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地羅曼史 第40節(jié)
他將房里的燈關(guān)了,鋪開被子,坐在沙發(fā)上,覺得頭痛胃痛,又忍不住打開和展慎之上一個手機號的聊天界面,無聊地輸入:【展警官,我想請你來一次沒有意義的娛樂行程?!?/br> 這世上沒有意義的事很多,展慎之不愿意浪費生命,但是喬抒白可以。他有無窮無盡的時間,有時間撞無數(shù)次南墻,或代替展慎之浪費。 發(fā)出去沒多久,屏幕都沒暗,便顯示收到一條展慎之的信息。 喬抒白嚇了一跳,心虛地點開看,看到展慎之給他發(fā):【剛才忘了說,后天我來摩區(qū),晚上可以見面。如果你想,可以約在今天這家私人影院?!?/br> 【為什么?】喬抒白沒大沒小地問,又忍不住犯賤地說,【展哥,可是私人影院隔音不太好?!?/br> 過了一會兒,展警督回他:【別鬧?!恳桓辈幻髑闆r、極度無辜的模樣。 喬抒白不喜歡展警督絕情,又喜歡展警督好騙,心中矛盾至極,但是不再不開心了,抱著被子,做著以后某天揚名立萬的白日夢,睡著了。 第51章 求生記錄 喬抒白再見到陳霖,在摩墨斯區(qū)東北部的熱土地。 熱土地原本是耶茨計劃在摩區(qū)規(guī)劃的工業(yè)區(qū)。 傳聞是由于地質(zhì)生態(tài)的改造漏洞,在耶茨剛建成沒多少年,只有幾十萬出艙人口時,這里的瀝青地突然開始發(fā)熱,還常常有小型爆炸事故發(fā)生。 耶茨五年的327重大爆炸事故發(fā)生后,展市長重新調(diào)用勞工體,緊急建造了一塊新的工業(yè)區(qū)。連夜遷走了所有的工人和勞工體。 熱土地上只剩下了一些建筑空殼子,和實在無處可去的流浪漢。 在安德烈的幫助下,喬抒白修改了運輸車的地理定位,從定位儀上看,運輸車現(xiàn)在應(yīng)該正在摩區(qū),穿過一號街。 進入熱土地沒多久,喬抒白便到抵達了陳霖發(fā)來的位置,他停在灰色的矮建筑旁,下車打開箱門,身后突然傳來聲音:“為什么開了何褚的運輸車?” 喬抒白回頭,看見阿浩穿著一身黑衣,抱著手臂,面無表情地站在不遠處,眼神透著股陰狠。 一個多月前那段染著血的痛楚的記憶潮水般涌現(xiàn),喬抒白全身發(fā)麻,朝阿浩笑了笑:“浩哥,這臺車沒有定位的?!?/br> “別是搞了什么花樣吧?”阿浩朝他步步逼近。 喬抒白的背貼在車廂上,緊張地搖搖頭:“我真沒有。”他把箱門又拉開了些,給阿浩展示除了一個運輸盒之外,空空蕩蕩的貨車箱:“按照霖哥的要求,我連勞工體也沒帶。” 他指指沒有遮掩物的四周的平地,無奈地說:“您放心,也沒人跟著我?!?/br> 阿浩上下打量著喬抒白,像審查他話語的真假,最后后退了一步:“扛箱子,跟我來。” 喬抒白將束縛帶卡在雙肩,吃力地背著比他人還高的盒子,跟著阿浩走進建筑。 水泥地上積了厚厚的灰塵,印著有幾串腳印。他們走下樓梯,進了地下室,阿浩來到一根柱子邊,敲敲柱子,柱上的石灰面板移開了,出現(xiàn)閃著綠光的密碼虹膜鎖。 熱土地溫度很高,喬抒白穿了厚外套,熱得額跡冒汗,又被背上的盒子壓得喘不過氣,看著阿浩開了鎖,一扇門朝兩邊打開了。 門里的冷氣溢出來,吹在喬抒白臉上。他抬起臉,看見里頭是個很大的房間,黑色地磚,灰沙發(fā),幾條不知通往哪里的走廊。 陳霖坐在沙發(fā)上,翹著腿,抬著下巴看他:“來了?” 喬抒白走進去,放下盒子,小心地將它平放在地上:“霖哥,貨給您帶來了。您看看。” 陳霖站起來,走到運輸盒邊,好奇地打量:“拆開我看看。” 喬抒白蹲下去,從口袋里掏出小刀,割開紙殼,回頭告訴他:“您得用生物信息先做主人認證,這樣勞工體就會聽您的話?!?/br> 透明的玻璃下,和陳霖長得一模一樣的服務(wù)型勞工體閉著眼睛,在營養(yǎng)液中漂浮著。 雖不是第一次見,喬抒白仍覺得這畫面有些詭異。 他引導(dǎo)陳霖做好認證,盒子打開了,按下喚醒按鈕,勞工體坐起來,營養(yǎng)液嘩的一聲,從他的頭發(fā)和下巴往下滴。他睜開眼睛,看向陳霖。 “會說話嗎?”陳霖蹲下來,和他平視。 勞工體過了幾秒鐘,仿佛艱澀地使用舌頭,用和陳霖一模一樣的聲音,說:“您好?!?