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臺美人 第2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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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人插嘴道, “可不是!馬上便要秋闈了, 等到時候放了榜, 那我們阿嬋還是做官夫人的命呢!一輩子那還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之前從不上門的鄉(xiāng)親鄰里都來了,小小的蘇家如今也算是門庭若市,周圍全是一片艷羨的祝賀聲,或真心或巴結。蘇嬋微笑地撫摸著嫁衣上展翅盤旋的鳳凰,偶爾客氣地回幾句話。 如今整個西里皆在見證著她的婚事,她多么想母親的在天之靈能夠看到這一切,只要有母親和阿爹兩個人見證,那便盡夠了。 她多么想讓母親知道,她嫁給了一個從小便仰慕的人。 這一陣子所有的一切都向她撲面而來,鄰里的祝賀到訪……李家的婚書聘禮……還有李懷玉。 他如今正在安心備考,準備不日后的秋闈,等過了秋闈之后,兩人便正式成婚。周圍的一切仿佛是風,而她是被風吹上天的那片云。 就怕哪天風大,不要將她給刮下來。 . 在李家cao辦聘禮的時候,李懷玉每一天都在爭分奪秒的讀書。 這是他用自己的前程換來的親事,他必須要在秋闈一擊即中,給所有人一個滿意的答復。 如今想來,這一切仍是讓他覺得恍然若夢。他心心念念的女孩不久之后便會成為他的妻,他們將會一起攜手到老,生生世世刻在并排的墓碑上,永遠都不會分開。 李懷玉緩緩平復著紊亂的內心,重新拿起書本,感覺渾身又充滿了力量。 李母趴在門外,從門縫里悄悄看著李懷玉奮筆疾書,頗為欣慰地點頭。 如今他每日刻苦讀書,李母這些日子以來cao辦婚事又累又煩的心情也得到了莫大的緩解。只要能夠讓懷玉專心讀書,這點不舒服又算得了什么,她就算心里再不情愿,表面上也得把功夫給做足了。 她趁著出門采買聘禮的機會,悄悄去了幾個人牙子那打聽了打聽,心里大約有了數(shù)。等到懷玉中了秋闈進京趕考之后,她便第一時間把蘇嬋給發(fā)賣了。 反正婚書做不的真,到時候蘇大要是來糾纏,天高皇帝遠的,他也投告無門。 季云天在縣衙里當差,也不知從哪里聽到了李懷玉和蘇嬋即將成親的消息。 想那李懷玉還真是不知道上輩子積了什么運,不僅學業(yè)有成,還馬上要迎娶漂亮的美嬌娘。季云天想想那蘇嬋一顰一笑的樣子,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雖娶妻,但家中妻子彪悍如虎,他也不敢生出什么納妾的心思,但是一想到蘇嬋要嫁給李懷玉,他就渾身不舒服。 季云天心煩意亂,整理著架上的案卷,無意間翻出了黃四的案卷。 原來是黃四死了之后,黃大思前想后,又去縣衙把他的死報了案。整個西塘縣統(tǒng)管著大大小小的村鎮(zhèn),西里鎮(zhèn)則是直接受縣衙管轄。 雖是報了案,案子卻仍是不了了之的無頭案,被下頭的人隨意束之高閣了。季云天隨意翻了翻,這黃四之前得罪的人還真是不少,竟然和李懷玉也有過節(jié)。 據(jù)說兩人發(fā)生過一次爭吵,之后黃四幾天之后便莫名其妙死了。 季云天合上了案卷,神色若有所思。 . 白云過隙,日子又悄無聲息地溜走。 幾個月以來李懷玉一直沉浸在學海中,一轉眼便到了秋闈。 他在考院里待了九天九夜,等到試題全部考完,考院的門打開的那一刻,李母和李懷素正站在人群里等待著他,一臉的焦急與張望。 一看見李懷玉出來,李母拉著李懷素第一時間湊上前,“怎么樣啊我兒?可有把握?” “放心吧母親。”李懷玉胸有成竹道。他在人群中不動聲色地掠了一圈,并沒有看到那一抹心心念念的倩影,眼中劃過一絲失落。 不過想想也是,兩人如今還無名分,于情于理,她都沒有來看他的必要。 李懷玉很快便釋懷,對李母笑道,“好了母親,如今我已經(jīng)考完秋闈,我和阿嬋的親事……也該提上日子了?!?/br> 李母的笑僵了一僵。 她神色恢復如常,隨即點頭,“是啊是啊,你說的沒錯。如今你一身輕松,是該好好選一個黃道吉日,準備一下你們的婚事了。” 三人有說有笑地離去。蘇嬋默默從角落里走出來,久久望向李懷玉的背影,眼眶微微濕潤。 她擦了擦眼角,悄無聲息地轉身離去,與三人背道而馳。 他這么刻苦,這么聰明,他一定會考中的。 一定會。 . 大帳內。高行修垂眸看著手中紙條,燭火映著他陰沉漠然的一張臉。 周奉年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不敢說一句話。 他覺得將軍自打來到江南之后,心情便變得極為不好,隔幾日便要與杜齊傳信,也不知道在打探些什么。 他雖不清楚,但他能敏銳地感覺到,將軍每次看到新的紙條時,表情就會更難看上幾分。 高行修沉默地看完,將紙條隨手丟進了燭臺。 脆弱的紙張打著卷,很快在猛烈的火焰中燒成了灰燼。他盯著那一星半點的灰燼輕煙,像是在喃喃自語,“你說,世上怎么有這么蠢的人,自己入了虎狼窩,竟然還一門心思往里跳。” 周奉年聽得云里霧里,“將軍在說誰?” 高行修盯著幽幽燭火,冷笑道,“當真是蠢不可及。就憑她那點斤兩,還想做那有情飲水飽的美夢?!?/br> “所嫁非良家,所托非善終……你說本將軍去把她敲醒,算不算的上是救她于水火?” 周奉年:“……” 高行修想了想,冷笑一聲,又緩緩道,“算了?!?/br> 不聽話的兔子,是該拎起來好好敲打一頓。但不是現(xiàn)在。 既然這么不聽話,合該是長點教訓才好。 索性由著她去,等到她所期盼的最美滿的一天到來時,在那一刻再將一切悉數(shù)打碎。 這樣她才會狠狠地記住,她的這一腔情愿,不過是飛蛾撲火的海市蜃樓罷了。 . 光陰變幻,日月輪轉,日子如同指尖流沙一般很快過去。 李家和蘇家兩家,終于還是到了成親的那一日。 按習俗來說,男女雙方成親前一夜,是不被允許見面的,但李懷玉實在耐不住相思,當夜偷偷去了蘇嬋家里。 蘇大已經(jīng)睡去,李懷玉站在蘇嬋的寢室外,兩人一墻之隔,他靠在墻上,望著夜幕中皎潔的月光,“阿嬋,我如今還是不敢相信,明日真的要娶你為妻了?!?/br> 那皎潔的月光盈盈照耀著他,月色下他的神情溫柔又恍惚。 秋闈之后,他幾乎日日都和蘇嬋在一起。這陣子真的過的像是一個甜蜜的夢,一個他愿意永遠沉溺其中的美夢。 別人不會知道,他的心中始終藏著一份莫名的焦灼。這種焦灼感毫無依據(jù),在他每次幸福感達到頂峰的時候都會悄然降臨,蒙上一層淡淡的陰影。 他不能將這份不安告訴蘇嬋,只能一個人默默地忍耐著,在心里反復地一遍遍告訴自己,只要到了明日,過了明日就好了,一切都會塵埃落定。 “懷玉?!碧K嬋倚在床頭,溫柔地喚他,“我在。我一直在?!?