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今鴻側(cè)耳聽了一陣，在冰冷的空氣中辨別出白項英對鏡穿衣的聲音，知道對方?jīng)]有撒謊。

    “我預(yù)備了足夠的時間來看他，早看早走，晚看就晚走，全看他的意思?！?/br>
    懷安沒有接話，倒完茶便悄然無聲地退下了。又過了十幾分鐘白項英的腳步聲才出現(xiàn)在走廊里，由遠(yuǎn)及近，步子邁得輕柔但平穩(wěn)從容，一如男人多年來慣有的姿態(tài)。

    等待對方靠近是一個極其漫長的過程。霍今鴻很耐心地聽著，指節(jié)隨那走路的節(jié)奏翻動，在桌上敲打出一串沉悶的音符。而后，在門被推開的一瞬間，嘴角的弧度驟然消失了。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在笑。

    一月份的天，樓里因為開著暖氣片，還不至于冷到要全副武裝的地步，但白項英還是穿了件毛領(lǐng)大衣，雪白的面孔在深色貂毛和襯衫領(lǐng)子的映襯下顯得有些病態(tài)。

    “抱歉，等久了?！?/br>
    “不客氣?！?/br>
    “冷的話先喝點熱茶，我讓懷安去泡?！?/br>
    “這兒有茶，就你上來見我這會兒功夫，夠涼好幾壺了?！被艚聒櫰差^示意對方坐下，語氣里是漫不經(jīng)心的嘲諷。

    “哥哥，我們什么時候到見面要先客套的地步了，真是令人心寒……沒有話講可以不講，我也不是非要聽你說什么，反正好聽的話你也說不出來?！?/br>
    白項英低頭別開目光：“不是客套……這樓朝西，是比別處要冷些?！?/br>
    “你坐過來，挨著我，就不冷了。”

    霍今鴻特意收起膝蓋在身旁空出個位來，然而白項英就像沒看見似的，隔著個茶幾在單人沙發(fā)上坐了，略為拘謹(jǐn)?shù)赜檬謹(jǐn)n著大衣領(lǐng)子。

    霍今鴻知道他是害怕，怕自己發(fā)火，發(fā)瘋，或者當(dāng)場為難他。早些時候，他剛意識到對方對自己懷有這種情緒時還會感到沮喪，或者懊惱，現(xiàn)在不會了。

    害怕好過一切虛情假意，害怕令他不敢再用一些自以為是的話愚弄和拒絕自己。

    “我說，坐過來。”

    白項英遲疑著不動?；艚聒櫜荒蜔┝?，倏地站起來繞至沙發(fā)背后，在對方跟著起身之前伸手一按，由上至下緊緊摟住他的脖子。

    “我今天心情不好，哥哥，安慰安慰我吧?！?/br>
    “怎么了？”

    “我要你安慰我?！?/br>
    白項英微微扭頭，視線相撞下意識地躲閃，隨即又硬著頭皮迎上去。

    草草落下的一個吻。

    唇瓣分離的一剎那霍今鴻抓住他的后腦勺，死死按住，親吻于是被迫持續(xù)了許久。

    墻邊的落地鏡里映出兩人扭曲相貼的身影，幾秒鐘后才又緩緩分開。

    第148章 3 早干嘛去了？

    “何連勝要認(rèn)我做干兒子。”

    霍今鴻看著落地鏡里兩人的身影，仿佛發(fā)現(xiàn)什么稀罕物件似的，一連做了許多個試探的動作。鏡子里的另一個自己于是也跟著抬手，轉(zhuǎn)頭，將半個身子側(cè)靠在沙發(fā)上。

    白項英一動不動地坐著聽他說話，目光盯在地下，并不知道對方悉悉簌簌地在背后干什么。

    ——或許知道，但無甚反應(yīng)。

    “何連勝自己有兒子，聽說是在北平做官，不知道為什么還要我認(rèn)他做干爹，我當(dāng)然沒答應(yīng)。”

    “……”

    “我當(dāng)了二十年的孤魂野鬼，早就不需要爹了，沒道理現(xiàn)在去給人當(dāng)便宜兒子……司令是對我不錯，比霍巖山強些，但我也沒興趣給他盡孝道?！?/br>
    “……”

    “況且聽說頭些年他養(yǎng)過一個妓女，還認(rèn)人當(dāng)干女兒，我這聲‘干爹’叫出去豈不被人笑話……哥哥，你在聽我說嗎？”

    “嗯……”

    白項英潦草應(yīng)了一聲，眼皮微動。

    方才確實有些走神，先是因為“孤魂野鬼”這詞心中隱隱作痛，隨即又想起從前在霍軍兵營的事——那個時候，若不是瞿金江臨死前的那番話，霍巖山想畢也是會認(rèn)他當(dāng)干兒子的。

    如果認(rèn)了會怎樣？

    不怎樣，霍巖山那一波人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世事無常，現(xiàn)在想這些也沒什么意思。

    耳根后突然傳來麻癢?；艚聒櫭摿耸痔祝讣獠吝^后頸，沿著下顎線一路摸到下巴，用力托起。

    “你這么心不在焉的，我是不是非得做點什么才能讓你打起精神來？”

    白項英順著力道抬頭，剛要開口那手指卻從嘴唇之間擠進(jìn)去，游蛇般探入他的口腔。

    “……唔！”

    牙關(guān)猛地合攏又松開了。

    他不想咬痛對方，因此只能半張著嘴，任兩個指節(jié)在唇齒間翻攪，像把玩一樣物件似的反復(fù)撥弄自己的舌尖。

    “哥哥，看……你好像在舔我?！?/br>
    霍今鴻拿下巴朝鏡子方向撇了撇，手指用力勾起。白項英被迫做了個吞咽的動作，目光揚起落在鏡面上，又慌忙收回了。

    “……唔！”

    “繼續(xù)啊，別?！?/br>
    “……咳咳，咳！”

    “怎么回事，你嘴里比我的手還涼?！?/br>
    “別弄了……”

    白項英最終還是掙扎起來，因為怕惹惱對方躲得小心翼翼。

    霍今鴻沒有再繼續(xù)作弄他，抽手將濡濕的手指往手套上蹭了蹭，停頓片刻才開口。

    “說點正事……金松飯店現(xiàn)在上上下下全是清公會的人，底下那些到底是聽你的還是聽余正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