/br> 陳霖滿意地笑了,朝喬抒白看過來:“不錯?!倍笏鋈豢戳税⒑埔谎郏瑔淌惆仔闹芯彺笞鳎_口說:“霖哥,我這樣算不算報答過您了?” “算——啊。”陳霖拖長語調(diào),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盯著喬抒白的眼睛。 下一秒,阿浩的手扣住了喬抒白的肩,一個堅硬的金屬抵住了喬抒白的腦袋。阿浩按得很重,把喬抒白的后腦勺頂?shù)蒙邸?/br> “謝謝,”陳霖站起來,走近他,笑瞇瞇地問,“我們扯平了?!?/br> 喬抒白早就知道陳霖不準備留他活口,心中也不意外,就像頭上沒有槍頂著似的,也對陳霖微微點了點頭:“太好了,謝謝霖哥。其實這個月之后,我就要離開何總公司了。我和展警督準備結(jié)婚了,你也知道,他要競選摩區(qū)的區(qū)長,我肯定不能再干這些臟活的?!?/br> “……你說什么東西,”陳霖的笑容消失了,緊皺著眉頭,罵了句臟話,“你他媽是不是在發(fā)瘋?” 喬抒白搖搖頭:“是真的?!鳖D了頓,又告訴他:“其實我告訴展警督,今天給你送貨的事情了,雖然沒說送什么貨。對不起啊,霖哥,我真有點怕死——” 話沒說完,便被陳霖的一記巴掌打斷了,陳霖人瘦,力氣卻奇大無比,喬抒白的臉被打得歪向一邊,牙齒都松動。 他抬頭,看見陳霖的臉黑得像烏云,盯著他森冷地問:“喬抒白,你猜我信嗎?” “是真的,我有和他的短信記錄,也有視頻,霖哥,你要看嗎?也可以現(xiàn)在給他打電話證實?!眴淌惆子夷樐[痛著,平靜地舉著一只手,另一手慢慢從口袋里掏出手機。 地下室里隔絕了信號,喬抒白打開手機,播放存好的,經(jīng)過稍加剪輯的和展慎之視頻、電話的錄屏和錄音。 例如展慎之在辦公室、會場和他視頻的片段,或者“等我競選結(jié)束之后,我們慢慢公開關(guān)系,怎么樣?”以及“我們配不配不用聽別人說,寶寶?!?/br> 還有一些他偷偷拍攝的,在展慎之家里,兩人的相處,鏡頭很抖,晃來晃去,但可以看見展慎之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打喬抒白從博物館租借來的游戲。 喬抒白錄下這些的時候,不能說沒有埋怨過命運,不是沒有不齒、沒有唾棄自己,他當然想光明磊落地對待對他毫不設(shè)防的展警督,想保護展慎之被他欺騙了才說出來的私密稱呼,還有他們的聊天記錄。 可是喬抒白要活下去,他總得在手里抓住些什么能賴以求生的東西,如果他是個上都會區(qū)的大少爺,如果不用身陷險境,他怎么需要背叛展慎之的信任,干這么不擇手段的下作的事? 雖然在陳霖面前播放視頻的時候,喬抒白也還是恨起了自己無能。 陳霖死死地瞪著喬抒白,像在評估視頻的真實性,權(quán)衡放他走的利弊。 喬抒白收起手機,又說:“霖哥,我以后一定會在他面前說你的好話的,因為你對我這么寬容。你真的要在這里把我殺了,對你也沒有什么好處。我又不是對何總很忠實的小弟,在他那口飯吃而已。” 地下室里空曠寂靜,過了許久,陳霖作了個手勢,頂著喬抒白腦袋的槍撤走了。 “趁我還沒改主意,滾。”陳霖指著門。 喬抒白躬下身,千恩萬謝,倒退著退到門邊,反手打開門,跑了出去。 熱氣撲面而來,地下樓梯的灰塵嗆人,喬抒白邊咳邊往上跑,跑出了建筑,跳上運輸車,鎖了門,設(shè)置最高速,往車隊的停車場開。 來不及系安全帶,車便倏地沖了出去,喬抒白的背緊壓在座椅上,伸手夠著安全帶,拉出來,按進扣里。 接近熱土地的邊緣,喬抒白的頭腦終于重新開始運轉(zhuǎn),他臉上的疼痛變得明顯了,從一旁的包里翻出了備好的康復(fù)劑,脫了外套,像注射毒品一樣,打進自己的手臂肌rou里。 挨這么一巴掌,其實壓根不需要注射康復(fù)劑,睡一覺就好了,喬抒白也不是什么怕疼的人。不過他今晚要和展慎之見面,不能腫著臉去。 另外,喬抒白懷疑他也是真的有些對康復(fù)劑上癮,因為受到傷害,迅速復(fù)原,讓他產(chǎn)生一種完滿而積極的期望——過錯是能被完全遺忘的,裂縫也可以完全填補上。 運輸車開進摩區(qū)市區(qū),減了速度,慢悠悠地在大街小巷穿行。 喬抒白打開手機,像看肥皂劇似的,等勞工體身上監(jiān)視器穿回攝到的視頻。 