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一個多星期，唐元都能看見何梁親自接舒玉上下學(xué)。警惕得很，不把人親自送到，絕不會離開半步。偶爾，他目光會和她碰上，但都會在瞬間冷眼甩開。

    以無言的動作，把‘憎惡’寫在了臉上。

    上次的事情早被弄清楚了，是車野叫了兩個兄弟，借唐元之口把舒玉騙到了男廁，連番恐嚇。

    可舒玉回家后并未曾提過此事。

    唐元猜測，是他們兄妹不敢主動招惹她。

    哼，面上再拽又能怎樣？就算吃了虧，不也還是只能乖乖當(dāng)啞巴嗎？裝什么裝。

    每次何梁離開后，舒玉總會撅著嘴，一臉不舍，但手上卻總是少不了哥哥買的奶茶，或是糖果。

    一個很容易滿足的小女孩，在哥哥的一點關(guān)護(hù)下，就可以笑得很燦爛。

    ‘軟弱的乞丐兄妹而已?！圃贿吀甙恋刂貜?fù)著這句話，另一邊，卻可怖地發(fā)現(xiàn)，心底嫉妒的小惡魔正在不斷地壯大。

    唐元毫無辦法。

    周一的大課間，是月考獎學(xué)金名單公布的日子。

    唐元擠在人堆里面，努力伸長頸子去看告示欄上的通知，從理科的第一行開始數(shù)，果然，就像褚品良承諾的那樣，一直到最后，都沒有看到那個名字。

    “哇！這次姜云又是第一！智商真高，不愧是能打競賽的！”

    “可是，何梁是第三啊，為什么沒有他呢？”

    “對欸，不是說前十名都有獎勵嗎？為什么把第十一名都抬上來了？”

    人群中，已有學(xué)生提出疑問，進(jìn)而開始躁動不安，更肆無忌憚，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了起來。

    “是因為何梁是這學(xué)期才轉(zhuǎn)來的嗎？”

    “我那天經(jīng)過主任辦公室門口時，好像聽到了，褚校說何梁的檔案還有點問題，還沒資格參評。”

    “?。窟@也行？”

    “不會是因為何梁之前是鐵中的，學(xué)校不把他當(dāng)親兒子看，故意的啊……”

    “誰知道呢？”

    喧嘩的人群里，看到夢寐以求的結(jié)果，唐元只覺得胸口一陣暢快。

    是的，這就是她要的結(jié)果，她在陰暗里，就得拉個人同行，誰也別想過得多快活。唐元忽然很想看到何梁的反應(yīng)。

    她想起了何梁筆挺的身板和桀驁的眼神。這樣的人，如果能跪下來，磕頭乞饒，該是怎樣的一副畫面呢。想到這里，唐元嘴角緩緩勾出一個弧度。

    事情發(fā)展總是遂人所愿的。當(dāng)唐元離開了人堆，走下樓梯時，就迎面碰上了那個想見的人。

    他正從步梯上來，手里還拿著張試卷，看這架勢，是要去辦公室的。

    這不剛好送上門來？

    唐元把手一抄，也不避閃，直接正面撞向他。

    似乎是感覺到面前有一團(tuán)黑影，何梁偏濃的眉峰一挑，抬頭，在看清楚是誰時，眼神馬上一片冷惡，輕吐出兩個字。

    “讓開?！?/br>
    “是你擋我路了?！?/br>
    何梁不作聲，直接偏過身去，似乎一點也不想和對面人產(chǎn)生一點肢體接觸。

    “學(xué)習(xí)很勤奮嘛?！碧圃戳搜鬯稚系奈锢碓囶}，依舊是行云流水般的筆跡，“那我祝你下次半期考試成功吧，畢竟，月考的獎學(xué)金，才不過5000元而已?！?/br>
    “連買我一件衣服都不夠?！?/br>
    “借你吉言?！焙鋈?，沉默了許久的何梁終于出聲，用那雙清傲的眸子注視著她，“我會拿下半期的獎學(xué)金，期末的，聯(lián)考的，高考畢業(yè)前所有的?！?/br>
    “而你，可以隨便從家里拿到成千上百萬的錢?！焙瘟簱P(yáng)起嘴角，泰然而又堅定，“卻沒本事拿到學(xué)校一分錢?！?/br>
    唐元瞬間被堵得舌頭發(fā)澀，還未想出反駁的話，就聽見何梁的聲音再次傳來。

    “別被銅臭味浸得太庸俗了，唐元?！?/br>
    體育課，網(wǎng)球場上。

    少女正一邊邁開腿來回竄動，一邊握住球拍迅速而又有力地把球擊回。即使她熱得全臉發(fā)紅，額上的汗都滴到眼睛里了也不去管，只專注著前方的來球。

    十幾個回合后，對面壯碩的男生早被打得頭發(fā)都濕了，顯然是累得不行了，干脆放下球拍求饒：“唐元，是我輸了?！?/br>
    男生剛走，喬之涵立馬就沖了上來，“喂！元啊，老師明明都說了，就同學(xué)間隨便練練手，你怎么打這么狠??！”

