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失鄉(xiāng)癥候群

    作者：一汪書

    簡介

    白花裝飾黑車 ，

    我的遺像掛在前頭，哀歌綻放 。

    白花上寫著永遠(yuǎn)懷念 ，

    我不求永遠(yuǎn) ，

    我獨(dú)獨(dú)希望他們別那么快忘記 ，

    也不枉我來這一趟 。

    我也遙遙祝愿他們 ，

    只望珍重。

    周游覺得突然闖入自己生活的朋友治愈了自己。

    他也決定要好好地生活下去。

    直到他治愈了所有人，又拋棄了所有人。

    他在遺言里寫：記得好好吃飯伙計們，周游，告辭啦。

    后來，朋友們一直懷念他。

    我們來自哪兒？又往哪兒去？

    第1章 吾生好清靜，蔬食去情塵（上）

    觀眾老爺們你們好，下面是我的自我介紹，很無聊，但是我希望您能賞個臉看下去。

    我叫周游，周游世界的周游。

    當(dāng)然，這不是我的夢想，因為這不現(xiàn)實。不現(xiàn)實的原因很簡單：因為我沒錢。

    今年 27 歲了。

    我性別男，不想談戀愛還有結(jié)婚，當(dāng)然，我也不會做違反法律和道德的事情。

    你猜我說的是不是騙你，當(dāng)然，我指的不是后半句。

    你一定覺得我是個奇怪的家伙兒。

    那好吧，我確實很奇怪，而且一身毛病，我有社恐、潔癖、強(qiáng)迫癥，還有……如果這些算做“病”的話，那我確實沒有在吹牛逼。

    總之，我有病。真的。

    我還老愛做夢。

    喏。

    -

    夢里是夕陽西下的燦爛時分。

    忘記走了多久的路了。

    不遠(yuǎn)的距離，是長得茂盛的蘆葦，但是枯的。

    蘆花被高高舉起，一叢叢，一簇簇，秋風(fēng)一過，漫天遍野地飄著。蘆葦叢中間已經(jīng)被人走出一條窄窄的路來，隔著被開辟出來的偌大縫隙，遙遙地望過去，可以看見一片寬闊的水面。

    波浪的聲音若隱若現(xiàn)地傳來，踏過蘆葦叢中，遠(yuǎn)處水面波光躍金。

    寬闊，遠(yuǎn)大。

    通紅的落日還沒有把自己砸進(jìn)地平線之下，水面上船只緩緩行駛，偶爾鳴笛，像是夕陽憋了很久的嘆息。

    那便是了，青弋江。

    我離它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可是江面上的光終究還是晃了眼睛。

    醒來。

    -

    不說夢了。

    我剛剛搬到新家，昨天花了大價錢找了搬家公司，搬離了那個和別人合租了將近五年的房子。坐在貨車的副駕駛，我隔著窗戶看了最后一眼曾經(jīng)住的地方。五年，真他媽快啊。

    發(fā)車前司機(jī)師傅搭在窗邊抽了根煙，他問我抽不抽，我搖了搖頭，然后在心里罵他。我從來沒有覺得一支煙的時間那么漫長，他終于抽完，在車門上摁滅煙蒂，隨手一扔。然后終于出發(fā)。

    合租的室友換了一波又一波，好像只有我自己，至始至終，從沒有想過走。直到最近新來的室友，生活習(xí)慣很差，衛(wèi)生狀況堪憂，簡直就是豬狗不如。我也忘記自己是在看過多少次廚房水槽里堆滿油污的碗碟、衛(wèi)生間紙簍里溢出來的廁紙團(tuán)、茶幾上靜置了幾天的泡面桶。

    衛(wèi)生排班表掛在墻上，但是未曾進(jìn)入某些人的心里。

    我脾氣好，好說話，也不愿意生事，有時候為了圖個干凈，總把活主動攬過做掉。直到有一天，我下了夜班回來，拖著疲憊的身體打開門，撲面而來的是還沒有散盡的煙草味，客廳茶幾上堆滿了外賣的盒子，洗澡的時候發(fā)現(xiàn)廁紙團(tuán)被打濕骯臟地糊了一地。

    我很累，覺得惡心，心情也跟著變差。

    回到房間我關(guān)了門躺在床上。然后我實在忍受不了沒有洗澡就躺在床上，于是我去了附近一家快捷酒店開了個房間洗了個澡。從衛(wèi)生間出來，我躺在潔白的床上癡癡地盯著天花板，在房間燈泡的附近，有一片小小的蜘蛛網(wǎng)。而后一個念頭忽然閃進(jìn)我的腦海里，我拿出手機(jī)，開始在租房軟件上找房子。

