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了搖頭，覺得這大概也是對方的魔修朋友說的。

    當(dāng)然， 蘇陸現(xiàn)在也不完全相信他。

    蘇陸組織了一下措辭， “顏韶?！?/br>
    “嗯？”

    蘇陸：“你若是已經(jīng)加入了祭星教， 或是也用了濁氣修煉，我也不會因此將你視為仇人，所以你那個朋友到底是不是你自己啊?！?/br>
    短暫的沉默之后， 顏韶輕笑一聲，“朋友是真的，尹肜，或者說尹家的所有事， 最初我也是聽別人說的?！?/br>
    蘇陸也笑了：“你不反駁前面那幾句， 就是說你其實(shí)也算是魔修了？”

    “算是吧?！?/br>
    顏韶想了想， “其實(shí)北域這邊并不太將魔修這種詞掛在嘴邊?！?/br>
    蘇陸自然知道這是正道修士給他們的蔑稱， 就像祭星教主自稱舜華仙尊， 教內(nèi)稱呼他為神尊而非魔尊一樣， 其余人通常也只是自稱神教門徒罷了， 不會直接說老子是魔修。

    蘇陸：“……你倒是入鄉(xiāng)隨俗， 以前不也把魔修掛在嘴邊么?！?/br>
    顏韶：“我其實(shí)不介意這么說，一個稱呼罷了，我只覺得舜華仙尊比魔尊好聽，至于魔修的說法，倒是無所謂?！?/br>
    他這么一說，蘇陸頓時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那會兒顏韶還是個被滅了師門的仙府遺孤。

    但他在七玄門待遇并不好，大概還備受欺凌，如今撇去那滅門之仇，成了魔修也完全能理解。

    再說七玄門門主用了鬼門陣，某種程度上也是他一手葬送了門派。

    蘇陸：“……總之，還要多謝你，將尹肜之事告訴我，不過尹家的其他人如何？”

    顏韶微微揚(yáng)眉，視線掃過遠(yuǎn)處瑟瑟發(fā)抖的尹朔。

    后者幾乎要昏厥過去，只是強(qiáng)撐著跪在原地沒有倒下。

    顏韶輕輕地道：“你希望他們?nèi)绾文兀俊?/br>
    蘇陸總覺得這語氣有點(diǎn)奇怪，“他們?nèi)绾尾魂P(guān)我事，除非還有人敗壞我?guī)熥鸬拿??！?/br>
    而且先前慕容冽告訴過她，尹家如今人丁凋零，昔日害死尹朦的人也都死光了，剩下那些她也不在乎了。

    待到這番對話結(jié)束，玉簡消失在顏韶手中。

    他抬起頭，將一旁臉色慘白的尹朔喊至面前。

    后者顫顫巍巍地行了個禮，尚未開口，已經(jīng)雙眼一翻，腦海中涌現(xiàn)出先前與慕容冽見面的種種。

    顏韶看完這些記憶，就讓人將她帶走了。

    尹朔對于兄長尹肜的死并無怨言，甚至還有幾分慶幸——她自然看出兄長對自己怨恨頗多。

    她之所以千里迢迢趕去青州接人，一來是為了將仙劍帶回來，二來是不想和那邊把關(guān)系鬧僵。

    蘇陸日后能躋身頂尖高手行列，就算當(dāng)陌生人也比當(dāng)仇人要好，更何況教主本人似乎對她也有些想法。

    無論是想收人家當(dāng)徒弟還是當(dāng)手下，亦或是其他的什么念頭，尹朔也不敢去仔細(xì)探究。

    顏韶并不在意一個金丹境修士的想法，但仍是隨手抹去她的記憶，只讓她以為尹肜是在接觸濁氣修煉時身亡。

    待到閑雜人等皆盡離開，他看向面前的三位星君，視線落在巨門星臉上。

    顏韶伸手憑空一點(diǎn)，指尖浮現(xiàn)出一團(tuán)金光，迅速沒入對方的眉心處。

    巨門星接收了這段記憶，眼中也閃過幾分訝色。

    那是尹朔先前的經(jīng)歷，是她與慕容冽在青州邊境的山莊里見面。

    顏韶微笑道：“上回你與慕容冽相遇時，他的修為比起現(xiàn)在如何？”

