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許渭塵來到事務(wù)所后，進(jìn)行了忘我的工作，將唐既明所說的驚喜丟在腦后。

    中午去休息間倒咖啡，恰好碰見寫建議備忘錄的助理實習(xí)生小姜。

    小姜抬起頭，兩個眼圈都是黑的，沒什么精神，看起來一副熬了夜的萎靡模樣。

    許渭塵想起唐既明的囑托，捧著杯子問小姜：“更新游戲了嗎，覺得怎么樣？”打算如果小姜不好好說話，就把他訓(xùn)一頓。

    “許律師，你也很關(guān)注啊，”小姜單純地點點頭，告訴許渭塵，“沒有想到種田這么上癮，我玩到凌晨三點。”

    旁邊兩個和小姜有共同愛好的實習(xí)生也紛紛贊同，不過他們都沒小姜這么拼命，十二點就睡了。正在聊天時，小姜手機傳出推送音，他拿起來看，突然“啊”了一聲，說：“原來lakeshore沒刪?！?/br>
    許渭塵聽見關(guān)鍵詞，感覺好奇，和其他人一起靠過去看，是游戲官方發(fā)布的一則疑問解答新聞。

    唐既明親自回答了幾個關(guān)于游戲的更新問題，為了表達(dá)歉意，即將上線寶物抽取活動，并且還釋出了玩家們沒有見到過的lakeshore中安妮的人物設(shè)定圖片。

    大家都催促小姜快往下拉。將安妮的人物設(shè)定圖展示出來后，小姜先興奮地說“這么細(xì)節(jié)，難道真的不是愚人節(jié)支線”，又忽然僵住了。他轉(zhuǎn)過頭來，慢慢地看看許渭塵，又看看照片。

    其余兩人也都沉默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全都不敢把心里想的宣之于口。許渭塵在心里罵了唐既明至少一萬次，硬著頭皮后退一步，想裝作若無其事地離開現(xiàn)場，小姜呆呆地開口了。

    他說：“……許律師，我發(fā)現(xiàn)安妮長得好像你啊。”

    第30章

    如果有人告訴一年前的許渭塵，說他會和唐既明在一起，并跟母親坦白兩人的關(guān)系，他一定覺得對方是從哪里窺見他對唐既明的癡戀，專門來找他騙錢的，會狠狠把對方罵一頓，再將其趕走。

    但一年后的如今，許渭塵竟真為這件事發(fā)起愁來。

    李文心把唐既明當(dāng)成她的另一個兒子，而且是異性戀版本，向來十分以他為傲。她專門訂閱sphinx的新聞，對于公司動向，關(guān)注得比許渭塵密切很多，許渭塵對公司的大部分了解，都來自她的轉(zhuǎn)發(fā)。

    看見安妮人物設(shè)定圖之后，許渭塵一整個下午都提心吊膽。因為母親一定看見了，卻沒有來找他，就像要醞釀一場更大的暴風(fēng)雨。

    唐既明倒是若無其事地打來了電話，問許渭塵有沒有看見圖片，許渭塵壓低聲音，將他斥責(zé)一通：“萬一她來事務(wù)所找我算賬，我怎么辦？以后還要不要在這工作了？”

    唐既明安慰他，說他早已托林雅君陪伴、勸慰許渭塵的母親，不會讓她亂來，等到晚上，她情緒好些，他就回去謝罪。

    “那我呢，我怎么辦？”許渭塵還是不滿意，“我不要在家里等?！?/br>
    他又罵唐既明：“都怪你，把安妮的性格做得那么兇，臉還要那么像，那天玩到她從家里走出來，我就覺得你這個人大有問題。”

    許渭塵越說越大聲，突然看到辦公室玻璃外，助理律師鬼鬼祟祟回頭看他，他只好站到窗口去，小聲生氣地繼續(xù)說：“給我一個人看到也就算了，發(fā)出來干什么？”

    “對不起，”唐既明態(tài)度很好地道歉，只是沒有一點準(zhǔn)備改的樣子，和許渭塵鬼扯，“版本更新玩家意見太大了，只能努力安撫他們。”而后轉(zhuǎn)移話題，問許渭塵要不要和他一起回去：“你可以在我家等我?！?/br>
    “那你要怎么和我媽說？”許渭塵審問他，還提前警告，“這次不準(zhǔn)不經(jīng)過我同意?！?/br>
    唐既明在那頭想了想：“這樣吧，到時你和我通著電話聽，覺得我說得不對，就掛了給我打過來，你覺得可以嗎？”

