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東先生笑笑，說：“我們來市區(qū)辦點兒事，我老伴就說順道過來看看，問問你住的還習慣嗎，生活上有沒有不方便的地方，家里還有沒有需要添置的東西？原本還以為你會不在家，沒想到趕巧了?！?/br>
    “我今天休息?！蔽倚π?。“家里東西挺齊全的，沒有什么不方便的，勞煩你們費心了。”

    房東太太說：“應(yīng)該做的，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你盡管開口?！闭f完她拿起了茶幾上的玻璃水杯。

    然后我發(fā)現(xiàn)二人喝水的動作出奇的一致，這大概就是一起生活了幾十年培養(yǎng)出來的默契。

    房東先生望了一眼電視墻上的書架，笑著來了句：“書架都釘好了哈，有模有樣的。”

    我回應(yīng)他：“閑的無聊的時候喜歡瞎搗鼓，就什么都會一點兒，什么都不精通?！?/br>
    房東先生又笑了笑說：“年輕就是要折騰?！?/br>
    房東太太看見書架上我剛碼好沒多久的書，而后眼睛一亮：“小周你還有英文版的《追風箏的人》呢？我只看過中文版的?！?/br>
    我回答說：“以前很喜歡這本書，就把英文版海淘過來了，其實沒怎么看?！?/br>
    房東太太慈祥一笑：“那能借我看看嗎？”

    我說：“當然可以?！?/br>
    房東先生在一旁笑出了聲：“她啊，教了一輩子英語，還看不夠。”

    我回答說：“活到老學到老嘛?！?/br>
    隨后我就把那本書從書架上取下來，原本我想找個袋子給它裝起來，房東太太說不用了她拿著就好。

    我們有寒暄了一會兒，二老就準備回郊區(qū)了。我有客氣地留他們下來吃個午飯，但是被拒絕了，其實我在心里松了口氣，被拒絕的話當然再好不過，當然不是因為我摳門。

    得知房東夫婦是驅(qū)車返程，我提醒他們慢慢開不著急，我送他們到門口，看著他們消失在樓梯轉(zhuǎn)角，在轉(zhuǎn)角時他們說回去吧，我笑了笑然后等他們下去，我返回屋子的時候看見隔壁 502 門口掛著的桂花蜜不見了，看來已經(jīng)被拿進去了?；氐轿葑永镂铱恐T長舒了一口氣，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終于又是只有我一個人的領(lǐng)域，這讓我覺得舒服又安全。

    正當我坐在沙發(fā)上想午飯吃什么的時候，我的門被再次叩響，我環(huán)顧一周，以為是房東夫婦落下了什么東西，當我把門打開的時候，發(fā)現(xiàn)是 502 的女鄰居。

    她手里拿著一個方形的玻璃保鮮盒，她看見我，說：“桂花蜜我收到了，謝謝你，早上的事兒是我不好，因為最近一直被工作折磨。這個是我自己鹵的牛rou，微波爐熱一熱就能吃了，給你嘗嘗?！闭f完她把保鮮盒遞給我。我見狀連忙接過，嘴上一直說著謝謝，而后我說：“也有我的原因，是我沒考慮周全?！?/br>
    女鄰居笑了，她轉(zhuǎn)移了話題，問我：“你是剛搬過來的？和陳老師夫婦什么關(guān)系?！?/br>
    她口中的陳老師夫婦，就是我的房東。

    我點點頭說是的。然后又回答她的另一個問題：“他們是我的房東?！?/br>
    女鄰居點點：“看來他們已經(jīng)搬去郊區(qū)了?！?/br>
    “是的?！蔽艺f。

    “陳老師他們?nèi)撕芎茫郧八麄冞€住在這里的時候，就經(jīng)常給我送各種吃的，慢慢地，我們也就熟悉了?！比缓笏掍h一轉(zhuǎn)，問我：“你是一個人住嗎？”

    我說：“是的，獨居。”

    “真巧，我也是?！彼蟾乓庾R到自己說的話有些不妥，然后又轉(zhuǎn)移話題（她真的很擅長轉(zhuǎn)移話題）：“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坦然回答她：“牙醫(yī)助理?！?/br>
    “那你很稀奇啊，感覺男生做這一行的還挺少的?！彼π?。

    她是第二個說我“稀奇”的人。

    順著話題，我自然地問她：“你呢，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廣告狗?！彼α?。倏爾她又問我：“你吃了嗎？”

    我說過，她真的很擅長轉(zhuǎn)移話題。

    我搖搖頭說還沒。

    她說：“那你趕緊回去吃吧?！闭f要她同我說再見，然后擺了擺手。

    她快走到隔壁門口的時候，又突然回頭，那時我把差點關(guān)上的門又打開了，只聽見她說：“忘了問你叫什么名字？”

    “周游，周游世界的周游?！?/br>
    女鄰居笑了，自報家門：“真巧，我也姓周，周離，離開的離——不打不相識，我們加個微信吧，說不定以后有用得到的地方。”

