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與狗 第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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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魄世家女,被煙霞騙得身陷囹圄,還想著替她解決后患。 云停垂眼,放下茶盞,道:“去剪些花過來?!?/br> 這個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要求來得突然,唐嫻以為自己聽錯了,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他的臉色,才道了聲“是”,收起手中瑪瑙緩緩?fù)顺鰰俊?/br> 唐嫻被帶去了棲月園。 侍衛(wèi)送她到園子門口駐足,唐嫻挎著竹籃只身進(jìn)入,思來想去,怎么也想不明白云停是什么意思。 唐嫻倒也不是真的要將陵墓的陪葬品給他的,畢竟那是個反賊。 她只是想激起對方的貪婪,把人引去皇陵。 皇陵對她來說,是牢籠,但也是安全的壁壘。只要回到皇陵,哪怕對方知曉了她的身份、知曉了皇陵中藏有金山銀山,也難闖入其中。 可惜計謀不成,被打發(fā)去采花。 他想要花裝飾書房? 一個反賊,還有這閑情雅致呢? 唐嫻心中沮喪,邊嘆氣,邊挑著剪了一竹籃的花,不想去見云停,就假裝累了,找了個地方坐下來思量。 閣樓里,歸來的莊廉喋喋不休:“京城的官員就是富貴,個個出手不凡,什么玉犀爐、松鶴金絲繡屏、萬年青筆洗,全是值錢的物件,送起來一點也不手軟?!?/br> “這還是公子你的生辰,大臣多少收斂著些,換成王妃的生辰,那些后宅婦人少不得要送首飾。金玉首飾貴重又不占地方……公子,要不把小姐接進(jìn)京吧?回頭給小姐封個公主、弄個洗塵宴,再辦個生辰宴,光是收的禮就夠一年的軍需了……” 這日是云停生辰,莊廉在西南王府舊址用這名號宴請。 壽星公本人未出面,不過不妨礙莊廉收禮。 “要是直接送真金白銀就好了……”莊廉嘮叨了半響,沒聽見云停說話,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看見了落英繽紛的棲月園。 四月好時節(jié),園中桃李盛開,海棠爭艷,亂花迷人眼。 莊廉沒看出什么,打量云停后,再次凝目細(xì)看,終于在一片桃枝下看見了唐嫻。 她身著素衣,坐在桃樹下的石頭上,左手撐著下頜,右手扶著膝上的花籃,仰臉望天,似乎想事情入了神。 人比花嬌,融入花枝中,一錯眼就能略了過去。 莊廉多看了幾眼,想起正事,道:“京中孟姓官員及商戶均已徹查了一遍,倒也有養(yǎng)在外面的姑娘,但與她都不相符合?!?/br> “無妨,不急?!?/br> “不急?”莊廉驚詫。 事關(guān)被煙霞盜走的藏寶圖,迫在眉睫的危機(jī),突然就不急了? 云停的目光從遠(yuǎn)處的唐嫻身上移回來,語氣幽幽,“你說的不錯,她那兩顆瑪瑙的確不是俗物?!?/br> 莊廉疑惑地“???”了一聲。 “是血玉瑪瑙?!?/br> 莊廉依舊迷惑,緩了片刻,眼眸逐漸睜圓。 大周不產(chǎn)瑪瑙,以前多是鄰邦進(jìn)貢來的,后來羅昌戰(zhàn)敗,境內(nèi)寶礦被瞿陽王挖了個精光,瑪瑙在大周就沒那么稀罕了。 但這種血玉瑪瑙依然極其罕見,大周朝僅有的幾顆,是當(dāng)初瞿陽王從羅昌傳國玉璽上摳下來的。 ——這是羅昌國百年的恥辱。 太稀少,所以莊廉不認(rèn)得。 云停認(rèn)得,是因為西南王年輕時從老皇帝那討來了兩顆,如今正嵌在西南王妃的發(fā)釵上。 他只在兩個地方見過這種瑪瑙,另一處是皇宮里。 兩處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確信不曾有東西失竊,所以,唐嫻手中這兩顆是從第三處尋到的。 “說不止這兩顆?!痹仆5?,“只有她與煙霞知曉藏在何處?!?/br> “煙霞知曉……”莊廉喃喃自語。 血玉瑪瑙是瞿陽王從羅昌拿回來的,而煙霞手上有瞿陽王的藏寶圖…… 莊廉忍不住驚叫:“瞿陽王的寶礦是真的?煙霞找到了?” 第8章 暗諷 煙霞是否尋到了瞿陽王的藏寶洞,還有待商榷,但唐嫻身上的血玉瑪瑙,無疑為這事增添了幾分真實性。 莊廉激動了會兒,冷靜下來后,開始為唐嫻憂愁。 