    許渭塵覺得唐既明這么說還算有點誠意，便接受了。

    下午五點不到，唐既明來接許渭塵。

    他理了發(fā)，穿著挺括的白襯衫，對許渭塵微笑，看起來和往常一樣英俊體貼，討人喜歡，像一個熱衷運動和慈善，內(nèi)心陽光，沒有脾氣并且值得信賴的人。

    許渭塵暗暗腹誹，對唐既明的成功人生助力最大的，恐怕就是他這張騙人的臉，不過許渭塵自己也無力抗拒，沒有太多批判的權(quán)利。

    “你打算怎么騙我媽？”回家的路上，許渭塵問，“阿姨有沒有說我媽現(xiàn)在怎么樣？”

    “不能說騙，是為大家都開心，”唐既明溫和地?fù)u搖頭，一一回答許渭塵的問題，“她沒詳說，應(yīng)該就不是很差?！?/br>
    許渭塵對自己出柜的那一晚有些心理陰影，猜測著母親可能會有的態(tài)度，十分焦慮，唐既明低聲安慰他，讓他別害怕，摸摸他的頭發(fā)，又摸他的臉，耐心地承諾：“我會解決?！?/br>
    車在唐既明家的車庫門前停下，他給許渭塵開了門，讓許渭塵先在他家休息，而后他們撥通電話，唐既明把手機放在上衣內(nèi)袋。

    許渭塵情緒緊張地拿手機貼在耳邊，唐既明清清嗓子，微笑著問他：“許渭塵，能聽見嗎？”

    許渭塵以為他真心在問，分不清聲音到底是聽筒還是面前傳來的，認(rèn)真地?fù)]揮手，指揮他：“這我哪聽得出來，你快走遠(yuǎn)一點，到門口再說幾句。”

    唐既明莫名其妙地親了他，而后才離開家，一分鐘后，許渭塵先聽見門鈴聲，而后是唐既明的聲音。

    收音較為清楚，開門的應(yīng)該是林雅君，因為唐既明問：“阿姨怎么樣？”

    “你說呢？”林雅君的聲音冷冰冰的。

    唐既明并不受影響，走了一小段路，大概是來到客廳，他低聲說：“阿姨?！?/br>
    母親沒有說話，許渭塵不知現(xiàn)場到底什么情形，坐立難安了許久，他才聽見母親的聲音：“你們到底怎么回事？許渭塵呢？”

    “阿姨，這件事是我不好，應(yīng)該我來負(fù)責(zé)，所以我讓許渭塵待在我們家?！?/br>
    母親很安靜，唐既明接著說：“其實我喜歡許渭塵很久了，以前從來沒表達(dá)過，因為不想辜負(fù)您對我的信任，也怕許渭塵不喜歡我，我不想他難做。”

    說到這里，唐既明頓了頓，才繼續(xù)說：“不過這兩年來，我見到很多德行不佳的人追許渭塵，每個人都可能會傷害到他。雖然他很警惕，但他吸引的人這么多，難保有一天他不會被欺騙感情。您當(dāng)時想介紹人給他認(rèn)識，也是很明智的。不過馮武應(yīng)并不是很適合他，他也不喜歡馮武應(yīng)?！?/br>
    唐既明每一句話的目的性都太強，雖然假話不多，但和他們兩人的具體情況沒有什么真正的關(guān)系。他提起許渭塵在大學(xué)派對上碰見的毛手毛腳的同學(xué)，說自己知道后，連忙開車去接，順利將許渭塵帶回寢室，以及他如何替許渭塵阻止跟蹤他的人。

    許渭塵簡直有點聽不下去，母親卻已經(jīng)很明顯被唐既明帶跑，擔(dān)心地問：“真的嗎，渭塵從來沒和我說過這些?！彼Z氣中的防備少了許多，似乎也感激唐既明拯救許渭塵于水火之中，不過沒有完全消氣，所以沒說。

    唐既明誠懇地說對：“所以在馮武應(yīng)那天嚇到了許渭塵之后，我想了很久，還是和許渭塵表白了。許渭塵答應(yīng)給我一個機會，可能因為這些年來的相處讓他知道，我至少不是一個會傷害他的人。”