    找房子的過程不太順利，前前后后折騰了快半年，從春天折騰到秋天，這期間我連工作都換了。直到中介發(fā)給我一段老房子的視頻，我立馬確定了這就是我要找的房子。

    老舊窗戶外透進(jìn)來的光影，還有窗外巨大的梧桐樹，都是讓我鐘情的。

    于是我盡快處理完舊居事宜，挑了個休息日，搬了新家。

    新家是一處上了年紀(jì)的小區(qū)，名字叫做梧桐里。一棟樓總共五樓，一梯兩戶（當(dāng)然是樓梯）。我就租住在五樓的 501，再上兩段樓梯，是通往天臺的鐵門，鐵鏈加鎖，常規(guī)cao作。房子還算不上老破小，很簡約的原木裝修風(fēng)格，木地板上雖然已經(jīng)多了許多劃痕，但是房子窗明幾凈，給人一種明亮的感覺。房東夫婦都是青江某所高校的大學(xué)老師，老先生教授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老太太教授英語，二人舉案齊眉，雙雙退休之后搬去了郊外的養(yǎng)老公寓，迎接夕陽。

    要是我老了，估計也會住進(jìn)養(yǎng)老院，希望那個時候像我這樣的單身老年人已經(jīng)能享受到互助式養(yǎng)老的紅利。

    那就祝它從今天開始蓬勃發(fā)展，還有幾十年，不著急。

    這是我搬過來的第一個早晨，好不容易連休兩天，時間還沒過八點(diǎn)，我掙扎著起床，迅速洗漱，煮了碗面條，其實冰箱里的食材已經(jīng)被我填滿了，但是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匆匆對付一口。

    和房東夫婦商量好，我決定在客廳沒有電視的電視墻上錯落地釘上幾個架子，用來放書還有我的盲盒寶貝。

    我算是個蠻有生活儀式感的人，我很熱愛生活，因為努力熱愛生活的話，我就不會那么想死。我同樣熱愛讀書，觀影，吃東西和做飯。我廚藝還行，當(dāng)然這是我自己給出的評價，因為并沒有別的什么人吃過我做的飯。我是一個喜歡清凈的人，做這些事情可以讓我短暫地遠(yuǎn)離塵世困擾。

    是的，我沒什么朋友，還沒換工作之前倒是有些關(guān)系還不錯的同事，那件事發(fā)生之后，我果斷辭掉了那份工作，然后也漸漸地和他們失去了聯(lián)系。

    扯遠(yuǎn)了。

    電鉆聲一陣接著一陣，架子在墻上錯落有致地落成，一想到我的一箱書寶貝們就要有一個無敵美好的歸宿，我就打心底里開心。

    直到我鉆墻上架的間隙，“砰砰砰”的敲門聲傳來，起初我以為我出現(xiàn)了幻覺，但是我發(fā)現(xiàn)那敲門聲并沒有停止。

    我想完了，擾民了。八成是了。

    于是我放下手里的電鉆，朝著門口走去，開門的時候那位鄰居的腳懸在半空，看樣子是準(zhǔn)備踹我的門。

    “你好?！蔽蚁乳_口。

    “你擾民了你知道嗎？”女鄰居開口。

    我明白這位女士一定是受到了電鉆聲的困擾，看她睡眼惺忪，身著睡衣，八成還有起床氣。但是嚴(yán)格意義上來說，我構(gòu)不成擾民，因為現(xiàn)在已經(jīng)八點(diǎn)過半，因為根據(jù)《環(huán)境噪聲污染防治法》規(guī)定，晚上 19:00 到次日早上 7:00，中午 12:00 到午后 14:00 之間都是居民休息時間，不能制造噪音擾民。當(dāng)然，這是我前一晚現(xiàn)查的。

    “可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八點(diǎn)四十了，不是居民休息時間?！蔽艺f。

    女鄰居深深提了一口氣，然后略顯無奈地問我：“那你告訴我，正常休息時間是什么時候？”

    我就老老實實把昨晚百度上查的告訴了她。

    她更加無奈了，來了句：“你說的那是神仙過的日子吧？我要是晚上七點(diǎn)就能休息我也能早起，我昨天下了班在家加班加到凌晨一點(diǎn)半，我今天休息想多睡一會兒怎么了？”

    話音剛落，她的電話響了，她從睡衣口袋里拿出手機(jī)，看了一眼屏幕之后面色稍顯凝重，然后她轉(zhuǎn)過身面對著樓道接了那通電話，我聽見對方喊她小周，看樣子也許是她的老板，沒過多久她回了對方一句：“好的，我馬上改。”，沒過一會兒她就掛斷了電話，看來的確是她的老板，或許，是上司。與此同時，我看見一位大媽抱著一床被子從樓梯走過，經(jīng)過我們的時候她笑了笑，然后她朝著通往天臺的樓梯去了。

    看來天臺開門了，看來今天的天氣不錯。

    女鄰居轉(zhuǎn)過身重新面對我，看樣子她要開口說些什么，但是話到嘴邊還是沒有說出口。她握著手機(jī)轉(zhuǎn)身回了隔壁，原來，她就住在隔壁。她關(guān)門的聲音傳到我的耳朵里，然后我又聽見天臺方向傳來了腳步聲，大概是剛剛那位曬被子的大媽下來了，為了避免尷尬，我轉(zhuǎn)而關(guān)上了門。

