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剛開春。

    凌晨六點，天還未全亮。刺骨的寒風刮過道路兩邊干枯黝黑的樹枝，焦黃的落葉在風里打旋。中都市第四中學的門口，學生三兩結(jié)群，穿著藍白色的校服，一邊小聲說著話，一邊走進校門。

    干癟的天氣讓學生也顯得單薄枯瘦。

    ……

    『廁所的水應該會很冷吧。』

    ……

    “嘩啦——”

    一盆飄著浮葉的水從二樓陽臺灑下，潑在一個矮矮的短發(fā)女生身上。

    樓上傳來女生們銀鈴般的笑聲，渾身是水的女生緩緩抬起頭。油膩的劉海被淋成一綹綹的，一雙烏黑的小眼睛透過濕噠噠的發(fā)絲縫隙，望著那傳出笑聲的陽臺。

    可是人早已全躲起來了，只能看見發(fā)黃的教學樓瓷磚。

    天空還沒亮，還是黑黑的。

    她來到教室，在五樓。座位當然是最靠里側(cè)的，靠墻，后面就是垃圾桶。

    嘈雜的教室在她進來的時候靜了幾秒，接著是哄堂大笑。

    沒有人早讀，都在嘰里呱啦地講自己的事。

    昨天晚上和誰出去上黑網(wǎng)吧，和男朋友做的時候第一次沒戴套。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生們向朋友炫耀十塊錢剛做的美甲，男生們呼呼大睡，在老師進門前突然幾個人嚷嚷著打架，拎著被踢斷的幾根凳子腿，拉幫結(jié)派地跑了出去。

    戴著黑框眼鏡的年輕老師看著她濕透的模樣，皺了皺眉，卻又不說話。結(jié)結(jié)巴巴地翻開教案，想說話，又沒人理他。

    ……

    『垃圾就該待在垃圾桶里?！?/br>
    ……

    整個學校散發(fā)著一股臟臭惡心的氣息，黑色的天好像已經(jīng)開始放亮，這所學校還是這么臟，那么黑。

    廁所的角落里，她聽到有蛆蟲在叫。

    “喂你看什么。”

    “你他媽的誰許你看的，看你媽呢看?！?/br>
    “就你媽死了的樣子，又想吃屎了是吧?！?/br>
    “哈哈哈哈……”

    不止是她的校服，大家的校服好像都是這么臟。

    走廊的鐵圍欄生了一層厚厚的銹跡，斑駁得像是人血。她安靜地坐在教室的最后，垃圾的臭味和身上的臭味有種奇妙的融合。像米黃色的屎尿和陳年不通風的廁坑洞。一個黑色破舊的橡皮不知道從教室的哪個角落砸了過來。

    然后是一團廢紙……

    沒水的黑筆、沾滿口水的口香糖。

    ……

    『口香糖吃進肚子里應該是會死的?！?/br>
    ……

    天最后還是沒亮。

    因為是陰天，太陽剛出了會兒就開始下雨。

    小雨淅淅瀝瀝。春天的雨就像女生彈在臉上的皮筋，很輕很多，會打出一道道很小的紅痕，但是在放學回家后就會消失。不消失也沒關(guān)系，反正閣樓沒有鏡子，也沒人會去閣樓。

    “媽的，她怎么在那兒。”

    “搞個媽啊，放學還要看見她，跟個鬼一樣?！?/br>
    “嘻，她今天居然穿的是校服裙子?！?/br>
    “砰——”

    “哎呀不小心踹到你了，啊你怎么沒穿安全褲，你以為會有人掀你裙子看內(nèi)褲嗎？”

    “哈哈哈哈哈哈丑女也想被人看內(nèi)褲啊?！?/br>
    ……

    『幸好穿的是黑內(nèi)褲，沾地上也不會臟?！?/br>
    ……

    女生們尖細的笑聲漸漸遠去。

    “誒晴晴，你今天怎么不說話啊。那丑女瞪我們的時候你都沒反應，你以前肯定早給她一巴掌了。”

    “就是，晴晴，你今天都沒搭理她。”