    “哎好，那我回去拿下手機?！蔽艺f。然后我順便把醬牛rou放在了餐桌上。

    很快我拿了手機出來，周離說：“我掃你?！?/br>
    “好的好的?！比缓蟛恢獮槭裁?，我略顯笨拙地調(diào)出二維碼名片。

    就這樣，我們加上了微信。

    再次回到屋子里，我真的大喘了一口氣，我恨不得就地倒在地板上，四仰八叉地躺著。

    終于安全了，我想。

    我隱隱約約感覺，女鄰居是一種可怕但是很厲害的生物：社交悍匪。

    她也挺稀奇的，我想。

    我看了看桌子上的醬牛rou，又想到房東送來的水餃，我也不用糾結(jié)午飯吃什么了，煎水餃加醬牛rou就很不錯。

    房東太太包了兩種樣子的餃子，用來區(qū)分香菇豬rou和韭菜雞蛋。

    第2章 吾生好清靜，蔬食去情塵（下）

    起鍋燒油，油熱之后將水餃整整齊齊地碼成一圈，鍋里的油次啦次啦地響，餃子底慢慢被煎出焦狀，混了淀粉的水倒入鍋中，很快就布滿餃子間的縫隙，然后蓋上鍋蓋慢慢等待。我其實一直把握好時間，通常是我覺得好了，它就好了。我估摸著時間，把周離拿的醬牛rou放入微波爐里加熱，高火，三分鐘。微波爐工作結(jié)束，平底鍋里的淀粉水也被煎成焦狀，結(jié)結(jié)實實地將餃子們連在一起，我愿稱之為完美煎餃，我做煎餃，從來沒有失敗過，有時候我想，這么簡單都做不好的話，那我也夠失敗的。我把煎餃裝盤，連著醬牛rou一起端上餐桌，為了調(diào)節(jié)干濕平衡，我還泡了一杯很喜歡的速溶紅茶，撕開紙質(zhì)的單獨包裝，捏著線拎進杯子里，開水緩緩倒入杯中，一杯茶很快就這樣完成。這個過程莫名其妙讓我覺得舒適。

    房東太太包的餃子莫名其妙好吃，還有周離做的醬牛rou也不賴，我想也許這就是白嫖的魅力吧。吃完之后我把廚房和餐具收拾干凈，連帶著盛醬牛rou的玻璃盒也給洗干凈了，我想著總不能老是占著，得早點還給周離才行。

    從廚房出來我聞見身上淡淡的油煙味兒，我不允許自己就這樣躺在干干凈凈整整齊齊舒舒服服的床上。于是我拿了衣服去洗了個澡。洗完澡之后我換上舒服的睡衣，然后把換掉的衣服扔進全自動洗衣機，感謝科技，讓我可以一邊干凈一邊偷懶。洗衣機開始工作，我開始偷懶，我躺在臥室的床上，被子包裹著我，整個頭陷進柔軟的枕頭里。沒什么事兒需要做的話我喜歡賴在床上，如果可以，賴到死也不是不行。

    我沒有拉上房間的窗簾，午后的光被窗框切割整齊然后落在地上扭曲變形，從地板上一直爬到床上，我覺得很溫暖，然后安穩(wěn)睡去。

    醒來的時候頭有點蒙，打開冰箱喝了瓶冰水嘎嘎清醒，然后洗了把臉。

    我敲響隔壁家的門，把玻璃飯盒還給了周離，里面裝了一些我自己做的烏梅番茄。

    做法很簡單，洗干凈的千禧小番茄用水果刀刨腹切開，不要切斷，然后把烏梅條塞進去。以我多年吃小番茄的經(jīng)驗來說，產(chǎn)地是海南的最好吃。口感酸酸甜甜，柔軟中又包裹著韌性的口感，有時候我很想吃的時候會兩種東西都買過來做，有時候我買了小番茄但是恰好又有沒有吃完的烏梅條也會做一些。但是更多的時候，我更喜歡端著一盤小番茄吃完為止?？偟膩碚f就是烏梅番茄是意外，空口番茄是真愛。

    周離像是也剛剛睡醒，她舉起玻璃盒看了一眼，問我：“這是什么啊？”

    “烏梅番茄，你嘗嘗?！?/br>
    “好，謝謝你啊。”

    “不客氣～那我就先回去了。”

    我剛回到屋子里還沒五分鐘，周離就敲開我家的門，她單手拿了兩顆牛油果給我，說：“我也沒什么好回禮的，剛好網(wǎng)購的牛油果到了，給你兩個，我覺得你應(yīng)該會吃這個……拿著……走了啊……”

    我站在門口，手里拿著兩只牛油果。

    心里突然有一種感覺，但是我說不上來。

    更晚一些的時候，我正準備煮個面當昨晚飯，是的，一個人不知道吃什么的時候我偏愛吃面。我還沒開火，門又被敲響，我心想我也沒點外賣呀，會是誰呢。

    打開門一看，是周離和她的朋友。

    “有什么事兒嗎？”我略顯不自在地笑了笑。

    “是這樣的，我們約了一起去吃烤rou，不知道你吃了嗎，要不要一起去？”開口的不是周離，是她的朋友?！拔页粤四阕龅臑趺贩眩貏e好吃?！?/br>
    我想如果這算作夸人的話，那方便面輸在哪兒？

