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裴杉坐回位置，一言不發(fā)地拿起筷子吃菜。

    霍序商繼續(xù)哄著他，“等過段時間，我陪你去看你喜歡的音樂劇，這樣好不好？”

    音樂劇那是洛泱喜歡的。

    簡裴杉輕輕地點頭。

    擅長做菜的原因之一，他很會下象棋，做菜和下棋兩件毫不相關(guān)的事情，根本邏輯卻是一樣的，都需要先計劃、根據(jù)情況調(diào)整策略。

    做菜之前，要考慮好全局的輕重緩急，掌控每道菜的烹飪時間和順序，有條不紊地處理不同食材，才能確保桌上的每道菜都熱氣騰騰。

    回到樓上簡裴杉開始烹飪?yōu)榛粜蛏虦?zhǔn)備的大餐。

    他隨手拿了根筆挽起頭發(fā)，端著筆記本坐在床上，在搜索框里輸入：“陳山導(dǎo)演 新片路透”。

    陳山是一位享譽盛名的大導(dǎo)演，作品以詩意浪漫愛情意聞名，敘事風(fēng)格商業(yè)流暢，在國內(nèi)國外拿過不少獎。

    新作《在地球的中央》正在紫藤市進行拍攝。

    簡裴杉記下拍攝地址，附近一處依山傍水的小鎮(zhèn)。

    那場夢里，他看到了頹敗的余生。

    洛泱回來之后，夢里的他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是個可笑的替代品，他無法容忍，逃離了霍序商的身邊。

    他剪掉頭發(fā)，摘下眼鏡，回到學(xué)校里讀書，擁抱所有人的愛和善意，一切走上幸福的正軌。

    可沒有得到洛泱垂愛的霍序商，怎么能舍得放走這個替代品？

    一次酒會上，簡裴杉喝下杯加料的飲料，醒來后赤/裸的躺在床上，身體酸痛，全然不記得發(fā)生了什么。

    惡心像潮水席卷而來，他吐得臉色蒼白，這個時候，霍序商破門而出，為他披上衣服，緊緊地抱在懷里哄慰：“昨晚傷害你的人我已經(jīng)處理了，雖然你臟了，但我不介意。”

    似曾相識的劇情。

    再一次跌入漆黑谷底的簡裴杉，救贖他的天神霍序商。

    這不過是霍序商cao控人心的手腕，當(dāng)年他利誘同學(xué)，里應(yīng)外合毀了簡裴杉的名譽，披上人皮收獲簡裴杉的感恩，順理成章地豢養(yǎng)他。

    這次變本加厲，他先強占簡裴杉的身體，再欺騙他被“弄臟”了，誘使他患上嚴重的創(chuàng)傷后遺癥，每天拼命的洗澡，除了霍序商任何人觸碰，他都會嚇得尖叫。

    霍序商成功留下了這個替代品。

    簡裴杉失去健康，學(xué)業(yè)、人生、靈魂，但作為小說主角，在未來他會得到一樣?xùn)|西。

    霍序商的愛。

    簡裴杉并不想要呢。

    他要洛泱的愛。

    夢里，那個優(yōu)秀完美的洛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卷入這病態(tài)瘋狂的愛情，舉起槍自/殺在二十五歲的生日。

    簡裴杉不止要拯救自己，還要解救被這荒誕命運擺布的洛泱。

    第4章

    大學(xué)門口，霍序商親自開車送簡裴杉來聽講座。

    簡裴杉下車后，俯下身雙手趴在駕駛座車窗，“你真的不進去和我一起聽？”

    “我要去玉蘭市出差。”霍序商不為所動。

    他太想見洛泱了。

    一想到那個秀麗婉約的少年，會成長為纖巧玲瓏的美人，霍序商心口發(fā)燙，擔(dān)心一見面忍不住將洛泱摟進懷里。

    簡裴杉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眼神真摯地懇求。

    霍序商推開他搭在車窗的手指，關(guān)上車窗，駕車揚長而去。

    感謝霍序商的恩賜，同樣的喜好，同樣的課程，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洛泱的人是簡裴杉。

    禮堂里人沒幾個學(xué)生，簡裴杉在自動販賣機買了一瓶汽水，靠到大廳欄桿上，悠閑地觀察進入禮堂的人。

    簡裴杉在人群里見到了期待的身影。

    他一點不著急，喝完汽水，階梯禮堂里人山人海，前排的位置坐滿了人，只有后排有幾個稀稀拉拉的位子。

    簡裴杉自然而然地走到后排，來到角落座位。

    “我坐這里你不介意吧？”