在他看來,不論是岑望仙的事,還是煙霞的事,唐嫻全程被利用,否則不會傻乎乎拿藏寶洞來談交易。更別提,現(xiàn)在還被自家公子裝作反賊來恐嚇。 一個獨(dú)自入京尋親的姑娘,就因為發(fā)善心救了個人,淪落到這種境地,這也太慘了。 他越看唐嫻越覺得憐憫,然而事關(guān)重大,不能輕易放她離開。 “公子何不答應(yīng)了她?先套出藏寶洞所在再說。” 莊廉想得美,找到藏寶洞后就把人姑娘放了,這么一來,國庫填滿了,煙霞也能撿回一條命,皆大歡喜。 可云停不愿意:“我為什么要與她做交易?” 莊廉迷茫。 云停負(fù)手而立,望著遠(yuǎn)處桃園中獨(dú)坐深思的姑娘,聲調(diào)冷然。 “這江山姓云?!?/br> 江山姓云,瞿陽王也姓云,無論有沒有那個寶礦,他既接下了江山重?fù)?dān),背負(fù)起責(zé)任的同時,疆土中的一切,也就全部歸屬于他。 沒有失主與盜賊做交易才能取回所有物的道理。 莊廉道:“是這個道理……公子是打算用刑?對叛國通敵的賊人用刑,那是沒得說,可這弱小孤女無辜……” 云停冷眼一掃,莊廉識相閉嘴。 “煙霞身負(fù)重傷,至少還需要兩個月的時間養(yǎng)傷。此期間,暗中搜尋她的蹤跡。” “至于她,交給你了?!?/br> 云停朝桃花樹下的唐嫻抬下巴,下了死令,“到六月中旬,煙霞傷勢該無大礙,若那時她仍未主動現(xiàn)身認(rèn)錯,而這個姑娘也依舊不肯開口,那就休怪我視她二人為通敵jian細(xì)。” 視為通敵jian細(xì),那便不必顧慮是否為大周子民了,再殘酷的刑法,也是用得的。 “是!”莊廉凜然領(lǐng)命。 . 唐嫻還在為云停模糊不清的態(tài)度發(fā)愁,看著棲月園里的燦爛春花,只覺得韶華易逝,人間悲苦。 唉聲嘆氣半晌,待到日光偏移,才挎著竹籃,慢吞吞回去面對云停。 消失半日的莊廉迎上來,親切道:“還是姑娘家心細(xì),瞧著書房冷清,特意采花來裝飾?!?/br> 唐嫻瞟了眼云停,沒吱聲。 自家公子什么脾性,莊廉一清二楚,看她神色就知是在云停手底下受了氣。 沒法子,受著吧。 莊廉瞅著花籃里的連枝花卉和抽著嫩芽的柳枝,道:“姑娘出身高門,點茶插花必是都懂的。” 人既交給了他,合該按他的法子來。 與云停不同,莊廉是更愿意用懷柔誘哄的手段的。 兩個月的時間,徐徐圖之是足夠的。 莊廉說著,請?zhí)茓乖谕鈧?cè)落座,與云停隔了個鏤空落地花罩,互不干擾,但還是能看見彼此。 取了置物架上的圓肚矮瓶,又招了個侍衛(wèi),莊廉道:“若需沙土碎石,盡管使喚下邊的人。” 前幾日他還用岑望仙威脅唐嫻,此刻態(tài)度忽然變得出奇的好,唐嫻心中生出警惕。 再看花罩另一邊的云停,單手支額,另一手持著茶盞,似在沉思,根本沒往這邊看。 日光斜斜射進(jìn)來,在他鼻梁上映出金色光影。 只看側(cè)影,的確是個人模人樣的高門公子。 唐嫻懷疑是她的利誘起了作用,做主子的好臉面,貪財也不直說,于是就讓管家來套近乎。 假清高,虛偽。 但這是用來對付她的,惺惺作態(tài)與嚴(yán)刑逼供,她選前者。 于是唐嫻順著莊廉坐下,客氣與他探討起插花布景之道。 雙方都有意示好,這番談話是前所未有的融洽。 閑聊著,唐嫻再次提起那樁交易。 “我家公子不是生意人?!鼻f廉如此說道。 唐嫻欲言又止——他不是生意人,他是匪賊! 但這事也急不得,云停要面子,上回沒能問出她的身世都要遷怒,當(dāng)著他的面談錢財,他定又會覺得屈辱。 這種人,唐嫻還是金枝玉葉時見過的。 是一對帶著孩子的落難夫妻,她看人可憐,發(fā)善心給對方銀錢,結(jié)果做夫君的傲氣凜然地回拒,還把接了銀兩的妻子訓(xùn)斥一頓。 后來那女子抱著哇哇大哭的孩子追來乞討,唐嫻還是讓人給了她銀錢。 回程時,不巧,又碰見這對夫妻。 銀錢握在男人的手中。 唐夫人道:“這便是讀書人所謂的清高了,妻兒餓死無妨,但絕不能在他眼前丟了臉面。泱泱以后擇婿,萬不能選了這種人?!?/br> 唐嫻覺得云停便是這種人。 莊廉不知她想到哪兒了,說著說著,把話扯到煙霞身上,嘆氣道:“煙霞原是我們家主夫人身邊的侍女,夫人想過教她這些風(fēng)雅事,不過她一心舞刀弄槍,做不來細(xì)致的事情。” 唐嫻怕無意間又被套了話,謹(jǐn)慎地沒接下去,只在心里悄悄思量。 莊廉態(tài)度依舊,閑話家常般又道:“養(yǎng)傷期間,她怕是也不老實,沒少給姑娘添麻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