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清沒有辦法，賊船都上了也不好下來，只能順著階梯往上走。

    趙長青熟門熟路，不一會兒就帶著她薅了四五扇門的寶器，底下那群弟子看得眼都紅了。

    宣清忍不住想問他：“你先前來過此處？”

    他煞有介事地點頭：“來過，但我沒鑰匙啊，進不去?！?/br>
    “你這樣有能耐，就沒人送你幾條？”

    趙長青一愣，隨后憐愛地薅了薅宣清的頭發(fā)：“小師妹，這東西不是說送就送的，你當是菜市買菜，買一贈一呢？”

    宣清無視他的調(diào)笑，垂首瞧著自己芥子袋里的東西，神色頗為認真地說：“可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

    “嘖，神界寶器千千萬，這里才幾件？而且本來就是給你的，你不要，待會兒出去白辜負了人家心意，再者，這十二把鑰匙對你來說，應是比那神器還要貴重的，既然來了，就好好收下吧?！?/br>
    宣清垂首思忖他話語中的意味，半晌，才決定繼續(xù)往前走。

    過了許久，在她從第十一扇門出來時，場中那幾個弟子已經(jīng)消失了，周遭一下子變得無比空寂。

    而宣清默默瞧著掌中那一盞泛著瑩瑩柔光的小燈，眼里不知怎的，忽然就涌出了眼淚。

    她奔波半生，就為了這一盞小小的燈。

    接下來，她終于可以與尋常人一樣活下去了。

    宣清微微扯動嘴角，忍不住看向身側，卻發(fā)現(xiàn)身側那個能讓她盡情分享自己喜悅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那笑又慢慢淡下來。

    趙長青見狀，唇角笑容微斂，回首望向那最后兩扇門：“接下來……”

    宣清默默揩掉眼角的濕潤，對他說：“我要走了，哪里可以出去？”

    青年聞聲抬眸，望進她濕潤的眼底，眸色微深：“小師妹，這還剩下兩扇，再開一扇唄，若是那扇沒有寶器，再開一扇咱們就走?！?/br>
    “我知道，你說過不與他們爭的?！闭f罷，他眉眼彎彎，笑意深深地瞧著她。

    宣清伸手不打笑臉人，只好道：“好吧，那就再開一扇?！?/br>
    她站在仙階之上，遠遠地眺望那虛無的遙遠的天際線，聲音不禁柔軟下來：“我想快些回家，我家中還有人在等我?！?/br>
    趙長青瞧著她眼中的希冀，沒說話。

    她在余下的兩條仙階里盲選了一條，看上去似乎與方才她走過的所有仙階無異。

    青年照常跟在她身后，與她天南地北地嘮嗑。

    好像一切都回到了許多年前，叁個少年走在一處，不知要往何處去，只是一直朝前走。

    那時，凌羲光一手牽著她，趙長青就跟在她另一側，凌羲光不愛說話，他則一個勁兒地說不停。一會兒與她嘮誰家的粽子好吃，一會兒又說有哪位王爺設宴排場比皇上還大，然后趁她不注意，順走她身上的一些發(fā)飾衣扣，然后跑得遠遠的，看她出糗，惱羞成怒向凌羲光告狀。

    宣清看向身側空落落的位置，心下也不由得空落落的，她承認，拿到魂燈那一刻是很開心，但是……

    宣清暗暗握拳，等她出去了，一定要悄悄地，溜去魔域看凌羲光一眼，就看一眼。

    “師妹，咱們到了?！辈恢挥X，二人已經(jīng)到了那仙門前。趙長青抱著胳膊，好整以暇地站在她身后。

    宣清恍然回神，看著眼前的仙門，似乎也與先前那幾扇沒什么區(qū)別。

    她照常去開門，可她在開門之前有個習慣，會將手貼在那仙門的獸首銅環(huán)上，先推一推。

    但就是這輕輕一推，宣清終于意識到了什么。

    她睜大了眼：“這扇門是沒——”

    話音未落，她就被身后之人不由分說地推了進去，兩只腳同時跨過那道仙門。

    她毫無防備，跌坐在地。

    仙門瞬間消失，化為一道透明的墻垣，橫亙在她與他之間。

    趙長青見自己終于得了逞，便佯裝訝然地說：“哎呀，是好巧，怎么會是剛好沒鎖的呢？”

    開弓沒有回頭箭，這下，宣清不得不去登那萬步仙階了。她氣憤得想錘墻罵他，可是話音都被堵在墻內(nèi)，送不出去。

    趙長青即便聽不見，也知道她可能是生平第一次罵這么臟的。

    他漸漸斂笑：“來都來了，就上去看看吧，小師妹。”

    宣清頹然坐在地上，瞧著他朝自己擺擺手，轉(zhuǎn)身瀟灑地離開，心中更加氣憤又無奈。

    一時半會兒是出不去了。

    她不情不愿地轉(zhuǎn)頭去看身后的光景，入眼是一片比東海還要開闊上數(shù)倍的，茫然無際涯的海。

    那海面上有一束光，好像是天漏了似的，無數(shù)的細細的光粒從那之上傾灑下來。她目力尚可，確實能看到正中央有條通天的路，半隱在那束光里，壯觀得令人挪不開眼。

    她站起身，一步一步朝那方走去，在最接近光束的岸邊發(fā)現(xiàn)了那個持著玉扇的少年。

    見她走過來，方問渠恍然與她對視，發(fā)現(xiàn)她的眼眸似乎從始至終都是那樣清澈又堅定。

    “這里只有你？”宣清主動問。

    “……嗯，他們都進不來?！鄙倌暄凵裼行龅?。

    宣清沒繼續(xù)寒暄下去，只是望向那條壯觀的長階，默默地說：“要一起上去嗎？”

    少年的眼睛蹭地亮了，又很快被復雜的神色所替代，他垂首站在原地，任由潮水打濕他的袍角，許久，才動了動指尖。

    宣清不知道他在執(zhí)拗什么，便自己走了上去。

    “等、等等我！”他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側。

    宣清沉默地向上走。

    他有些窘迫地在她身后追趕，似乎有些不敢向前，猶猶豫豫的眼光在她身上逡巡，好不容易跟上她的腳步，卻欲言又止。

    半晌，她才聽到他小心翼翼地從嘴里吐出一句憋了很久的話：“師姐，對不起?！?/br>
    宣清搖搖頭，繼續(xù)往前走：“都過去了?！?/br>
    “不是，我是想……代整個方家與你道歉，還有我，我……”

    “不需要再說這些了，師弟，”宣清嘆了口氣，終于停下腳步，坦然與他對視。她指著腳下已經(jīng)走了一段時間的路，儼然已經(jīng)看不到地面了，“你看，我們已經(jīng)回不去了?！?/br>
    方問渠怔然順著她的手往下看去。

    “既然回不去了，那就向前走吧?！彼f。

    到底能走多遠呢？她不知道。

    這條仙階有多長呢？她也不知道。

    不知道，那就向前走吧。

    方問渠看著她，眼里不由得濕潤起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