    周離這時接過話茬：“差點忘了，跟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好朋友吳斐，特別喜歡認識新朋友，今天我和她聊了關(guān)于你的事情。她對你很感興趣，希望能認識一下?！?/br>
    周離說完，我心想，也不知道她們尷不尷尬，反正，我是挺尷尬的。

    “那個……你們?nèi)コ园?，我正準備煮飯，就不去了?！蔽艺f。

    “煮什么？”吳斐問我。

    “還……還沒想好?！蔽一卮鹚?/br>
    “那你要是不去的話，方便我們來你家吃飯嗎？”吳斐又問我。

    我認為這很荒謬。

    周離在一旁扯了扯吳斐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太過了，我想?yún)庆硲?yīng)該是沒有領(lǐng)會到周離的意思，或許她們之間的關(guān)系，是塑料。

    我的腳趾頭開始施工，我通常稱沒有社交恐懼癥的人為社交悍匪，但是這樣看來，吳斐也許是社交悍霸。不知道為什么，我忽然看出吳斐臉上出現(xiàn)了期待的神情，我要是拒絕了的話，她也許會很傷心吧。我這人最怕傷害別人。

    社恐的潛在屬性是不懂拒絕，往深了講，就是怕傷害。但是社恐常常都在犧牲，往往，傷害的是自己而已。

    “那進來吧?！蹦阋溃艺f出這四個字，內(nèi)心已經(jīng)破了大防。

    我的領(lǐng)地就這樣被“冒犯”了，但我還要表現(xiàn)的自然一點，這簡直是殺人誅心。

    我沒有在家里招待客人的經(jīng)驗，況且我剛搬過來沒多久，冰箱里大多是一些圖方便的速食，我打開冰箱又關(guān)上，然后抬頭問她們：“你們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眳庆承χf，然后她又說：“你家里收拾的真干凈?！?/br>
    “我有點潔癖?！蔽艺f。

    我好像把天聊死了。然后我又打開冰箱的保鮮層，看著里面唯一的綠葉蔬菜：一把小蔥。并且還是跟著我搬家一起過來的。（我是說，如果這算是綠葉蔬菜的話。）我說：“吃蔥油拌面行嗎？我剛搬來，很多菜都沒有，現(xiàn)在線上買菜的話會到很晚才能吃上飯。我家里正好有小蔥和洋蔥?！?/br>
    當然，如果有香菜的話會更好。

    然后周離說了一句話，讓我眼睛亮了：“那需要香菜吧，我家有，我去拿過來?！?/br>
    -

    周離拿了香菜和姜過來，然后她留在廚房幫我洗菜。洗完之后我用廚房紙擦干上面的水分，不然下油鍋的時候，漫天滾油噼里啪啦實在恐怖。

    起鍋熱油，筷子伸進油鍋里周圍產(chǎn)生密集的小泡泡時將切好的香菜根下鍋炸香，然后撈出放入蔥段和洋蔥，炸至金黃時撈出，此時在蔥油鍋里放入事先用蠔油、老抽、冰糖、以及各種調(diào)味料混合出來的醬汁，醬汁入鍋，用筷子攪拌使其融合，通常在這個時候，我還喜歡在里面加一勺超市里買的雞絲辣椒油，我一直堅信，沒有人會不愛那個火辣的女人。完全融合后慢慢煮開即可關(guān)火。

    依舊是熟悉的手搟面，煮好撈出。周離在一旁幫我擺好了碗，面條入碗，澆上熬好的蔥油，拌好夾上蔥酥。周游牌蔥油拌面完成。我和周離配合還算默契，我做好了她就往餐桌上端 ，我看見吳斐已經(jīng)開始掏出手機拍照了。

    空氣炸鍋叮了一聲，金黃香脆的半成品無骨炸雞出鍋。感謝這個跟了我三年不離不棄的空氣炸鍋，讓我們今天晚上的這頓飯還不算太寒酸。

    面都端上餐桌的時候，敲門聲響起，我都已經(jīng)忘記這是今天第幾次了。

    吳斐從椅子上起身，說：“應(yīng)該是點的奶茶到了?！?/br>
    很快吳斐拎著奶茶進來了。然后她拿給我們，出于禮貌，我說了句謝謝，她語氣帶著笑，拉長了聲音，說了句不客氣~恍惚間我看了一眼，她臉上的表情是真的開心，我好像也被她感染了，內(nèi)心的尷尬的冰川慢慢消解，露出柔軟一角。

    “都是冰的哈，我從來不喝熱奶茶?！眳庆痴f，然后她看向我，后知后覺，說：“點的時候忘記問你了，你能喝冰的嗎？”

    我點點頭說能。豈止是能，我簡直嗜冰如命。以前因為工作的原因，為了提神，我喝咖啡比較多，一年四季，無論是拿鐵還是美式，我永遠只喝冰的。

    “聽小周說，你是牙醫(yī)助理。”吳斐剛剛挑起一筷子面條就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