    簡裴杉邊問邊坐下，只是禮貌地客氣一下。

    洛泱認出他了，藝術(shù)館里眼睛黑亮像珍珠母的人，精準(zhǔn)地捉住林旅作品的真諦，這個人很有意思。

    簡裴杉一坐下來，淡淡橘子花香味漫過來。

    純粹、干凈。

    似乎并沒有認出前幾天他們見過面，簡裴杉打開筆記本擱在膝蓋上，空閑的頁面隨便畫了只叼骨頭的狗狗。

    畫得很可愛。

    所謂的新表現(xiàn)畫家實際上是炒作出來的水貨，在臺上，講的話故弄玄虛，荒誕不經(jīng)。

    洛泱蹙眉，掏出耳機戴上。

    簡裴杉一手端著筆記本，另只手握著筆，表情認真地寫寫涂涂。

    他身上的氣味確實好聞，聞上去不太像香水，沒有前后調(diào)，洛泱猜測是香膏。

    封閉的禮堂里人山人海，復(fù)雜的氣味四溢流淌，像是香水大雜燴。

    他身上的橘子花香像一柄清新的利劍，劈開周遭的氣味。

    突然，這股好聞的香味離得更近。

    簡裴杉手臂挨到洛泱搭在扶手的手肘，將筆記本輕輕地放在他膝蓋。

    洛泱低頭，情不自禁地輕哧一聲。

    簡裴杉為臺上指點江山的偽大師畫了一幅肖像畫。

    圓頭圓腦的大腦袋像個倭瓜，堆積肥rou的臉上擠著兩顆黑豆眼，張開嘴似黑洞一般要吞噬禮堂里的人。

    畫得精準(zhǔn)地抓住人物的面部特點，他別出心裁地配上為大師配上半裸/體，全身上下只穿了件皇帝的披風(fēng)。

    洛泱側(cè)過身湊近他，低聲說：“筆借我一下?！?/br>
    簡裴杉遞給他，清透烏溜的眼睛好奇注視。

    洛泱寥寥幾筆添上細節(jié)，大師嘴里一顆齲齒，再為大師加官進爵戴上皇冠。

    兩個人合力完成了一件皇帝的新衣。

    簡裴杉抿住嘴唇忍住笑意，拿回筆記本，目光專注盯著臺上大師。

    這場短暫的交流被他終止，看起來沒有更進一步打算。

    死子不急吃，殺兵不宜進。

    大師演講結(jié)束之后，學(xué)生像逃難一樣涌流而出。

    待人走了一多半，簡裴杉起身時很自然地彎下腰，小聲地說：“我先走了?！?/br>
    洛泱摘下耳機，一抬眼就撞上他漂亮至極的臉，稍怔一下問：“這位是你的老師？”

    “我不在這讀書?！?/br>
    簡裴杉低下頭思考一秒，似乎在考慮要不要和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說這么多，“我的朋友對新表現(xiàn)主義很有興趣，他想讓我來聽聽?！?/br>
    洛泱嗅著他身上靠近的橘子花氣味，很清冽干凈，“他為什么不自己來？”

    簡裴杉輕嘆口氣，“我的朋友很忙?！?/br>
    雖然他沒有說是什么朋友，洛泱已經(jīng)猜到是男朋友，這位朋友確實很忙，失約了玉蘭市的藝術(shù)展，來一堂課的時間都擠不出來。

    擺明是不在乎。

    洛泱掀下連帽衫的帽子，淡笑著說：“我相信他很忙?！?/br>
    簡裴杉眼睛一亮，“我認識你?！?/br>
    洛泱伸手抽過他懷里的筆記本，掀到畫的那一頁，在紙頁一角寫了幾筆，將筆記本遞回，“現(xiàn)在我們認識了?！?/br>
    紙上“洛泱”二字。

    簡裴杉端詳他寫的字，在他的名字旁邊，寫上自己的名字，遞給他看。

    兩個名字親密無間的挨在一起，像畫家在為共同的畫作署名。

    靈秀的三個字，字如其人，字都是帶著桂馥蘭香的，洛泱似乎都能聞到。

    簡裴杉，很有趣的一個人。

    簡裴杉合上筆記本抱懷里，歪過頭，微微笑說：“洛泱，再見?！?/br>
    洛泱點下頭，目送他轉(zhuǎn)過身。

    簡裴杉步履不緊不慢地走出了禮堂。

    淡淡的橘子花味消散在空氣里。

    洛泱深深地呼吸一口，橘子花的味道讓他很寧靜。

    幾天之后。

    霍序商回到了紫藤市。

    紫藤市的一家慈善基金會，在今天舉辦一場慈善拍賣會，內(nèi)部的工作人員看到了賓客名單里有洛泱的名字，立即給霍序商通風(fēng)報信。

    得到這個消息時，霍序商正在和嚴修打高爾夫球，距離拍賣會開始的時間只剩一個小時。

    嚴修兩手抱拳，“恭喜霍總得償所愿了。”

    霍序商站在一望無際的碧綠草坪，雙手握住名貴的高爾夫球桿，目光專注深邃地盯著遙遠的球洞。

    他緩緩俯下身，似捕獵者悄無聲息地蟄伏，手隨心動，霍序商利落地向上揮動球桿，完成一桿精彩的遠距離擊球。

    周圍爆發(fā)出一連片叫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