    “有嗎？”沒人陪練了，唐元只覺得掃興。

    “球在空氣里都快閃出火星子了！還說不狠！”喬之涵給唐元遞了瓶冰水過去，“最近都見你火氣挺大的，怎么了啊？”

    “沒怎么?！碧圃距焦距胶攘舜蟀肫亢?，又跑到對面啟動了發(fā)球機(jī)，一個人自顧自練了起來。

    唐元就是這樣，有事總習(xí)慣藏在心里，但只要發(fā)泄好了，就又能變正常了，像沒事人一樣繼續(xù)相處下去。

    這就是兩人的相處模式，可以一起玩，但別想走進(jìn)她的心。

    喬之涵習(xí)慣了這種模式，也只能無奈一嘆，重新坐到長椅上。她看了眼表，都下課好幾分鐘了，人都快走完了。但還好是最后一節(jié)課，現(xiàn)在剛好放學(xué)，耽誤點時間倒也沒什么。

    時間逐漸流逝，唐元仍在咬牙奮戰(zhàn)著，而臉色，卻從健康的運(yùn)動紅，逐漸變得慘白。直到看到唐元不穩(wěn)的雙腿，喬之涵意識到事情開始不對勁。

    “元！你別打了！太用力啦！”

    喬之涵沖到了唐元身邊，還險些被她手上的球拍打到。

    “別管我！”唐元口氣沖得很，“不想等我就自己先走！”說著，還試著推開身旁的人。

    也就是在這剎那間，唐元卻發(fā)覺，整個人開始頭暈眼花，伸出的雙手一點勁兒也用不上，“啪”的一聲，球拍落地。

    “元！”喬之涵嚇了好大一跳，趕忙把人抱到懷里。

    瞬間有了依靠，唐元也順勢躺進(jìn)喬之涵懷里，下腹竄起脹痛。

    “你嘴唇都白了！”

    唐元牙齒打顫：“肚子…有點疼……”

    肚子？喬之涵頓時清醒，“你是不是生理期了？”

    生理期？唐元心中閃過一絲疑問，她記得，她的時間都是月末，現(xiàn)在才月中旬而已。但下腹的墜痛感卻是越來越真實，腿心驟然竄出一股細(xì)細(xì)的熱流。

    “可…可能吧……”用盡最后幾絲力氣說完，唐元只覺得自己靈魂快要游離到軀體之外，下一秒，意識開始昏昏沉沉。

    “元！別嚇我?。　眴讨@得直拍唐元的臉，而唐元卻只能艱難地?fù)伍_眼皮，幾乎寸步難行。現(xiàn)在都下課了，網(wǎng)球場這兒人也少了，根本沒人能注意到她們。

    唐元身高一米七，喬之涵人沒她高，要背起她是很困難的事。但現(xiàn)在，也不得不硬著頭皮上了。于是，喬之涵只能將唐元的手放到自己脖子上，拖著她往球場外走。

    剛離開球場沒幾步，喬之涵就累得扶住旁邊欄桿，“等下，我緩緩……”。這效率，要把唐元送到醫(yī)務(wù)室，估計得一百年吧……

    漸漸的，遠(yuǎn)處有籃球彈跳在地面的聲音，好幾個男生正一邊說著笑，一邊從旁邊的籃球場下來。

    喬之涵定眼一看，里面有不少熟悉的面孔，似乎…就是10班的男生。她記起來了，她們班體育課剛好和10班重了！

    既然有外援，何不上去求救。想著，喬之涵把唐元放在原地，直接朝那堆男生沖了過去。

    “你們好！請問，可以幫個忙嗎？”

    ……

    大腦越來越不清醒，身體仿佛快因痛覺而失去知覺。唐元疼得直接趴在了地上，縮成一團(tuán)，頭枕在手臂上。

    耳朵越貼近地面，越能聽清聲音。唐元能聽到，重迭的腳步聲正離自己越來越近。又是幾陣?yán)浜够^肌膚，她抬起一點頭，勉力睜開的眼皮。

    一團(tuán)穿著籃球服的男生和喬之涵。人群還在對話。

    “我朋友就在前面。”

    “對，1班的唐元?！?/br>
    人影在唐元的視線中重迭，一群一群，不大真切。在無數(shù)個灰暗的人頭中，她看到一雙清傲的眼眸。這個人也在看著她。

    “元！你怎么這么狼狽??！”喬之涵立即焦急跑過去。

    她很狼狽嗎？似乎、好像是有一點。

    臉被浸濕了，頭發(fā)散亂，整個人蜷縮在地面，毫無體面可言。

    “清醒點??！”喬之涵拍她背。

    唐元無力、又認(rèn)命般地靠在友人懷里。她又不自覺看向了那雙眼睛，心說，笑吧、笑吧，偷偷開心吧。

    那雙清傲的眼睛蒙了絲驚異，上方的眉頭緊蹙。許久，眼睛的主人終于，又率先在人群中開口。

    “我來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