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與狗 第2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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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以前也常有。 熱鬧的街市更賺錢,商人小販都愛往這里跑,大戶人家的馬車出門晚了,常會遇到道路不通暢的情況,有氣性急躁的車夫就會拿行人撒氣。 大多數主家顧及著臉面會及時喝止,顯而易見,眼前這戶人家并沒有這個意識。 不管怎么說,對個幼年孩童下手,讓人不齒。 啞巴親手接下的鞭子,最清楚車夫用了多大的力道,腳下用力一碾,車夫頓時哀嚎起來。 “一場誤會,還請壯士留情,放過車夫一回。” 足有一人之高的垂著珠簾紗幔的馬車中有人開口,是一個婦人,聲音聽著客氣,語氣卻滿是高高在上的不以為意。 啞巴低頭請示云裊,云裊搖搖唐嫻的手,去問她的意思。 周圍百姓一見出了事,怕惹上麻煩,紛紛退后,讓出了一片空地,足夠讓唐嫻看見對方馬車側后面魁梧的護衛(wèi)。 唐嫻不想惹麻煩,也是因為云裊亂跑在先,點頭示意她這事就此作罷。 哪知就在這時,車廂里又傳出另一個男人的聲音:“又沒死,給兩個錢打發(fā)了不就得了?與這等賤民耗什么功夫?!?/br> 說完,珠簾一動,兩錠銀子被拋到幾人面前,在滿天燈火下激起一陣飛塵。 唐嫻臉上戴著半遮面的古怪面具,打扮樸素,啞巴與其余人本就是侍衛(wèi),唯一一個盛裝的云裊,也因為先前玩鬧出汗摘了身上飾物。 一行人看著都很簡樸,被當成了普通百姓。 這種視人命為草芥的高傲態(tài)度,啞巴不能忍,云裊更受不了這委屈,當即指著車廂命令:“把人給我拖出來!” 啞巴踹飛腳下車夫,率先朝著車廂揮出馬鞭。 “撕拉——” 車廂紗幔撕裂,露出里面的一男一女。 男人滿面怒容,怒視侍衛(wèi),“還不把人拿下?” 街道上瞬間亂了起來。 唐嫻與云裊被幾個侍衛(wèi)護在身后,往后退了幾步,遠遠看向那輛華貴的馬車。 不知是不是聽錯了,她覺得那道男聲似曾相識,車廂中或許是她認識的人。 四周嘈雜,街道兩旁的燈墻被風晃動,燈火搖晃,讓唐嫻辨認困難。 她盯著車廂上的男人細看,沒一會兒,對方似有察覺,也向著她看了過來。 雙目相對的瞬間,腦中靈光一閃,唐嫻記起他了,心中慌亂,急忙轉開眼。 對方也神色一怔,忽地從車廂中站立,遙遙看向唐嫻,大喊道:“停手!全部停下!” 第22章 血痕 唐嫻做夢也想不?到, 碰見?的第一個故人竟然是樓千賀,對方好像還透過半張面具認出了她。 在唐嫻列出的可求助的人選中,有?好友樓二小姐、楚家小姐,甚至與她不?對付的白湘湘也在考慮范圍內, 唯獨沒有?對她傾慕有加的樓千賀。 以前的樓千賀溫文爾雅, 從未在唐嫻面前表露出今日這樣高傲的一面, 唐嫻不?喜他,全是因?為十三歲那年的一件小事。 那時唐嫻與樓二小姐已是閨中好友, 唐、樓兩家皆是權貴,不?曾為銀錢發(fā)?愁, 所?以在得知樓二小姐因月例銀子減半而委屈時, 唐嫻十分驚訝。 追問之下方才得知,她被?扣下的那一半月例, 被?分給了兄長樓千賀。 府中主母給的理由是男孩長大了,需要用銀子?