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小女官 第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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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知章是地地道道的吳越人,這些年在京師頗受追捧。 當然了,沒誰會特意針對東道主,賀知章其實只是被捎帶的。 這話主要還是針對最近長安一位聲名鵲起的少年郎。 這少年郎名叫顧況,乃是蘇州人士。 他今年才十四五歲,偏偏詩才了得又年少氣盛,天生有一股子“在座諸位都是垃圾”的睥睨氣勢,小小年紀得罪的人便多不勝數(shù)。 這次顧況聽聞賀知章請公孫大娘來表演劍舞,特地攜詩作拜謁賀知章這位同樣出身江南東道的老前輩,倒是勉強擺出了一點兒文壇后輩的姿態(tài)。 賀知章早前便說了這次重陽宴憑詩文入內(nèi),既然顧況拿出來的重陽詩很不錯,自然便大方地把他也邀上了。 巧的是,座中恰好有被顧況寫詩譏嘲過的人。 見賀知章居然還請了這么個乳臭未乾、性情狂妄的小子,這人不免當面提起了那句“南金復生中土”的戲言。 至于這話到底是夸顧況金子還是損顧況是個南方人,那就全看聽到的人怎么理解了。 作為座中最有名的“南金”,賀知章聽到這句調(diào)侃不僅沒惱,還命人取來筆墨提筆寫了首詩供眾人傳閱。 三娘還是第一次見識這種動不動就筆墨伺候的文人雅聚,禁不住翹首以盼,看看詩什么時候能傳到自己這邊。 許是因為三娘把“期盼”二字寫了滿臉,鐘紹京這個常年以在宴中生事為樂的家伙便笑著朝她招招手:“來來來,小才女且到老夫這里來,保準你馬上就能看到老賀的詩?!?/br> 在座這么多人之中,也就他夠格喊賀知章一聲“老賀”。 三娘哪里知曉鐘紹京最愛刁難別人,見他還邀自己過去看書,立刻覺得果然不能以貌取人。這位老人家也是個頂好頂好的人來著! 她都沒注意到她祖父的一臉緊張,徑直起身便跑到了鐘紹京身邊去,好奇地探頭看向賀知章剛寫完的新詩。 鐘紹京笑問她:“字都認得嗎?” 三娘努力辨認了一會,才用她嫩生生的小嗓兒讀出第一句詩:“鈒鏤銀盤盛蛤蜊!”她讀完后轉(zhuǎn)頭乖巧地詢問鐘紹京,“阿晗念對了嗎?” 鐘紹京挑眉,終于正眼瞧向三娘。 這小娃娃瞳眸晶亮,一張小臉蛋上滿是認真,心中不免暗道:沒想到郭敬之這莽夫還能生出這般聰慧伶俐的孫女,這可真是歹竹出好筍! “接著念?!?/br> 鐘紹京笑睨著三娘催促道。 三娘便把整首詩都讀完了。 第二句是“鏡湖莼菜亂如絲”,蛤蜊和莼菜羹是京中這幾年流行的新菜,食材得從南方運過來,平民百姓根本吃不著,只有達官貴人才能大費周章地把它們擺上桌以彰顯自家過人的財力。 三娘雖沒吃到過,卻聽她熱愛出去各種宴飲場合上蹭吃蹭喝的八叔提起過,是以她也知道蛤蜊和莼菜到底是什么。 詩的前兩句介紹的是南方傳入的名菜,后兩句就是點明主題了:鄉(xiāng)曲近來佳此味,遮渠不道是吳兒! 大意是“你們這些人最近吃這些南方菜不是吃得挺歡的嗎?為啥吃的時候你們不嫌棄,碰上我們這些南方口音的人你們就開始指指點點了”。 三娘念詩的時候都沒人說笑了,全場只剩下她脆生生的小奶音。她讀完整首詩后發(fā)現(xiàn)周圍這么安靜,不由又轉(zhuǎn)過頭問她現(xiàn)在認為人特別好的鐘紹京:“是我讀錯了哪個字嗎?” 