    “那時他境界大跌，還受了重傷。”

    巨門星思忖道，“不過就算他沒受傷，以他那時的狀態(tài)，我也有把握能穩(wěn)勝他，如今仿佛比以前好些，卻好像也不曾回到巔峰狀態(tài)。”

    顏韶一手托腮，饒有興趣地道：“我倒是覺得，若有機(jī)緣，他興許能再進(jìn)一步。”

    ……

    西荒。

    皦日天宮高懸九霄，環(huán)繞著燦金的結(jié)界，遠(yuǎn)望好似烈日凌空。

    赤紅玉石的廣場盡頭，便是重重疊疊的巍峨殿宇，掩映在無數(shù)金黃靈樹之間，在日光照耀下，宛如在霧蒙蒙的光海中沉浮。

    紅發(fā)男人走過落滿碎金浮光的長廊，踏入一片死寂的大殿之內(nèi)。

    曾經(jīng)千族朝宴的享樂之地，金闕銀鑾依舊，珊瑚玉樹生輝，各色奇珍異寶仍是玲瓏剔透，都不曾蒙上半點(diǎn)塵埃。

    在結(jié)界的護(hù)持之下，這里幾乎不曾受到破壞。

    縱然妖皇被封印，但中原修真界亦是元?dú)獯髠且慌敿飧呤謧?，死的不提，活著的也好不到哪去?/br>
    至少是無法再來妖族地界攪風(fēng)攪雨，最多是二流三流的高手潛入西荒東海趁火打劫，但以他們的本事也進(jìn)不到這里。

    黎本來也沒覺得自己會看到老家被劫掠一空的景象，因此他也沒有半點(diǎn)傷春悲秋的心思。

    他直接去檢查了后殿的法陣。

    果不其然，因?yàn)槟隁q太久，失于維持，這些東西悉數(shù)廢了。

    修起來倒是不難，但他一時懶得費(fèi)心，再說也不急著見那群海貨。

    與此同時，幾道或熟悉或陌生的靈壓，已經(jīng)從四面八方趕來，匯聚在炎陽山脈之上，山中的大妖們紛紛驚醒。

    妖王們來了。

    七個人匯聚于舊日饗宴的正殿之外。

    陷冰山崩塌的那一瞬間，縱然是遠(yuǎn)在西荒，他們?nèi)匀荒芨袘?yīng)到發(fā)生了什么。

    陷入沉眠的直接蘇醒，原先醒著的也放下了手邊的事。

    所以在接到來自妖皇的召喚之后，大家?guī)缀醵际堑谝粫r間動身。

    原先那幾位效忠于妖皇的不用說，新的那幾位，也不至于像是先前那些大妖一樣，表現(xiàn)出半點(diǎn)違抗之意。

    以他們的境界，別說面對面，只憑一個遙遙傳來的意念感召，就立刻能判別自己與妖皇的實(shí)力差距。

    除了服從之外，其余的行為都全無意義。

    “……”