打?點的地方更多,女孩兒只?需要買點胭脂水粉, 用不?著那么多銀子?。 坦白來說,縱然月例銀子?減了一半, 樓二小姐還是能有?剩余, 這改變未對她的生活造成什么影響。 主母的解釋,聽著也有?道理。 但就是讓人很不?舒服, 說不?上為什么。 唐嫻在心里為好友不?平,再?見?到彬彬有?禮、貼心照顧姑娘家的樓千賀, 怎么看,都覺得他的笑格外的虛假刺眼。 潛意識里討厭這人, 所?以,唐嫻從未接受過樓千賀的好意。 此時樓千賀疑似認出自己的反應, 讓唐嫻感到危險。 “停手!”樓千賀立在車廂中,隔著璀璨街燈遙望唐嫻,焦急地再?次下令,依舊未能起到作用。 在他第三次喝令時,“砰”的一聲,一個護衛(wèi)被?踹到他腳下,重物撞擊砸斷了車轍,車廂無法保持平衡,整個向前傾斜了過去。 樓千賀站立不?穩(wěn),隨著車廂倒下。 馬兒也受到驚嚇,拖著車廂轉動了半圈,把唐嫻嚇回了神?。 街上人多,萬一馬兒發(fā)?瘋狂奔,恐怕會傷了百姓。 唐嫻怕引起更大的sao動,也怕雙方停手后要直面樓千賀,牽著云裊躲到侍衛(wèi)身后,低聲道:“教訓一頓就算了,這人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回頭驚動了官府,恐怕會給你哥惹上麻煩。” 云裊不?怕惹麻煩,看車廂里高高在上的兩人因?為車廂歪斜而摔倒,正狼狽地爬起來,對方囂張的護衛(wèi)也已經躺了一地,心中火氣沒那么旺了。 她不?想被?擾了玩耍的興致,哼了一聲,沖著對方恐嚇道:“再?敢仗勢欺人,就讓我哥教訓你!” 唐嫻心中惶惶不?安,不?敢看樓千賀是何反應,牽著云裊快速往人群中走去,恨不?得瞬間從這里消失。 啞巴等人見?狀收手,緊跟了上去。 “等等!”身后樓千賀高聲呼喊。 他越喊,唐嫻的腳步越快,她此時只?希望樓千賀看在她與樓二小姐往日的情誼上,不?要當眾道明她的身份。 “等等,唐——” “唐”字傳入耳的瞬間,夜風忽起,帶走了唐嫻心頭最后一絲暖意。 唐嫻很清楚她之所?以能在云停手中隱藏身份這么久,很大一部分要歸功于云停對五年前的京城所?知甚微。 對于大多數人來說,曾經的顯赫唐家已經全然覆滅,提起來,人們想到的是打?壓著太子?玩弄權術的唐家祖父,防的是永世不?得入京的唐家父子?。 十五歲封后又迅速被?廢掉的唐嫻,不?過是個久居深宅的年輕小姑娘,孤身一人被?關進皇陵,成不?了氣候,不?值得費心關注。 沒人記起,她才是最安全的。 她的身份于云停而言,只?隔著一層窗戶紙,只?要有?那么一丁點兒提示,云停必然能夠查清她的來歷,屆時,她與煙霞都將徹底淪為被?動的那一方。 “唐——咳咳!咳咳……”風卷著河道上飄來的涼意灌入樓千賀喉嚨中,他胸腔一脹,躬著腰劇烈咳嗽了起來。 咳聲不?斷,別說喊住唐嫻,樓千賀連直起身子?都困難,只?能在仆從的攙扶下,勉強抬眼,眼睜睜看著唐嫻融入人群中,消失不?見?。 等他好不?容易緩和過來,留給他的只?有?破爛的馬車、鼻青臉腫的護衛(wèi),以及怒不?可遏的姨母祁陽郡主。 “……天子?腳下就敢如此猖狂,本郡主倒要看看那是何方神?圣!立即去請京兆尹……” “姨母息怒?!睒乔зR趕忙安撫祁陽郡主,“姨母有?所?不?知,方才那姑娘是……” 祁陽郡主是公主之女,出自容孝皇帝那一脈,細算起來,與當今皇帝是兄妹關系。 