    她第一次這么好奇，看向那四個女生中，最高最瘦，在人群中像在發(fā)光的長發(fā)女生。

    “我在想高杰啊?！?/br>
    “好咯，我們單身狗哪敢吃?；ǖ墓芳Z?！?/br>
    “吃不下了。”

    “好想高杰啊，我真的好想好想，好想高杰啊……”

    一個閨蜜推了長發(fā)女生一把，像是開玩笑，又像很認真地大聲說：“想他今晚上怎么不戴套cao死你是吧嘻嘻?！?/br>
    ……

    『要早點回家?！?/br>
    ……

    做飯這件事需要有十萬分的虔誠，這樣才能對得起珍貴的食材。

    昏黃的月亮被濃厚的鉛云遮蔽了半邊，只探出半個尖細的身子，垂著陰冷的眼，注視大地。

    她家沒有暖氣，更沒空調(diào)。

    陰惻惻的月光透過窄小生銹的窗子照在廚房的紅粘板上，都是血。畢竟是切rou。她拿著菜刀，鄭重莊嚴地摁住心臟，輕而溫柔地切著。

    紅色的血黏在黑色的粘板上，粘稠地向下流淌。

    血落在地上。

    “滴答——”

    刀切在粘板上。

    “咚咚——”

    ……

    “滴答——”

    “咚咚——”

    ***

    “寶貝你今天晚上好猛?！?/br>
    “好愛你好愛你，阿杰好愛你啊，我好愛你……”

    “啊寶貝你要把我弄死了。別那么緊……”

    “我好愛你，啊……好愛你，我太愛你了，我太愛你了……”

    “老婆我也愛……啊啊啊啊啊……”

    男生驚恐尖銳的叫聲在破舊的小旅館里回蕩，隔壁房間里正在偷聽的猥瑣老板被嚇得渾身一顫。老板娘也醒了，趿拉著塑料拖鞋跑上二樓：“怎么了怎么了?！?/br>
    看見自家老公瑟瑟縮縮地從隔壁房間跑出來，她兩眼一瞪：“你個傻逼又跑去聽墻角？”

    被老婆打了一巴掌，老板不明所以地捂著臉，指著208房：“我哪個曉得啊，剛才還在干事，突然那男的就慘叫一聲，接著他倆都沒聲音了?！?/br>
    老板娘瞇著小眼睛，從口袋里掏出一大串全是黑泥的備用鑰匙。老板一直在找這東西，看到備用鑰匙激動地眼睛都直了。

    “下次再被我發(fā)現(xiàn)你偷聽，你就準備好死吧?！?/br>
    “是是是?！?/br>
    老板娘咔擦一聲轉(zhuǎn)動鑰匙，打開208老舊的木頭門：“喂進來了啊，怎么了，里頭干嘛呢，大晚上別吵吵……”

    聲音戛然而止。

    老板看到床上的女人時兩眼瞬間放光，然而這色瞇瞇的眼睛在看到年輕女生嘴里的那塊血淋淋的rou時，一下子僵住。

    “啊……啊啊啊?。?！”

    又黃又破的小床上，女生癡迷地擦著嘴上、手上的血，愛憐地撫摸身下男人開始變冷的尸體。再俯下身，將他的上嘴唇也咬了下來，陶醉地咀嚼著。

    “好愛你啊阿杰……

    “我為什么這么愛你，我好愛好愛你啊……”

    ***

    中都市飛輪廠宿舍樓。

    “我跟你講警察同志，他們家從今天早上就有臭味了。不曉得在干什么?！?/br>
    “你們早上聞到的臭味和現(xiàn)在聞到的一樣？”

    “我再聞聞……是嘞，不過現(xiàn)在更臭了。”

    三個警察互視一眼，其中兩人站到木門的兩側(cè)，保護驅(qū)散報警的幾位大媽。經(jīng)驗最豐富的老警察做好準備，站在門前，隨時準備踹門。

    大媽們見到這架勢，嚇得往后縮了幾步，小聲地聊起天來。

    “肯定是有問題?！?/br>
    “這就是尸臭好吧。三年前他們家女的失手把老公打死，藏了兩天，后來飄出來的也是這味道好的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