    “是這樣嗎？”

    “是，”唐既明溫和地告訴她，“許渭塵說我還在試用期，我就沒有先告訴你們。也是覺得如果許渭塵最后還是不喜歡我，我們當(dāng)成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你們不知道的話，才不至于覺得尷尬?！?/br>
    李文心聽罷，沉默了許久，開口：“可是你不是喜歡女孩嗎，既明?！彼Z氣中充滿了擔(dān)憂：“許渭塵脾氣那么差，我怕哪天你就受不了他了?！?/br>
    唐既明好像笑了笑：“也沒很差?！庇终f：“現(xiàn)在我說什么，您也不一定會信，不過我只擔(dān)心許渭塵有天先不喜歡我?！?/br>
    “那不會，我會管著他?！崩钗男膱詻Q地回答。

    倒是林雅君開了口，說李文心耳根子太軟了，還是要以許渭塵的想法為主。

    唐既明又陪她坐了一會兒，聊了聊他和許渭塵交往的細(xì)節(jié)。許渭塵聽到唐既明都在胡扯，說什么兩人每天都去散步，生活作息變得規(guī)律，互相促進(jìn)了工作之類的鬼話。

    終于，李文心說：“讓許渭塵回家吧，他覺得mama是很不通情達(dá)理的人嗎？這么怕我，只敢讓你來說?！?/br>
    天色暗了，房里灰蒙蒙的。許渭塵心飄忽地降下來，仍有些忐忑，他掛斷了電話，轉(zhuǎn)身看著大門。

    過了一會兒，還沒開門，許渭塵走過去，想把燈打開，順便看看怎么唐既明還沒有過來，卻聽見門口，唐既明和林雅君在說話。

    林雅君正在低聲責(zé)備唐既明。

    “……渭塵mama好騙是嗎，你覺得我聽不出來？你剛才一共說了幾句真話？我們是在生活，不是玩你的游戲，你不可以這么不擇手段只講利益，說話這么不認(rèn)真。”

    唐既明沒有打斷她，等她說完，才對她說：“我是認(rèn)真的，沒有當(dāng)游戲?！?/br>
    “是因為我對許渭塵認(rèn)真，才選擇這么告訴她，”唐既明的語氣穩(wěn)定得幾近淡漠，“您不用擔(dān)心我把許渭塵當(dāng)游戲，他比游戲重要。我和阿姨說的假話不多，我只想給許渭塵一個完美的結(jié)果，沒必要這么譴責(zé)我吧?！?/br>
    林雅君過了一會兒，才輕輕道：“你是認(rèn)真的就行。”又說：“我先去陪文心了?！?/br>
    許渭塵站著沒動，唐既明打開門，看見他站在門口，腳步停了停。許渭塵看不清他的臉，不知道說什么，該安慰還是該說笑，伸手去拉了唐既明一下，他們在門下沉默地接了吻。唐既明的吻又溫柔又很重，許渭塵閉著眼睛，決定大方地不計較唐既明和他媽亂說話。

    晚餐的氣氛，比許渭塵想象中自然，流程和以前每一次四人的晚餐一樣。

    唐既明挑起話題，沒和許渭塵有什么親密的舉動，李文心似乎更放心了一些，雖然飯后似乎是不想留唐既明和許渭塵單獨在家，她們沒去散步。

    唐既明處理完碗碟，和林雅君一起回了家，沒留在許渭塵家里。

    許渭塵陪他母親看了一會兒電視，聽母親問他：“既明說有很多亂七八糟的人追你，都是真的嗎？”

    “算是吧，”許渭塵說，“我沒接受過?！?/br>
    她唉聲嘆氣了一會兒，對許渭塵說：“你和既明相處，脾氣好一點，別那么任性了?！?/br>
    許渭塵不反駁她，陪她看完了一部老電影。

    回到房間，是九點多鐘，許渭塵洗了澡，在房間窗口偷偷看唐既明的窗。

    唐既明的窗戶隱在樹葉繁茂的橡樹后方，黃澄澄地亮著，看了沒多久，他接到了唐既明的電話。

    唐既明說看到許渭塵在窗口杵了十分鐘：“你這樣會讓我覺得你想我過去。但我們在家節(jié)制一點，阿姨會更喜歡我?！?/br>
    “頂多兩分鐘好嗎，”許渭塵都聽笑了，“你少自戀?！?/br>
    唐既明不掛電話，許渭塵聽到他那頭敲鍵盤，問他：“你在工作還是在玩？”