    在西荒各自雄踞一方、聲威赫赫的妖王們，都立刻應(yīng)召而來，并且孤身赴約。

    便是不約而同地示出了一種臣服與配合的姿態(tài)。

    而原先跟隨妖皇回西荒的大妖們，也都在大殿外面等候著。

    他們都是陸陸續(xù)續(xù)被抓起來封印到陷冰山的。

    在那之前，他們都是妖皇麾下的悍將，因此忠心耿耿，在上司被封印后，不惜一切代價想去找尋其位置。

    他們曾經(jīng)都棲息在炎陽山里，因?yàn)檫@里距離皦日天宮最近，也都是千族朝宴的常客，自然也見過妖王們。

    此時他們皆打量著走來的妖王們。

    千年過去，各個領(lǐng)地的王主更迭，此時來的七位當(dāng)中，也僅有四個他們是熟悉的。

    而且這四人當(dāng)中，有兩個人，當(dāng)年來天宮參宴時，還并非妖王。

    饒是妖族并沒有那么感時傷懷的習(xí)慣，許多大妖心里也難免生出幾分物是人非的感覺。

    另外三人卻是徹徹底底的陌生，氣息也不熟悉，其中有個年紀(jì)極小的，恐怕還不到三百歲。

    相比起人族的門派，妖族并沒有那么多成文的規(guī)矩，通常也是看人下碟。

    七個妖王們不緊不慢地走至正殿門口，那四位曾經(jīng)來過天宮做客的，和先前等候在這里的大妖們都認(rèn)識。

    此時妖皇陛下尚未出現(xiàn)，只讓他們在這里等著，兩群人干脆站在了一處。

    有人甚至開口聊起天來。

    “陛下既然回來，想必那封印也沒有余力殘留了？”

    走在最左側(cè)的妖王沉聲開口道。

    他是青年男子的模樣，身姿頎長瘦削，烏發(fā)鴉黑，膚色青白。

    那張臉容很是英俊，乍看氣質(zhì)有些冷漠，尤其是一雙眼眸，水色中透著一點(diǎn)銀白，漆黑豎長的瞳孔正微微縮裂。

    大妖們無一例外都能認(rèn)出這人的身份，接連向他致意，“王上。”

    ——洪澤之主，據(jù)說有著不死之身的九頭蛇王。

    此人資歷極深，也是妖皇的心腹，千年來曾經(jīng)數(shù)次想要進(jìn)入陷冰山，可惜都被早早攔在了外面，連中州都進(jìn)不去。

    “柳繇，你還有閑心問陛下的封??？”

    大妖們還沒說話，旁邊一位妖王淡淡地開口道，“我在北邊都聽說你在中州被砍了好幾個腦袋，孩子也被殺了一群?！?/br>
    洪澤的蛇王面色平靜，“上任瑯?gòu)终平檀_實(shí)有幾分本事，不過我早就已經(jīng)長好了，至于他們，也是命數(shù)?！?/br>
    旁邊那人輕嘆一聲，不再說話，只是抬頭打量著面前的宮殿，視線仿佛穿透了重重瓊樓玉宇，落在了虛空中的某一處。

    “……我倒是能感覺到，陛下身上已不再有陰力殘留。”

    說話的妖王是青年女子的樣貌。

    她身量勻稱，柔順的銀白長發(fā)挽著高髻，裹著一席雍容的雪白裘衣，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子冷淡倨傲的氣息。

    唯有那一雙青藍(lán)中透著綠意的眸子，仿佛氤氳著寒冬霜霧的森林，冷冽又濃艷。

    她的嗓音溫和低沉，“舊年里有些不長眼的東西來了我的地盤，其中亦有吞吃過陰靈根修士的。”

    妖王嘴角微揚(yáng)，秀麗的面容上浮現(xiàn)出笑意，“我與孩子們將他們分食之后，對陰力也有了些感應(yīng)?！?/br>
    大妖們也猜出了她如今的身份——這位必然是終風(fēng)山之主，北方的高山雪原之王，西荒北部的群狼之首。

    有個大妖忍不住開口道：“敢問王上，你母親死在誰手上？”

    前一任的終風(fēng)之王對他頗為照顧，他進(jìn)入西荒時就發(fā)現(xiàn)人已經(jīng)死了，狼王換了一位，此時趕緊出言相問。

    北方的狼王淡淡地道：“那人已經(jīng)飛升了，乃是公平?jīng)Q斗，更何況，后來其傳人犯我領(lǐng)地，我已經(jīng)宰了兩個，也算是舒服了?！?/br>
    柳繇倒是歪過頭，“白顥你居然殺了兩個就夠了？”

    白發(fā)妖王神情平靜，“阿娘死時心滿意足，并無怨憤，我弄死兩個送上門來的，已解心頭之恨，余下的也無所謂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