/br> 李懷玉怔了怔,眉眼一下子沉下來,那份焦灼感在聽到她的聲音后便被妥帖地壓了回去。 “嗯。” 他知道她看不見他,但仍是執(zhí)拗地面對著那面墻壁,溫聲道,“阿嬋,等我?!?/br> 夜色中,她的聲音溫柔,“嗯。好好休息?!?/br> 蘇嬋默默聽著外面腳步遠去的聲音,溫柔地揚著唇角。 片刻后,她收回了唇角,眼中冷冷,那淺淺笑容在燭火下慢慢隱去。 最近,她的心中始終有股隱隱不好的感覺,壓得她有些喘不上氣。但她不敢將這想法告訴李懷玉,怕讓他無端擔心。 她垂下頭去,將手緩緩放在膝上整齊疊好的嫁衣上,慢慢地攥緊,壓住來自心底那莫名的不安。 但愿。但愿是她多想了。 李懷玉回到家時,李母正拿著婚書細細打量著,看到李懷玉回來,她忙把婚書藏了起來,笑著迎了上去,“我兒,不好好在家里待著,大半夜你去了哪里?” 李懷玉瞥了一眼李母的臉色。 他并沒有將剛才看到的多想。那婚書是他當著闔族長老的面一筆一劃親自寫的,他再清楚不過。他并不想將偷偷見了蘇嬋的事隱瞞于她,坦然回道,“我去見了蘇嬋?!?/br> 李母蹙了蹙眉。無論在哪里,男女成親前一夜是絕對不允許見面的,這會被視作不吉利。但也無所謂了,反正他們這婚本來就不是真的,她也沒必要當回事。 “好啊。好啊?!崩钅感χ鴳兜溃安辉缌?,你早點休息吧。明日才好有精神。” 李懷玉沒想到自己鬧了那一通之后,李母竟變得如此通情達理,好似一夜之間轉了性。他心中很是感動,溫和道,“謝謝母親,不早了,母親也快去休息吧。” 李母笑著點點頭,目送著李懷玉進了房關了門,她臉上的笑容才慢慢褪去,換上了一幅愧疚又若有所思的表情。 兒啊。這都是為了我們李家的前程著想。你可莫要怪娘。 . 夜里,蘇嬋做了一場噩夢。 她竟然夢見了高行修。 過去了這么久,她都要快記不清他的樣子了。他的模樣很模糊,面容隱匿在一片陰影之中,站在一片紅色的喜宴之中,是那樣的頎長而冰冷,與喜氣洋洋的氣氛格格不入。 她身披嫁衣,跪在地上,而他冷冷站在她的面前,當著她的面緩緩抽出了劍,那劍身上淅淅瀝瀝淌著血,在地上匯成了一灘小溪,而李懷玉正插在劍上…… “不——”蘇嬋顫抖地醒來,冷汗涔涔。 窗外的天色依舊是灰沉色,蘇嬋緩了緩神,怔怔望著窗外還未亮的天色。 她要起來準備了。 蘇嬋緩緩從床上起身,擦了擦臉上的冷汗,一件一件脫掉衣服。 香肩如雪,烏發(fā)如云,鎖骨像是深陷的一汪清泉,收緊的腰線盈盈一握。她脫掉了褻衣,又一層層換上了繁冗的嫁衣。 冰冷的布料似乎給了她莫名的一些慰藉,讓她從噩夢的余威中緩緩地振作了出來。 蘇嬋撫摸著嫁衣上精美的鸞鳳,在心里暗暗給自己打氣。 她怎么能做這樣荒謬的夢?過了這么久,高修想必早就將她這個小人物給忘了。 娥眉不染而黛,紅唇不點而朱,美的像是賞心悅目的一幅畫。蘇嬋坐在鏡前,放下抿唇的紅紙,又慢慢給自己梳了髻,將華美繁重的鳳冠戴在頭上。 今日是她的大喜之日,她不能讓任何不好的情緒來影響自己。 目光一落,那一只梅花簪靜靜躺在桌上。 她微微一笑,將梅花簪執(zhí)起,流蘇微微晃著,她將它緩緩插到了髻中。 過了一會蘇大進來了,他今日穿著蘇嬋給他做的新衣裳,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洋洋喜氣??吹教K嬋身穿鳳冠霞帔端坐在床前,低眉婉轉眉目如畫,他愣了一愣,不由得感嘆道,“我家的閨女,比起天上的仙女也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