    “都不是，”唐既明對他說，“我做點自己的事?！?/br>
    許渭塵問他是什么，唐既明不回答，許渭塵又問他，和母親有沒有再聊。

    唐既明并沒有回避話題，一面敲鍵盤，一面告訴許渭塵，母親沒有再難為他，雖然唐既明覺得母親對自己仍然存在誤解：“我在那所學(xué)校過得沒她想象得那么慘，適應(yīng)得還算快，最后是優(yōu)秀畢業(yè)生。不過我告訴過她，那時把老師的規(guī)訓(xùn)當(dāng)作關(guān)卡，如果達(dá)到他們的標(biāo)準(zhǔn)，就是我的通關(guān)?？赡芩X得我對所有事情都是這樣?！?/br>
    “我當(dāng)然知道生活是生活?！辨I盤的敲擊聲停下來，唐既明忽然問：“許渭塵，你房間的舊電腦還能開嗎？”

    “干嘛？”

    “開了試試。”

    許渭塵覺得唐既明這個人總是裝神弄鬼故弄玄虛，話只說一半，不過還是去找出了高中時用的筆記本，插上電源，試著開機。

    桌面壁紙緩慢地出現(xiàn)，他告訴唐既明：“可以?！?/br>
    “給你做了個小玩意，”唐既明發(fā)了一個網(wǎng)址給他，“打開看看?！?/br>
    許渭塵輸入那個簡單的網(wǎng)址，發(fā)現(xiàn)是一個黑色底色的像素網(wǎng)頁游戲，游戲名字叫《跳舞之夜》，音樂是8bit電子風(fēng)格，聽起來蠢蠢的。

    許渭塵輸入了玩家名字，點擊進(jìn)入，游戲就來到一個舞廳，和他們高中體育館有些像，但不完全一樣。

    除了許渭塵的玩家穿著白色的禮服，所有女孩都穿著桃色的裙子，男孩黑色的西裝，每個人都寫了名字，上方吊頂?shù)乃粝褚活w太陽。

    沒過幾秒，游戲顯示，又有玩家進(jìn)入，新的黑色西裝像素小人，衣服上寫著唐既明，直愣愣地往前走，頭頂出現(xiàn)一個對話框：“歡迎我的舞伴許渭塵?！?/br>
    所有的像素小人都鼓掌歡迎。

    許渭塵按w鍵，cao作自己的小人往前，等到還差一點距離的時候，像素小人像兩塊磁石一樣，被吸到一起了，手緊緊貼住，跳起舞來，歌曲是他們沒有跳完的那一支。

    跳著跳著，中心兩個像素小人開始轉(zhuǎn)圈，周圍的又開始鼓掌，許渭塵忍不住笑了，忽然聽到門被人很輕地敲響。

    他以為是母親，心中一驚，走過去開，不久前還在電話里敲鍵盤的唐既明站在門外。

    許渭塵愣了愣：“你怎么進(jìn)來的？”又拽他：“快進(jìn)來，別被我媽發(fā)現(xiàn)了?！?/br>
    “讓阿姨幫我開門的，”唐既明被他拽進(jìn)房間，對他笑笑，“她去我家了，許渭塵，我不是每件事都要偷偷做的，好不好？”

    許渭塵看著唐既明的眼神，忽然之間有一種預(yù)感和猜想，他的面頰和手都熱起來，睜大眼睛，抿了一下嘴唇，就看到唐既明拿出黑色的絲絨盒子。

    “許渭塵，我愛你。”唐既明吻了許渭塵的嘴唇，珍重地詢問：“你愿不愿意永遠(yuǎn)和我在一起？”

    如果細(xì)想，唐既明現(xiàn)在對待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急促得好像開了倍速，就像因為之前的遺憾，因此不想再錯過任何一秒，任何一件。許渭塵沒有馬上開口，便看到唐既明眼中的認(rèn)真。

    所以，雖然實在很快，但是唐既明看起來好好地準(zhǔn)備了，沒有偷懶，許渭塵挑不出他的錯誤，也不想要挑，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同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