幾乎像是扭曲了一般,從路上跌落下去,跌落在綠化草坪上痛苦地打滾,渾身上下都滾得是泥和草。 少得可憐的行李散落一地,阮秋幾乎是揪心地疼,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帶著的一把水果刀,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顧地想抓起來往自己身上刺,想緩解大腦里那種類似于碾壓一般的痛苦,但他先碰到了那條已經破舊的兒童手表。 ——那是曾經屬于霍揚的東西。 就像是一個奇跡,那上面日日夜夜自己的摩挲,那熟悉的觸感幾乎是一瞬間便直擊阮秋的魂靈,讓他在一瞬間重新清醒。 他突然想起霍揚的眼睛,想起蘆葦蕩上霍揚握著自己的手,想起那溫暖濕潤的手掌,想起那如同飛鳥落羽在自己發(fā)間上輕輕的吻。 碰上手表的瞬間他便覺得自己重新被霍揚注視:那個第一次有人告訴自己,那個告訴自己依然還存在著,依然是有用的身影。 霍揚看向自己的眼睛是唯一能救他出去的繩索。 阮秋重新醒來。心口處鈍鈍的痛感提醒著自己,剛才的他又像怪物一樣,重新發(fā)了“病”。 但荒蕪的場景同時也在提醒他,這是一座人跡罕至的橋,沒有人會在深夜聊天,聊著一輛不知從何處來的救護車上突然發(fā)生的病情。 自始至終都沒有聊天的行人。 也許救護車都是假的。 他的“病”加重了。 即便阮秋不明白,“病”是怎么突然從自己的牢籠里重新出現。 但他發(fā)覺自己可能變成了那些街坊里用異樣眼神打量的、真正的“瘋子”。 他出現了幻覺。 雖然是曇花一現的霧氣。 阮秋在草坪上停留了一會,然后慢慢地把東西撿起來,發(fā)了會呆,便站起身繼續(xù)向前走。 阮秋看到了自己面前的大橋,好奇地張望著這一切。 他聽說過這里死過很多人。 很多人的性命就是從橋上輕輕一躍,然后就此了結。 很輕松。 阮秋他慢慢地走上了橋,慢慢地吃力地跨過了橋上的欄桿。 他深深地望著。他漫無目的地想著。 那樣深沉美好的夜色,那樣安靜靜謐的河流。 阮秋想,遠去的時候,請你們也帶走我。 作者有話說: 你坐在紅色無邊的夢河 再沒有等來接你的我 風中的你穿得很薄 是誰從你身旁走過 好想把你從身后捂熱 卻忘了你我隔著山河 第43章 但阮秋并沒有跳下去,因為他的肩膀被人死死地摁住了。 那力道實在是巨大,以至于坐在欄桿上的阮秋都沒能坐穩(wěn),就這樣差點摔到河里去。 他驚慌失措地回過頭,看到的卻是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龐。 “你在這里做什么?” 那個曾經在包廂里有過一面之緣的男人神情冷硬地看著自己,眉頭幾乎緊皺成了一個“川”字。 阮秋呆了一會,沒反應過來。 冷風從臉上吹過去,吹得阮秋清醒了很多,他終于認出了眼前的男人是那個曾在包廂里幫過自己的人。但他的大腦卻仍然處在宕機的狀態(tài),說出的話自然無意識地帶著些磕絆:“我、我在看風景。” “大晚上的,跑這里來看風景?” 楊力說道,“不要命了?” 他是那種自然而然的父輩會訓斥小輩的口吻。阮秋呆呆地抬頭望著他,嘴張了張剛想回答,然后下一刻卻感覺小臂被人抓緊,接著便是猛地一拽,自己從橋上那年久失修的欄桿上滑下去,楊力和自己都跌坐在地上。 阮秋不明所以,楊力卻已經拍拍身上的灰塵,從地上站起來了。他從口袋里拿出手機,頭也不抬地問道:“你家里人的電話號碼?!?/br> “……” 阮秋怯怯地說,“沒有?!?/br> 楊力眉頭皺緊。 這時候阮秋才注意到他穿的衣服很單薄,嘴唇在深秋的夜晚里已經有些凍得發(fā)紫,但他看上去卻依然神情自若:“胡鬧,就算和家里吵架也得有個限度。再不說我就報警了?!?/br> 阮秋只得重復道:“真的沒有?!?/br> 他母親在他上中學的時候就死了,至于他爹,阮秋自從開始記事起就沒見過他爹。他母親還在的時候,他聽別人說過,是他爹拋妻棄子,帶著一屁股債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