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嫁良緣 第4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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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幼年時陪母親在西湖邊叫賣字畫,杭州的天總是煙雨濛濛,蘇堤上的游人摩肩接踵,許多有情人撐傘走過斷橋;想到父親從北方來接她的那一天,他穿著青色官袍,胸前綴一塊溪敕補(bǔ)子,頭戴烏紗帽,在幼小的她眼中,那般高大;想到母親逝世時,在病榻上告訴她,女子生于世上,命途多艱,她這一生,要多為自己打算;想到婚后陳適落在她身上的一拳一腳,她從一開始的掙扎反抗,到后來的麻木忍受。 最后,她想到了一個模糊的高大身影,他穿著素白長衫,撐一把油紙傘,踽踽獨(dú)行,背影落拓孤寂…… 沈茹忽然間覺得,就這么死了,也好。 她放棄了一切掙扎,安靜地迎接死亡。 那人卻沒急著殺她,而是一根一根地,掰開她緊握的手指,將那塊沾滿鮮血的碎瓷片拿出來,扔在地上。 然后,他掀了她的蓋頭。 燭火搖曳,沈茹看見了一雙淡漠得毫無情緒的雙眸,他側(cè)臉染血,問她:“珠珠呢?” 第35章 墜崖 等懷鈺反應(yīng)過來不對的時候, 一切都已經(jīng)太晚了。 他被人拽著衣領(lǐng),上半身幾乎騰空,下面就是深不見底的山谷。 白虎寨沒有牢房,他們所謂的牢房, 不過是山崖上的一個天然石洞, 洞內(nèi)空間不大,有一塊光滑的三角形巖石平臺, 原本是龍興寺僧人們閉關(guān)修行之所, 現(xiàn)在卻成了李寶囚禁、處決rou票的地方。 平臺的另一端是懸崖絕壁,每一個關(guān)押在這里的犯人都無須戴鐐銬, 也不用擔(dān)心會越獄,因?yàn)橹灰耙徊? 便是萬丈深淵。 懷鈺驚出一身冷汗, 抓住那人揪著他衣領(lǐng)的手。 “你想干什么?!” 宋時賢冷笑一聲,道:“看不出來么?送你上路!” 懷鈺知道只要他手一松, 自己便會摔下山崖粉身碎骨,只能緊緊抓住他的手,一邊道:“你們大當(dāng)家說了,天亮才殺我,你現(xiàn)在殺了我, 明天怎么跟他交代?” 宋時賢道:“這便不用你cao心了,我自有應(yīng)對之法?!?/br> 懷鈺心里罵了聲臟話,知道他的應(yīng)對之法肯定是說自己半夜睡著了, 不小心滾下山崖摔死的,反正他一個綁上山的rou票, 死就死了,沒人會在乎怎么死的。 難不成真要陰溝里翻船, 死在這荒無人煙的崖底下了?到時恐怕尸體都沒人收。 懷鈺拼命搜腸刮肚,找著話拖延時間:“那個……你為什么要?dú)⑽??我跟你無冤無仇,既沒殺你爹媽,也沒搶你女人,今日之前我連你的面都沒見過?!?/br> 宋時賢悠然笑道:“小子,你說得不錯,今日之前,我和你確實(shí)素不相識,既無殺親之仇,也無奪妻之恨,只不過,這世上的緣分便是如此,有些人雖從未見過面,卻是命里的仇家,今日,你注定死在我手里。” 說罷,就要將懷鈺扔下去。 “等等!等等!”懷鈺抓著他的手大叫道,“那總得有個理由罷!告訴我!讓我死得心服口服!” 宋時賢本不想同他多費(fèi)唇舌,聽了這話,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笑道:“也罷,告訴你也無妨,讓你在黃泉之下做個明白鬼。” “說的是,”懷鈺立即表示贊同,又提議,“你要不先放開我?