三娘這會兒終于有點小緊張。 為什么大家聽完后都不說話? 鐘紹京哈哈直笑:“沒讀錯,就是你讀起詩來特別有氣勢,是誰教你的?” 提到這個,三娘話可就多了,掰著指頭數(shù)了起來:“我阿娘教我的,還有祖父也教我,八叔也教我,大哥也教我!主要還是我阿娘教,阿娘如果在忙的話我碰到誰就問誰?!?/br> 鐘紹京聽樂了:“你倒是挺好學?!?/br> 眾人也覺郭家這小娘子著實聰敏好學,才這么大一點便開始識字學詩了——更要緊的是人家還學得很不賴,連賀知章剛寫的新詩都詠讀得似模似樣。 難怪郭家祖父會把她當心頭rou來疼愛,恨不得叫滿天下人都知曉他有這么個寶貝孫女。 本來有賀知章這位東道主寫的詩,“南金復生中土”的事兒便該就此揭過了。結果就在大伙傳看賀知章新詩的當口,顧況這個二號“南金”居然開口討要筆墨,說是要和詩一首。 賀知章向來也愛熱鬧,聽聞有吳中后輩要寫詩和自己唱和便允了,命人給顧況送上文房四寶。 顧況本就以才思敏捷著稱,紙張才在案上鋪開,他已是提筆就寫。 三娘抬眼看去,只見這少年郎有著吳中水土養(yǎng)出的秀逸,眼神卻是不似賀知章這個吳越前輩溫和,反而帶著幾分藏不住的凌厲與不羈。 三娘忍不住多看了他好幾眼。 長安城里頭厲害的人可真多! 怎么他們寫詩好像一抬手就有了呢?這種事一般人根本做不到的吧! 三娘在心里暗自嘀咕著,頗想知道這少年郎到底能寫出什么樣的詩。 第10章 為了能第一時間讀到詩,三娘都沒管她祖父的瘋狂暗示,依然厚著臉皮坐在鐘紹京身邊等著看詩。 她甚至還積極地給鐘紹京推薦自己剛才嘗了以后覺得好吃的茶點,爭取不讓鐘紹京攆自己走。 鐘紹京脾氣雖然不怎么樣,卻也不會真的為難個五歲小孩。見她趁機賴在自己身邊不走了,反而還覺得有些新鮮。 “你不怕我?”鐘紹京問她。 他這個越國公在京師不太招人待見,也就賀知章他們這些老朋友還帶他玩,大多時候連家中小輩都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三娘想來想去,也沒想出到底有什么好怕的。她夸道:“您人多好,見我想快點看到詩還特意邀我到您這兒來?!彼f完又覺得誠實的孩子應該坦白全部想法,于是繼續(xù)給鐘紹京進行詳細的補充說明,“就是一開始看起來有點兇,我不是說您不好哦,只是看起來兇。” 三娘說完還煞有介事地給鐘紹京學他剛才的表情和眼神,并寬慰鐘紹京:看吧,誰擺出這種架勢來都會顯得很兇的啦! 鐘紹京:“……” 他臉上絕對不會出現(xiàn)這種奶兇奶兇的表情。 一老一小正來回討論著“到底怎么個兇法”,顧況已經(jīng)把詩寫完了。 賀知章作為東道主,客人做的詩當然是他先睹為快。他接過仆從呈上來的詩作定睛看去,頓時有些頭疼,神色無奈地看向挺直背脊坐在那兒的少年郎。 這小子啊,遲早毀在自己的脾氣上。 眾人見賀知章這副表情,頓時都生出nongnong的好奇心來:顧況到底寫了什么詩才能讓賀知章有這種反應? 別人還須耐心等待,鐘紹京可沒那么多顧忌,他離得近,一伸手就把賀知章手頭那張詩稿取走了。 三娘雖然感覺這樣從別人手上搶詩看好像不太好,行動上還是很誠實地湊了上去,迫不及待地看向紙上寫的四句詩。 前兩句只是改了賀知章的幾個詞,比如“盛蛤蜊”改成“盛炒蝦”,“亂如絲”改成“亂如麻”,讀起來大差不差,唯獨后兩句寫得比較尖銳—— 漢兒女嫁吳兒婦,吳兒盡是漢兒爺! 三娘睜圓了眼。 她被這句詩繞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這不就是在說“我是你爹”嗎? 