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翊跟桓驥在雁行山的別苑里偷置了幾匹胡馬，兩個人隔三差五來這里閑逛。本來要塞處已經(jīng)派了人看守，沒想到有人偷溜進山上來。馮衍近看溪邊的兩個人，年歲都不大，書生的打扮，束發(fā)，穿長衫，低調(diào)素凈，看行動做派，卻不像普通出身。兩個人忘我地，在溪邊捉魚生火。

    烤魚的香味飄過來，他被勾得也動了食欲。

    “兩個胡鬧的后生嘛?！彼疽饣阁K解除戒備。

    “不然，是一男一女?！被阁K糾正道。

    “那個穿青衣的后生沒有喉結(jié)，含胸，體態(tài)纖細(xì)?！彼疽饨o馮翊。

    兩個人身高相差不多，面容也都清俊白凈，但俞惜明顯更精致陰柔一些。

    馮翊拿對女子的眼光正視俞惜，也后覺確實是這樣。

    他看見她束起來的頭發(fā)，光潔柔凈的臉龐，彎如新月的眉，秀挺的鼻尖，緋紅而薄的唇，五官不是樣樣拔萃，可是組合起來絕好，很有遺世孑立的味道。

    京中這樣顏色的女子也許有，但這樣氣質(zhì)的恐怕獨一個了。

    兩個人順山路下來，湊近俞惜姐弟。俞惜也注意到了，回頭來看，見不是山匪強人，先松了口氣。

    兩個穿錦衣的公子，看年歲，應(yīng)該比她長些，身材也高大，都有七尺的樣子，一個穿錦藍色長袍，衣擺繡了丹鶴流云，一個穿玄色，飛虎紋，紋里摻金線，非富即貴。一頂一的好皮相，睥睨的視線，尊處的意態(tài)，肯定不是好惹的人。

    她站起來先道歉。

    “我們兄弟來山中游玩，冒犯了閣下的地盤，多有得罪，我們這就告辭?！?/br>
    桓驥轉(zhuǎn)問道：“你們怎么上來的？”

    “就是斷壁那里，我們鬧著玩，無意中爬上來的?！庇嵯е钢干角暗姆较颉?/br>
    雖然看上去很難，也不是沒可能。

    一個女子，靈巧到這地步，倒也稀奇。

    桓驥點點頭，算是放過了這事，不過神色還是緊繃著，一副不善的樣子。

    馮翊主要惦記俞惜架上烤的魚。他聞著香味，眼光蠢蠢欲動。

    俞惜兩個人差不多吃飽了，她請他們坐下來，把烤魚讓給兩個人?；阁K跟馮翊都沒推辭。

    “在下董遇，這是我表弟俞芝。”

    “魏國公府的俞家？”馮翊搜尋起腦中關(guān)于俞姓的記憶。

    俞惜沒否認(rèn)。俞家在京中不小不大，倒也有些分量。這人若要處置他們誤闖進山的過錯，起碼先要顧忌一下俞家。

    “在下宣陽侯之子馮翊，這是我的朋友桓螣之。見過了，我們就就算結(jié)識了?！瘪T翊捧著魚，大方道。

    俞惜這才放下警惕展顏。

    她忽然認(rèn)識到，桓是國姓，馮翊身邊這人的身份恐怕不一般，不過并沒有追問下去。

    四個人坐下來，俞芝跟俞惜說話，繼續(xù)說著明日去城東的規(guī)劃。馮翊突然來了興致，吃喝玩樂他最熟啊。

    “哎呀呀，你們真是遇對人。京城里對這些所在最熟的除了我不敢有第二個人認(rèn)，傳言里的名勝都是唬人的，就拿松月軒來說，飯菜貴而且華而不實……”

    俞惜聽他滔滔不絕地說著，一張臉上有難掩的得意。

    她笑贊道：“馮兄真是懂生活之人。”

    這一夸馮翊真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他覺得人生知音總算找到了。

    “董公子，你真是個妙人！京中多少人罵我們紈绔敗家，也只有你懂我。想來人生光陰似箭，不及時行樂，豈不白走一遭，我真是遇到知音了。”