樓千賀想說那位姑娘是曾經的皇后娘娘,按輩分,你得喚她一聲皇祖母。 轉念一想,祁陽郡主是今年才隨夫家入京的,根本不?認識唐嫻,唐嫻又早早被?廢黜了,就將這句話?吞了回去。 “她是何人?”祁陽郡主沒看見?唐嫻,以為樓千賀說的是云裊,怒道,“一個小丫頭片子?,也敢指使下人當街行?兇,視國法何在?” 樓千賀也想不?明白那個小姑娘是什么人,更不?明白唐嫻明明該在皇陵守陵,為何會出現(xiàn)的京中? 他滿心疑惑,只?恨那陣風嗆住了他,讓他錯失問清的時機。 “姨母,先去登月樓吧,四meimei她們還等著呢……” . 云裊被?唐嫻牽著,走得太快,又一次險些撞到人,哼哼著與唐嫻抗議。 唐嫻在河邊停步,看見?洶涌人流中再?也不?見?樓千賀幾?人的身影,懸在心頭的一口氣這才敢吐出來。 低頭看見?云裊氣呼呼的表情,忙捧著她的臉揉了揉算是哄她。 “你害怕他們啊?” 唐嫻順勢承認:“對啊,我怕他們報官把咱們抓起來。” “你膽子?比我還??!”云裊笑話?她,完了又拍著她的手安慰,“碰上官兵也不?用怕的,報我哥的名字就能沒事。” 唐嫻一陣無言:……知道你哥和官兵有?勾結了,快住嘴吧! 出了方才那事,云裊沒有?了戲耍云停的心思?,提議直接去登月樓看煙火。 侍衛(wèi)等人唯她是從,只?有?唐嫻心腸百轉,不?知該不?該過去。 她已經完全被?樓千賀攪亂了心神?,不?明白為什么白太師近距離觀察著自己都沒認出來,樓千賀離得那么遠,她還遮了半張臉,卻?被?認了出來? 是白太師從未將她放在眼中過,還是樓千賀對她是真心的? 唐嫻腦中亂糟糟的,更讓她焦躁的是,她不?知道樓千賀會不?會大肆尋找她,或者把看見?她的事情捅出去…… 光是想著離開前,樓千賀試圖大聲呼喊她名字的事情,唐嫻就已經陣陣眩暈了。 “……走吧?”云裊問。 唐嫻遲疑著,腦袋好似有?千斤重,讓她無法點頭答應同去登月樓。 長久的猶豫未決后,云裊都覺得不?對勁了,有?侍衛(wèi)尋來,道:“小姐,公子?已在登月樓內等候?!?/br> 云停派人找來了,唐嫻沒有?了選擇,換了張面具把整張臉都遮住,不?得已跟上了。 好在這次運氣好,順利入內,未再?遇見?樓千賀與其余熟人。 明月樓呈塔狀,共有?六層,每一層都只?有?一個雅間,很好地隔絕了被?竊聽、被?打?擾的可能,并且四面都圍著欄桿,方便賞景。 扶著欄桿,向上可看見?滿天星辰,往下,能看見?穿梭的人群、燈火閃耀的長街,以及城外靜謐的山林。 云停換了身寬袖銀袍,外罩玄色外衫,映著寬窗獨坐飲酒,渾身縈繞著清雅貴氣,乍然一看,玉樹臨風,是個皎如星月的翩然公子?。 然而一開口就暴露了真性?情:“沒出息?!?/br> “你說誰沒出息啦?”云裊不?服氣,一問得知他說的是路上與人打?架的事,就急了,“都是毛毛膽小,她害怕,不?讓打?架的。我不?怕,我想讓啞巴打?他耳光……” 唐嫻還在憂心樓千賀的事,心不?在焉地在云停對面坐了下來,沒理他兄妹倆。 云?;瘟嘶伪K,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問:“害怕什么?知道對方的來歷?” 唐嫻一下子?給嚇精神?了,聽他不?以為意的語氣,分明是知曉對方的身份的,也就是說,路上發(fā)?生的事情,他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