詩還能這么寫?! 鐘紹京都被這詩弄得不知該說什么好,笑著把它遞給旁邊的人。他瞧見旁邊的三娘還有些愣愣的,不由問她:“怎么了?” 三娘覺得當面議論別人不太禮貌,挪近一些小聲和鐘紹京說起了悄悄話:“還有這樣的詩啊。” 鐘紹京今兒心情不錯,便跟她多說了幾句。 世上有百樣人,自然有百樣詩,只有朝中那些應制詩才會千篇一律,外頭的人寫詩花樣可多了。 像顧況帶來長安的行卷中就有首叫《囝》的四言古詩,全詩純屬平鋪直述,寫的那是一點雅味也無,偏還有不少人傳唱,紛紛夸贊顧況天賦卓絕。 約莫就是因為它寫的直白好懂吧。 三娘不知雅味到底是啥,不過這不妨礙她追問鐘紹京:《囝》寫的是什么?詩題里的囝是男孩子的囝,還是女孩子的囡? 鐘紹京就沒遇到過這么能追根究底的小孩兒,索性叫人把筆墨呈上來,抬手把《囝》的全詩給三娘寫到紙上。 相比顧況他們?yōu)⒚撟匀绲淖煮w,鐘紹京連就著酒寫出來的都是秀致漂亮的小楷。明明是那么小一個字,筆劃之中卻有著無窮變化,技巧可謂是臻于完美。 這樣的字若是被新手拿去臨摹,一定能把新手給帶進溝里。 想在小楷這么小的字上展現(xiàn)出筆劃間的巧妙變化著實不易,需要有極高的筆墨把控能力,不管稍粗稍細還是稍重稍輕,寫出來的字都會失衡。 總而言之,像鐘紹京這手冠絕長安的小楷,以三娘目前的小短手是絕對不可能學得來的。 三娘本來只是想知道詩的內(nèi)容,看鐘紹京提筆寫起來后便被他的字吸引住了。 她不自覺地屏住呼吸,眼珠子跟著筆尖在紙上游走,筆走到東她眼睛轉(zhuǎn)到東,筆走到西她眼睛轉(zhuǎn)到西,只覺自己見識到了很玄妙的一幕:明明都是一雙手一支筆,別人寫出來的字怎地這般好看! 等到鐘紹京寫完了,她還沒從剛才的近距離觀摩中回過神來呢。 鐘紹京本就酷愛書法,瞧見她這副看得入神的模樣覺得怪有趣的。他說道:“這么喜歡看人寫字?” 三娘聽到鐘紹京的詢問后終于從那種狀態(tài)中脫出。她先長長地呼出口氣,把自己的呼吸給順回來,才對鐘紹京說道:“您的字寫得太好啦,我都看入神了!” 鐘紹京沒少聽人夸自己的字,聽著也不覺得新鮮或高興。他說道:“你才這么大一點,怎么知道別人的字寫得好不好?” 三娘有些茫然地回道:“好看不就是好?” 鐘紹京聽到這么個回答,覺得也挺有道理。 美丑這種東西,其實人生來就有基本的分辨能力。 三娘狠狠夸了鐘紹京的字好一會,見其他人還在傳看那兩首回應“南金復生中土”的詩,便繼續(xù)就著《囝》展開自己的“十萬個為什么”常規(guī)提問活動。 顧況這首《囝》寫的確實很直白,只可惜開頭就讓三娘讀不太懂。 講的是“囝生閩方,閩吏得之,乃絕其陽”。 前兩句都好理解,閩就是福建一帶,囝就是男孩子。所以是福建一帶有個男孩子落到當?shù)毓倮羰掷锪耍?/br> 三娘看不明白的是“乃絕其陽”。 三娘不懂就問:“‘乃絕其陽’是什么意思?” 旁邊的賀知章本來邊喝著酒邊欣賞鐘紹京逗小孩這一難得的奇景,聽到三娘這句提問后一口酒嗆在喉間,弄得他連連咳嗽了好幾下。 三娘見狀哪還顧得上追問啥叫“絕其陽”,趕忙跑過去幫賀知章拍背順氣。 等她忙活完再轉(zhuǎn)頭一看,食案上那篇《囝》已經(jīng)不見了。 三娘有點迷茫。 鐘紹京笑呵呵地道:“我讓人把它拿給你祖父了,你回到家再問你祖父那首詩具體講了什么。公孫大娘馬上要出來了,你不想看嗎?” 三娘一聽,馬上乖乖坐定等著看劍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