這么拎著我你也累?!?/br> 宋時賢是個讀書人,拎了懷鈺半天,手臂也酸了,便依言松開了他的衣領(lǐng)。 從鬼門關(guān)撿回條小命,懷鈺急忙滾去一旁,窩去角落里坐著,離那牢房邊緣盡量遠(yuǎn)一點(diǎn)。 宋時賢望著他,就像看一只他抬腳就能踩死的螻蟻,笑吟吟道:“你小子的命很金貴,有人花萬兩黃金,買你一條小命?!?/br> 懷鈺心底一沉,雖然已經(jīng)隱約猜到,但得知事實(shí)果真如此時,還是有幾分不敢置信:“是誰想殺我?” 宋時賢道:“依照江湖規(guī)矩,我不能告訴你雇主是誰?!?/br> 懷鈺心道就你還講江湖規(guī)矩?你又是個講江湖道義的人? “告訴我是誰?我給你二萬兩黃金?!?/br> “哈?!彼螘r賢怪笑一聲,“很有誘惑力,不過,只怕我有命拿錢,卻沒命花。好了,小子,時候到了,讓我來送你上路?!?/br> 他起身揪住懷鈺衣領(lǐng),將他拖拽到懸崖邊緣,上半身懸空,幾粒石子滾落下去,連個響兒都聽不見,頭頂則是深藍(lán)的夜空,綴著一輪明月。 “等等!” 懷鈺拼命抓住他手腕,咬牙道:“告訴我是誰!我都要死了,死人是不會說出去的,你就當(dāng)圓了我死前的遺愿!” “就這么想知道?”宋時賢臉上掛著微笑,“好罷,那我便告訴你,要?dú)⒛愕娜耸恰?/br> “看招!” 背后突然沖出一人,伸掌一推,宋時賢話未說完,連笑容都還僵在臉上,他就一個倒栽蔥掉下了山崖。 “等等!” 懷鈺扒著巖石邊沿往下望去,只見崖下深不見底,哪里還有宋時賢的身影! 懷鈺:“……” 懷鈺怒而扭頭,瞪向來人:“你干什么?!” 沈葭收了掌勢,莫名其妙道:“來救你啊。” 懷鈺氣急敗壞:“你就不能等他把話說完再推他!” “你這什么態(tài)度啊?”沈葭來火了,“要不是我救你,掉下去的人就是你了。” 懷鈺道:“你還救我?你差點(diǎn)沒把我送走!” 方才宋時賢還拽著他衣領(lǐng),若不是危急關(guān)頭他死命扣住石頭邊緣,就跟宋時賢一塊兒掉下去作伴了。 沈葭覺得奇怪:“你剛才怎么不反抗啊?之前不是還一個打八個的嗎?” “他們給我喂了軟筋散?!?/br> 懷鈺費(fèi)力地挪到里面,因?yàn)樗幮园l(fā)散,他渾身發(fā)軟,提不起勁,所以方才任憑宋時賢拎著他而無力反抗,要不然,就算他受了傷,八個宋時賢也不夠他打的。 “你怎么找到這的?還穿成這樣,那大當(dāng)家還真娶了你們兩個?有沒有吃苦頭?算了,看你這活蹦亂跳樣也沒事,你怎么逃出來的?你jiejie呢?” 沈葭一拍腦袋:“壞了!差點(diǎn)忘了!” 她趕緊去扶地上的懷鈺,一邊道:“我們得快點(diǎn)兒去救沈茹?!?/br> 二人走出石洞,沈葭將自己怎么逃出來、又怎么找到牢房的事說了。 她從喜房偷跑出來后,沒走幾步就碰上了那些綁上山來的女人,前殿在大吃大喝,她們就用些剩飯剩菜,沈葭本以為完了,誰知道那些大肚子女人見了她,跟沒看見似的,繼續(xù)吃著餿飯冷饅頭。 沈葭壯著膽子上前,問其中一個看上去還算面善的女人牢房在哪兒,對方悶不吭聲地給她指了個方向,沈葭順著路找過來,就看見了這個石洞。 懷鈺問她:“路上就沒碰到別人?” “沒有,”沈葭皺著眉頭說,“我也納悶兒呢,一路上都沒看見人,不知道去哪兒了,還是說我運(yùn)氣好?” 懷鈺道:“應(yīng)該不是?!?/br> 什么意思?沈葭不樂意了:“我就不能有運(yùn)氣好的時候?” “不是,你看那兒?!?