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清早，馮恩增洗漱完穿衣服說，“今天早上還要部署過年的工作安排，不能陪你。反正今天是周六，你沒什么事情，出去逛逛，或者在家看看電視休息一下，都行?！?/br>
    “可憐吶，有的人周六還得上班?！焙鷮氺`躺在床上，看著臥室外間打領(lǐng)帶的馮恩增。

    “人在其位，而謀其政，沒辦法的事?！闭f完，他摸了摸自己的大衣口袋，“給你的”他掏出一張銀行卡，走了幾步，放到了臥室床頭柜上。

    “這是什么？”胡寶靈眼疾手快地?cái)r住了。

    “要過年了，該給你壓歲錢?！?/br>
    “長輩才給壓歲錢呢，我們…我們應(yīng)該算是平輩，平輩之間是不講究這些的?！彼似饋怼?/br>
    “應(yīng)該要給，我們寶靈還是個二十幾歲沒畢業(yè)的小姑娘，收壓歲錢，理由合理。”說完，捏了捏她兩個腮幫子。

    “討厭?！焙鷮氺`拍掉了他的手。

    “里面有一百萬，學(xué)費(fèi)，生活費(fèi)，這房子的過戶費(fèi)…雜七雜八的也花費(fèi)不少，估計(jì)也不剩幾個錢…你家剛出了那檔子事，你爸媽那里可能很緊張，別問他們要錢了?！闭f罷，又親了親她的額頭，“我走了。”

    年前的最后一個周六，錢昀音照例送馮萌萌來一位退休骨干老教師家補(bǔ)課。

    趁著補(bǔ)課間隙，她坐在路邊一個狹小的咖啡店里喝咖啡，手里是剛從咖啡店書架上拿下來，不知何年何月的時尚雜志《瑞麗》，隨意翻了幾頁。

    “滴—-—滴！”路邊停了一輛車，發(fā)出尖銳的喇叭聲響。

    錢昀音透過玻璃窗瞥了一眼，沒太在意，又端起來咖啡喝了一口，誰知那車卻依舊“滴滴滴滴”地響。

    忍無可忍，錢昀音定睛一看，是趙達(dá)功的私家車，他還降下副駕駛車窗朝自己笑呢。

    “老板，先別收，我待會還回來?！钡昀飻n共沒有幾個人，老板自己其實(shí)不想動。

    “你有病吧，老市區(qū)內(nèi)不讓鳴笛，你還一聲接著一聲的沒完沒了?！彼哌^去，站在車旁，“有事？”口氣不好。

    “送孩子來補(bǔ)課，開到這里本想停下來抽根煙，沒想到看見你了?！壁w達(dá)功身子向前，伸手拉開副駕駛車門，“外面冷，上來坐?！?/br>
    錢昀音坐定，問道“你大哥呢？回美國了？”

    “早回去了，三天前就回去了?！?/br>
    “那我走了，你路上小心點(diǎn)。”

    “等一等，音音，你就沒別的話想和我說？”趙達(dá)功點(diǎn)了一只煙。

    “什么話？”

    “記得我以前跟你說的嗎？”

    “你今天怎么這么多廢話，快點(diǎn)說完我還要去接萌萌?！?/br>
    “徹底不唱了？”

    “不唱了，音樂學(xué)院當(dāng)個老師，每天和年輕人在一起也挺好的?！?/br>
    “不登臺，有遺憾嗎？”

    錢昀音沉默了，怎么會沒有遺憾呢？

    “那時候你剛畢業(yè)，還沒當(dāng)獨(dú)唱，但只要有演出，我和大哥都會去?！?/br>
    “夠了，別說了。”錢昀音的嘴唇在抖。

    “為了他的政治成就，犧牲你自己的事業(yè)和價值，值得嗎？”

    “你管我呢？”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小姐一點(diǎn)也不想給趙達(dá)功臺階下，出聲就是咄咄逼人。

    值得嗎？

    心有不甘嗎？

    錢昀音噤聲了，心在滴血。

    她不是不想唱，當(dāng)一個歌唱家是她從小的理想。只是嫁給馮恩增，他的官越做越大，她受的束縛也越來越多，不能再頻繁地拋頭露面，出幾張CD唱片已經(jīng)是最大限度的自由。

    這是馮家的意思，也是舅舅的意思。

    “我從心里期盼你能繼續(xù)唱，如果你做一個歌唱家，成就不會比任何人低?！?/br>
    “時移勢易了，很多事情都不能是我們小時候憧憬的那樣子?！卞X昀音突然轉(zhuǎn)頭，神色格外冷漠，“所以我應(yīng)該嫁一個普通人，或者干脆一輩子不結(jié)婚?！?/br>
    “我從前說，如果父輩人讓我們兩個在一起，婚禮的時候我就會笑得停不下來，我無法想象我們兩個這樣熟悉的人，赤裸相對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場景？”

    “再熟悉能怎么樣？傷害難道不是熟悉的人帶來的嗎？”錢昀音看著他，想起了什么事情，似乎把一切都看得很淡。

    “我那時候是個混蛋，你爸媽不會把你嫁給我，因?yàn)槲也桓艺f我喜歡你，因?yàn)槲沂勤w家的養(yǎng)子?！?/br>
    “現(xiàn)在你就敢了？官居副省長高位了，趙家人奈何不了你了，你就敢說了？”

    “你和大哥沒有在一起，是我的錯，對不起?！?/br>
    “你說得沒錯，你就是個混蛋，對不起這三個字，太輕了。”

    錢昀音連一個眼神都沒留給趙達(dá)功，打推開車門，下車走遠(yuǎn)了。

    趙達(dá)功擰動車鑰匙，重新發(fā)動車子，看著錢昀音的背影卻始終沒忍心踏下油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