    他來了勁，自懷里掏出一柄小酒壺來，拉著桓驥要讓俞惜痛飲一杯。

    俞芝要攔，俞惜示意他沒關(guān)系。

    她接過來，拿葉片作杯盛著，抿了一口。

    俞惜酒力不好，但也喝過酒，能嘗出好壞來。這酒味道綿柔甘醇，應(yīng)該是貢品的級別。馮翊看她眉眼舒展的樣子，情愫在心中瘋狂涌動。他問桓驥借了軟劍，虎虎生風(fēng)地?fù)]舞起來。

    他這副孔雀招展的樣子讓桓驥沒眼看。

    馮翊的武藝其實不精，前面幾招過后就破綻頻出了，不過他格外地賣力氣，俞惜也說不出不好來，只掛著微笑看他。

    “步出城東門，遙望江南路。前日風(fēng)雪中，故人從此去。”

    她輕輕吟唱著，和那劍招的節(jié)奏，少女清冽婉轉(zhuǎn)的歌聲，穿梭在劍影劍招之間，過于絢目。

    馮翊自覺羞慚，收了招，在一邊貪看著，他看見桓驥也在盯著俞惜看，眼光深刻。一直到俞惜唱完，那聲音還悠悠的，余味猶在。

    “馮公子，謝謝你的酒，謝謝你的劍舞。天色不早了，家人還在山下等我們，我們先告辭了。”

    俞惜拉住俞芝，預(yù)備告辭離開。

    “哪里，是你的那什么曲子好聽?！?/br>
    馮翊還有許多的話想說，他著急，上前去，攀住俞惜的袖子。

    “等等，董公子，董姑娘！”

    俞惜轉(zhuǎn)身來看他。

    “馮公子，人和人是講緣分的，我們的緣分當(dāng)行則行，當(dāng)止則止。該是分別的時候了?！?/br>
    馮翊冷不丁嚇了一跳，后退一步，手也跟著松開。

    桓驥還在原地，撥了撥將熄的火堆，抬手把壺里余下的酒一飲而盡。他看見馮翊呆呆的回來。

    “怎么不追了？”

    “她那雙眼睛……”

    馮翊難以言明。俞惜那雙眼睛，看他時那樣的幽魅，仿若山中的山魈野怪，總之不像人的眼睛，看他也不像在看一個活物。

    明明沒做什么，卻讓人有一種莫名的后怕。

    半天的經(jīng)歷讓俞芝感慨良多，他算是見到了兩個真真實實的紈绔子弟。

    “好皮囊，可惜是酒囊飯袋。我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人，也只能忍受這一段相處吧?！?/br>
    “人家可以選擇的呀，他們的錢、權(quán)有來處，也自有去處。也好，單純，比口蜜腹劍、背信棄義的人好得多?！庇嵯У馈?/br>
    京城里別的沒有，這樣的人多得是。

    “不過我只喜歡聰慧、正直的人?！?/br>
    姐弟兩個相視一笑，朝來路回去。

    俞惜的身份是很容易調(diào)查清楚的。俞家在京中是有頭臉的人家，家門清楚。俞芝的名字是真的，很容易查出來是三房的人，三房一兒一女，男的是俞芝，女的是誰就不言而明了。

    再一打探，原來這就是前一陣子傳說jiejie搶了meimei婚事的那位主角。

    馮翊動了追求她的意思。

    “我先看上的人，螣之你不能和我搶?！?/br>
    “無聊?！被阁K打了個哈欠，沒再理他。

    第二日，俞惜帶著弟弟到城東去，她想試試吉安巷里馮翊推薦的那家飯館，人還沒走到門口，就被幾個小二熱情地迎進來。

    她嚇了一大跳。

    從進門后的座位選擇，到上的酒菜，都是提前安排好的，豐盛，精美，連錢都提前付過了。

    俞惜有些無語。

    第三天，她去城南逛市場，綢緞莊、首飾鋪、連水果店都有人主動送東西。俞惜受不了了，她透過店主表示想跟馮翊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