    我看著屋子地板上散落的工具，其實工作已經(jīng)到了收尾階段，只要把多余的螺絲釘，以及電鉆拆卸好歸納進(jìn)工具箱，然后再把地板拖一下，一切就結(jié)束了，墻上釘著的，是很完美我也很喜歡的書架。但是我卻高興不起來。

    我好像給別人帶去了困擾，我忘不掉女鄰居掛掉電話臉上的神情，大概就是期待已久的周末，計劃出行，結(jié)果半路下了暴雨，還沒帶傘，渾身濕漉漉。

    我收完地上的工具，然后把工具箱歸位，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咕叫了起來，我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吃早飯。

    煮個面吧，我心想。凡事吃飽了再說吧。

    搬來這里之后，天然氣第一次被我點(diǎn)燃，噠噠噠的聲響之后火焰燃起一圈，我的木柄雪平鍋乖乖地架在火上，我蓋上鍋蓋，等待水沸。

    等待的過程我在另一口灶上架起平底鍋，煎了個蛋還有兩片切的厚厚的午餐rou，只用適量的鹽和黑胡椒調(diào)味就好。

    鍋里的水熱鬧起來的時候，我扔了一把速食的加了科技與狠活的手搟面進(jìn)去，靜靜等待，面條斷生，然后扔一把小青菜下去，我通常是在這個時候加入適量的鹽調(diào)味，再無其它輔料。

    青菜斷生，關(guān)火撈出面條，然后舀適量的湯進(jìn)面碗里，青菜用筷子夾起，連同簡單和午餐rou一起鋪在面上，完成。

    它的味道簡簡單單，觀眾老爺們想想也能想象的出來。我這個不那么愉快的休息日早晨，卻要靠它慰藉。

    我把面端到餐桌，又從冰箱里的玻璃罐里取了一小碟青江特產(chǎn)荻港香菜作為下面小菜，此香菜非彼香菜，荻港香菜主要是用上海青的白色嫩幫切成細(xì)絲加以佐料腌制而成，口感哽啾啾。在青江的荻港鎮(zhèn)，制作“香菜”是很多人的營生。有時候，我覺得這是一件特別酷的事情。

    面快吃完的時候，我忽然聽見窗外梧桐樹上黃綠相間的葉子嘩啦啦地響，偶然間，我還聽到了風(fēng)鈴細(xì)碎的聲響，我走到陽臺，仔細(xì)尋找，我真的看見樹梢上掛著一只陶瓷制作的風(fēng)鈴，風(fēng)鈴的下擺是一條長方形的快要褪色的紅色布條，上面的墨跡快要掉光了，但還是可以辨認(rèn)出上面那四個快要爛大街的字：平安喜樂。

    因為樹梢快要伸到陽臺，得虧有玻璃擋著，不然真的伸進(jìn)來了。我心想，也許是上個租客掛的。我有看了一眼窗外瘋長的梧桐樹枝，心想他要真的長進(jìn)了陽臺，在上面晾個襪子還有褲衩還挺不錯的。

    哈哈，我又在扯。

    我又回去把面湯喝光，然后還是收拾，我忽然想起從冰箱里拿香菜的時候瞥見了放在旁邊的兩小罐桂花蜜，那是我自己做的。蜂蜜還沒入桂花味兒，暫時還不好喝。

    我想起了什么。

    收拾完的時候我從冰箱拿了一罐桂花蜜，然后翻了翻書桌找了紙和筆，寫了幾句話，連同桂花蜜一起放在了點(diǎn)面包沒舍得扔的紙袋，一切準(zhǔn)備就緒，我將它掛在了隔壁 502 的門把手上。

    我寫的是：不好意思打擾了你的早晨，看來你被工作擾了心緒，這是我親手做的桂花蜜，也許放幾天會更好喝一點(diǎn)，聊表歉意。另祝，生活愉快，工作順利。你的鄰居，501。

    希望她會喜歡。

    做完這些，我心里好受許多。

    臨近中午的時候，我的房門再次被敲響，我打開門，是房東夫婦，他們兩人近年先后退休，精神矍鑠，一臉慈祥。房東太太開門見山，遞給我一個帆布袋，里面是一大盒碼的整整齊齊的手工水餃，一半是香菇豬rou，一半是韭菜雞蛋。房東太太笑著讓我把水餃放進(jìn)冰箱，吃的時候拿出來煮就行。

    我有些受寵若驚，連忙道謝，因為社恐，我請他們進(jìn)來坐的時候顯得格外吃力，不過最后還是做到了。

    房東夫婦并排坐在沙發(fā)上，我去給他們倒了水，坐下來的時候我又很客氣地說了句：“你們真是太客氣了，大老遠(yuǎn)的，還給我送餃子過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