/br> 懷鈺示意她往右前方看,沈葭扭頭望去,只見火勢沖天而起,將半個夜空都照亮,她就說今天晚上怎么這么亮呢,連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這是……走水了?” “不知道,”懷鈺搖頭,“興許沒那么簡單,咱們快走。” “對對對!” 沈葭記起還等著她去救的沈茹,心道她可千萬別出事,雖然她不太喜歡這個jiejie,但還是無法看著她去死,何況今晚要不是沈茹,懷鈺早就死定了。 “咱們走快點(diǎn)。” 然而她一邊架著懷鈺,實(shí)在是走不快,還累得氣喘吁吁,滿頭大汗。 沈葭忍不住抱怨:“你怎么這么重啊,死沉死沉的,平時不能少吃兩碗飯么?” 忽然覺得這話是如此耳熟,一下想起這不就是懷鈺之前對她說過的話么?還真是天道好輪回,蒼天繞過誰。 懷鈺眉目不善地道:“閉嘴。” 他十分厭惡這種路都走不了,只能依賴沈葭的虛弱無力感,只能盡量將重心放在自己這邊,沈葭雖身形豐腴,骨架卻很纖細(xì),他都怕自己把她給壓垮了。 沈葭安靜了一小會兒,又開始碎碎念:“你這藥性要什么時候才能退?。俊?/br> “不知道,我又沒中過軟筋散,怎么會知道。” “懷鈺,我好累啊……” 懷鈺見她累得臉都紅了,呼哧喘氣,也心疼起來:“要不先休息會兒,或者你給我找根樹枝,我自己拄拐,不用你扶。” 沈葭停下喘了幾口氣,搖搖頭道:“不用了,走罷,先救沈茹才是要緊。” 說完又吃力地扶著他往前走,一邊祈禱:“希望不要碰到人?!?/br> 話音剛落,他們就迎面撞上一行人。 懷鈺:“……” 懷鈺轉(zhuǎn)頭怒斥:“沈葭,你這烏鴉嘴!” 沈葭相當(dāng)冤枉:“這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來人還是個熟人,正是羅香主和他的幾名屬下,他們正是今晚負(fù)責(zé)在岸邊巡邏放哨的人,也是第一批與吳大用、冷師爺在湖上交戰(zhàn)的人。 開始時他們勢如破竹,殺得那群官兵幾乎全軍覆沒,可后來南京兵部尚書領(lǐng)著三千水師前來增援,戰(zhàn)場局勢就一面倒了。大晉水師威名揚(yáng)于四海,早在太.祖的時候就建立了,幫助太.祖奪得太湖水戰(zhàn)和鄱陽湖水戰(zhàn)的勝利,從而平定長江流域,進(jìn)而定鼎天下。他們這群烏合之眾,平時打打民兵還可以,卻完全不是朝廷正規(guī)軍的對手,那邊的戰(zhàn)船一放炮,就嚇得湖匪們魂飛魄散,一瞬間跑了個精光,水面上漂著無數(shù)尸體,流血漂櫓,幾乎將湖水染紅,慘叫哀號聲不絕,巢湖成了修羅場。 羅香主見實(shí)在打不過了,便帶著幾名弟兄上山,準(zhǔn)備收拾金銀細(xì)軟后跑路,他知道后山有條小路可以下山,誰知恰好撞上沈葭和懷鈺。 當(dāng)下兩撥人都愣了片刻,不約而同感嘆,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懷鈺率先反應(yīng)過來,低聲在沈葭耳邊說:“走!” 沈葭攙著他轉(zhuǎn)身便走,還沒走出幾步,羅香主終于回神:”抓住他們!別讓跟他們跑了!” 幾名小嘍啰沖上前來,沈葭急得加快腳步,懷鈺卻腿軟跟不上她,最后狼狽摔倒在地,沈葭要去扶他,懷鈺卻抬頭沖她大喊:“跑!別管我!” “我……” 沈葭怎么可能不管他獨(dú)自跑掉,就在這猶豫的工夫里,兩名小嘍啰已押著她兩條胳膊反扭到身后。 “放開她!” 懷鈺憤怒地喊,一邊竭力站起來。 羅香主走過來,一腳踢在他肩頭,將他踹趴下。 身后的屬下猶豫道:“香主,我們其實(shí)可以將他們當(dāng)作人質(zh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