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牽掛(上)
翌日,宣清盼來了玉允與羨魚。 兩個人看上去十分滄桑,渾身是傷,沒一處皮rou是完好的,頗為觸目驚心。 羨魚說按原本的計劃,他們昨日便能趕上大部隊了。半路卻碰見了一群妖兵,原本妖族與人族還有商路交易,尋常情況下并不會攻擊仙盟的人,但這次他們卻被那群妖兵攔下來,不由分說地發(fā)生了一場惡戰(zhàn)! 宣清也與他們交代了情況,目前仙盟的下一個目標極擅長偽裝,如今躲在妖域,大部隊正要穿過虛淵林,前往妖域?qū)⑵渥侥谩?/br> “我們從那群妖兵手里搶到了這個,上面好像有你的印記。你們也與他們交戰(zhàn)了?” 羨魚把手上的東西遞給她看,那是一個用布包裹著的棉花布偶。 它變得很臟,上面還有斑駁的血跡,腹部破開一個大口,里面的棉花跟腸子一樣漏出來。 宣清接過來,用袖子抹了抹上面的血跡,露出一點五官。兩個血點子恰好濺那對綠豆眼之上,如同流了血淚一般,幽幽怨怨,十分可怖。 宣清依稀辨認出來是誰,隨即渾身打了個哆嗦,瞳孔震顫個不停。 羨魚從未見過她這樣嚇傻的模樣:“你怎么了,阿清,怎的這般……” “我不曾見過那個東西,你、你拿開?!?/br> 玉允正要伸手去拿,宣清又趕緊走上前,將它攥在手里,支支吾吾地解釋:“算了,這東西你們拿著不吉利,我拿去燒了?!?/br> “阿妹?”他趕緊追上宣清,“你可是被嚇到了?有什么心事與阿兄說,莫要如此消磨自己!” 宣清往前急急地走了兩步,忽地又蹲下來,面色蒼白地捂住胸口。 她的心口處傳來一陣怪異的鈍痛,像是有某種怪力要把她的心從心口里抓出來,她一抬眼,竟瞧見有血從布偶的心口里不斷流出來,似乎這個布偶冥冥中已與她的身體連接了某些知覺。 “怎么會這樣……” 宣清想用袖子將布偶身上的血擦走,可是它卻流個不停! 她勉強用內(nèi)力壓制住心口的鈍痛,好不容易喘了口氣,便仰頭問玉允:“阿兄,魔君真的閉關(guān)了嗎?” 青年與她眼神交接,看出她在竭力忍住慌亂的心緒,抓住他袍角的手卻忍不住發(fā)顫,他的神色也逐漸凝重起來。 他上前半步,擋住她半個身形:“阿兄找醫(yī)修來看看,你等……” 未等他說完,前面又傳來了某些狀況。 “大家停一停!前方林子里似乎有魔兵跟妖兵交戰(zhàn),咱們要躲嗎?” 不遠處的密林深處,正傳來無數(shù)妖獸跟魔兵撕心裂肺的怒號,兩隊之中似乎都有強者,打得整片虛淵林止不住地震蕩。 眾所周知,虛淵林深處是一個天然的陷阱,是妖族抵御外界的庇護,只適合飛禽走動,地上藏有無數(shù)個極深的虛淵,人若走于其上,一不當心便會掉進去。 掉下去之后,除非有登天的輕功,不然人只能呆在里面等死。 眼睜睜看著自己慢慢被虛淵無數(shù)怨靈啃噬消化,最后化作滋養(yǎng)這片妖林養(yǎng)分! “等等,他們好像發(fā)現(xiàn)我們——” 有一個年輕的劍修剛要躍上樹梢查探情況,下一刻便身首異處血濺當場,溫熱的血液撒了一地。 “人族什么時候也過來趟渾水了?”一個貓妖從樹林里竄出,手里攥著方才那個劍修的頭顱,她垂眼巡視一圈,將目光定在宣清身上,“喂,將你那個東西交出來?!?/br> 宣清直覺她是沖自己來的,便問:“你要來做什么?” 貓妖眉眼凌厲,一對幽綠色的獸瞳緊豎:“這是我們妖王與魔君之間的舊怨,不關(guān)你們?nèi)俗宓氖?。?/br> 見宣清還沒有要交的意思,她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來:“好啊,那你就拿著它吧,反正,他也撐不了多久了?!?/br> 轉(zhuǎn)眼,她消失在眾人眼前。 方問渠方才便見宣清一副面色慘白,魂不守舍的模樣,眼里劃過一抹疑問,可他沒有多問,只是狀若隨意地甩出手中玉扇,卻正中那貓妖心口。 眾人看得心里一緊,討論著要不要去追。 而方問渠看著宣清的面色仍未緩過來,忽而想起臨行之前,她萬分不舍地將那只布偶埋在地上的神情,瞬間明白了什么:“玉清師姐,那個布偶對你很重要,是嗎?” 宣清沒有說話,她緊蹙眉關(guān),只催動內(nèi)力,想看清林中深處的情況。 她看見有數(shù)個魔兵走上去,正要將重傷跌落在地的貓妖擊殺,可貓妖實力仍舊強悍,一時與他們打得不分上下。 聽那貓妖語氣,似乎知道凌羲光的現(xiàn)狀,她要追上去嗎? 那只布偶到底藏著什么秘密,又為何會變得這樣狼狽? “對我很重要?!彼f。 “我知道了?!?/br> 方問渠走上前,與隊伍說明了現(xiàn)在的情況。 他提出隊伍暫時不要前行。因為目前的狀況對他們來說太過不利,魔族與妖族鷸蚌相爭,不屬于他們此次的任務(wù)范圍,沒必要硬闖過去冒險,增加額外的傷亡。不如在原地暫作休憩,等雙方消停后,再用輕功飛渡至妖域。 眾人答應在原地停留,隊伍里的符修即刻在四周畫上了數(shù)重隱蔽氣息的結(jié)界,方問渠與宣清對了個眼神,宣清對他扯出一抹感激的笑。 方問渠看得心頭一緊,見她似乎想走,趕緊走上前拉住她:“知道你們東海人士輕功了得,但還是帶上這個,或許能派上用場。” 他將自己慣常用的玉扇送給了宣清。 宣清睜大了眼睛:“不行,問渠師弟,這個是你防身的!” 方問渠見她臉色終于好了起來,擺擺手,瀟灑地說:“不必,我家里多得是,堆都堆不下了!” 他凝視著宣清逐漸綻放出驚喜的一雙眼,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師姐,待你回來,可不可以喚我一聲子仲?那是我的字?!?/br> 宣清剛要開口說好,他便耳朵發(fā)紅,逃也似地溜去尋自家兄長了,似乎是怕宣清不答應。 宣清無奈地嘆了口氣,趁著眾人不注意,從隊伍中偷偷溜了出去。 羨魚想追上她,下一刻又被玉允拉住,給她遞上一串香噴噴的烤魚。 少女俏皮地眨了眨眼,就著他的手咬上一口,問他:“阿清去找誰?” 玉允想了想,回答道:“找她的心?!?/br> —— 標題取自昆曲《虎囊彈·山門》里魯智深的唱詞——“沒緣法轉(zhuǎn)眼分離乍,赤條條來去無牽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