一開始,監(jiān)視器沒有畫面,可能是由于地下室信號太差。從車隊交車離開,回公寓的時候,監(jiān)視器的圖像回傳了。 這監(jiān)視器像是展慎之裝在他身上那個的初版,畫面沒有那么清晰,傳輸還有些時間差,不過對喬抒白來說已經(jīng)夠用了。 他津津有味地看陳霖和阿浩坐著懸浮車,在地道里穿行。勞工體坐在懸浮車后排,監(jiān)視器攝到了陳霖和阿浩的后腦勺。 “霖哥,他說得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阿浩轉(zhuǎn)向陳霖,問,“那視頻,電腦也不是做不出來吧。” “不知道,”陳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煩躁,“我是聽過些傳聞,從上都會傳過來的。” “說他和展慎之?” “差不多吧,上都會區(qū)不知道他叫什么。有人壓著不讓說?!?/br> “我cao,那他們真會結(jié)婚嗎?” 陳霖拍了一巴掌阿浩的腦袋,罵了句臟話:“你看我像他們證婚人嗎?” 阿浩便不聲響了。 打開家門時,時間已近五點,安德烈還在睡覺,家里沒開燈,死氣沉沉。 喬抒白拖著疲軟的腳步,悶聲不吭地從冰箱里拿了些安德烈的食物,捧著走到二樓走廊最里面,打開門。 穿著白色t恤的陳霖的另一具勞工體背對著他,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拿著他給電腦讀句子。陳霖的口音很特別,喬抒白用智能語音工具訓(xùn)練出了一個很相似的,讓他學(xué)著說。 “弟弟。”喬抒白叫他。 為了方便區(qū)分,同時心中無法把他們當做物件或動物,喬抒白給兩具勞工體都起了稱謂,在陳霖那兒的是哥哥,他家里的這具是弟弟。 弟弟回頭看,他狹長的眼睛,喬抒白下午才見過一雙一模一樣的,但出于忠誠考慮,服務(wù)型勞工體的大腦統(tǒng)一編輯入犬只的基因,敲除了許多設(shè)計師認為不必要的選段,往往沒那么聰明。 弟弟的眼神和真正的陳霖全然不同,任何人都能分辨出來。 喬抒白摸了摸他的頭發(fā),把手機里監(jiān)控儀傳來的陳霖的視頻發(fā)到弟弟正在使用的電腦里,指著畫面中的陳霖,告訴他:“學(xué)他說話和動作?!?/br> 弟弟點點頭:“好的?!?/br> 喬抒白便將食物放在桌上:“學(xué)累了就休息會兒?!?/br> 回到自己的房間,喬抒白習(xí)慣性地在手機上查看有關(guān)展慎之的新聞,展慎之今天到摩區(qū)舉辦競選活動,在孤兒特設(shè)學(xué)校宣講。 喬抒白看新聞中演講的文稿,展慎之說自己與摩區(qū)的不解之緣,比如年初在孤兒學(xué)校宣布他將參加前哨賽,在摩區(qū)警局與搭檔一起破案。 在這些新聞中,喬抒白總是很難將如今的展慎之和以前的展警官聯(lián)系起來。 因為現(xiàn)在的展警督面對鏡頭不再沉默寡言,簡直是長袖善舞的,仿佛被迫掩埋起了全身上下,所有憤世嫉俗的鋒芒,只為實現(xiàn)理想。 但見面時,喬抒白便清楚他仍舊是展慎之,即便不那么珍愛喬抒白,仍是珍重與負責(zé)的,這是展警官才擁會有的品質(zhì)。 而且現(xiàn)在他們的身體甚至更親密了,更理直氣壯得沒有距離,展警官不會像展警督這么折騰喬抒白,吻得沒有這樣熟練,擁抱也不這么急切。他們跨過了展警官的深思熟慮,提前成為真正的情侶,這不是完全不好。 喬抒白活得驚險,對任何事都想了又想,只有在面對展慎之的時候,他成為一個自己也弄不明白的逃避的人,隨波逐流,不顧后果。 到了六點鐘,展慎之打來電話:“我半小時后應(yīng)該就能回政務(wù)酒店?!?/br> “那我現(xiàn)在出發(fā)?” “可以?!?/br> 第52章 飲鴆 拿起手機,將時間看了又看,確認展慎之遲到了。 喬抒白坐在摩區(qū)行政酒店大堂的沙發(fā),白癡一般等了一個半小時,將所有能看的消息和新聞看完,忽然想到,自己可以先去開一間房,就聽見從玻璃旋轉(zhuǎn)門方向傳來的一陣喧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