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前，宣清來回瞅著幾個人，還有面前的家常菜式，心中忽然想起某些事情。

    她離開小板凳，在院中的梧桐樹后扒拉出一壇神仙釀。

    這一壇是她剛來玉府的時候，玉允與她一起埋下的。

    其實這只一壇是很普通的米酒，并不是什么瓊漿玉液，只是那時玉允跟她打賭，說以后誰先成神仙了，誰就將它挖出來，分給親朋好友們同飲。

    宣清將它抱在懷里，給每個人都分了一碗。

    然而宣素自己面前有兩碗。

    一碗是她的，一碗是墨河伯的。

    宣素說他為魔域的君王奔走了一輩子，如今壽數(shù)快要到頭，余下的日子里他只想回到故鄉(xiāng)河，與河里的子孫們長眠。

    凌羲光愣了愣，似乎河蛟的一生都是這樣，阿娘也是這樣?？伤窒肓讼耄坪醪⒉痪鞈俸雍?，也不眷戀魔域。

    對于他來說，他的故鄉(xiāng)，他的所有眷戀都在眼前的人族女子身上，在宣清身上。

    凌羲光垂下眼，點頭道：“他一直很辛苦，是該休息了。”

    一旁的羨魚向來最捧宣清的場，拿起酒碗就來了一大口，夸贊道：“這神仙釀甜滋滋的，好喝?！?/br>
    她笑瞇瞇地再給自己滿上，宣素瞧著她唇邊水亮的痕漬，也興沖沖地要與所有人敬酒。一輪又一輪，終于在羨魚第四次舉起酒碗敬酒的時候，玉允的眼皮開始突突地跳。

    宣清看見羨魚剛舉起碗，嘴里就被玉允塞了一口吃的，遂放碗，認認真真地嚼了兩口。

    羨魚再舉碗，身側(cè)的青年就再給她塞一口，她繼續(xù)嚼嚼嚼……來回幾次，羨魚很快就撫著肚腹打了個嗝，再舉不動碗了……

    宣清自從變成人神之后身體就發(fā)生了很大轉(zhuǎn)變，她的身體不會對人間的吃食產(chǎn)生太多反應(yīng)，糧酒這種東西并不能灌醉她。

    但是凌羲光卻在第二碗的時候，頭就已經(jīng)枕在她肩頭亂蹭了。

    玉允目光融融：“這才第二碗，妹夫不太行啊。”

    “阿兄說得對，米酒光喝容易醉，要吃點東西再喝。”宣清點了點凌羲光的鼻尖。

    玉允連忙給兩個人夾菜：“來嘗嘗這道，這是東海特有的鳳仙魚，好吃的，你們平日里不回來，根本吃不到這種人間美味?！?/br>
    凌羲光沒說什么，垂頭瞧著他伸過來的筷子，一時間有些沉默。

    宣清眨眨眼，知道凌羲光腦子軸，正要動筷將他碗中的魚挑到自己碗里再給他吃，可是凌羲光卻先她一步，將玉允遞過來的魚腹rou挑了一筷子，放入口中。

    他細細抿著那魚rou，半晌吞下肚中，喃道：“好吃，謝謝內(nèi)兄?！?/br>
    宣清一愣，旋即釋然。

    他沒有再用自己的盛食具，也沒有只接她遞過來的吃食，他無聲地接納了他們，徹底將他們當(dāng)作自己的‘家人’。

    這是凌羲光頭一次感受到何為‘家’。

    很奇妙的感覺，他說不出來，原本被酒氣浸染的心胸更熱上幾分。

    有些想哭。

    但他并不悲傷。

    他在那寥落的星漢里獨自等了一千年，終于等到了今日。

    “阿清?！?/br>
    宣清偏過頭，見他湊在自己的耳畔，模模糊糊地說些什么。

    她認真聽了半日，聽見凌羲光與她說，他有家了。

    如今小寶不但有阿清，也有家了。

    宣清聽著，淚意一下就涌上心尖。

    如果沒有凌羲光，她如今也不可能坐在這里跟自己的家人吃飯。她吸了吸鼻子，伸手牽緊了凌羲光的手。

    用完飯，他們又聚在一起在天燈里題寫自己的心愿。

    宣清的心愿很簡單，她仍是希望六界和睦，人間海晏河清，沒有誰會流離失所，沒有誰會與親朋愛人再分離。

    凌羲光呢，一直抱著她唱著什么歌謠，好像是蛟族特有的語言，宣清樂呵呵地趁機捏他的臉，聽不懂，但總歸是好聽的，夸一夸。

    而玉允想題字，手卻被懷里縮著的兩個睡眼惺忪的孩子壓得發(fā)麻。他滿心無奈，方才這倆祖宗趁他不注意，抿了抿酒碗的邊沿，就醉成這樣了。

    羨魚睨著他端方溫潤的面龐，看破了他的心思：“夫君想寫什么？”

    玉允喉結(jié)上下動了動，張了嘴，卻沒有說出什么。

    他看著眼前明媚的女子，微微一笑，環(huán)視周遭，最終又將目光落在她眼底，目光浸潤著暖意：“無甚，只是希望這樣的時刻多一些?！?/br>
    “你呢？”

    羨魚勾勾唇，手肘撐著膝蓋，手掌撐著兩邊下頜，晚風(fēng)拂過她的鬢發(fā)，越發(fā)襯得她嬌艷明媚，她學(xué)著他的語調(diào)，語氣卻比他的要瀟灑：“無甚，只是希望這樣的時刻長一些?！?/br>
    二人相視而笑。

    宣素靠在宣清身側(cè)，因為有些沉默，被宣清薅了一把頭毛。

    “就差你了?！毙逭f。

    宣素的頭發(fā)都被她揉亂了，她迷迷糊糊地抱著宣清的胳膊，安心地閉上眼：“唔……我就希望阿姐多陪陪我?！?/br>
    子夜，數(shù)盞天燈在小院中冉冉升起，白紗罩著里頭躍動的燭火，遙遙望去，那樣零星一點清光，映在眼中卻晶瑩而溫暖，慢慢地匯聚在一塊，映亮了所有人的心。

    ——

    寶在唱：千年等一回（

    很多寶寶好奇一千年里男女主發(fā)生了什么，但沒什么好發(fā)生的，兩個人確實就是白白地等了對方一千年，說要寫吧，沒有什么可以寫的，好像叁叔說不出小哥走入青銅門后要守護的“終極”是什么，也好像楚子航進入尼伯龍根一樣……其實我本來想心狠一點，以萬年起步的，但是萬年又好像太夸張了，不太好塑造接下來的世界觀，所以就是一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