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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春五更在線閱讀 - 13

13

    五月中旬我跟隨北城特警前往越城。

    越城警方對詭手進行了控制,現(xiàn)在要進行最后的收網(wǎng)行動,希望得到省會警力的幫助。

    城外就是邊境,周安在這十萬叢林里有一處已經(jīng)荒廢的別墅,詭手就躲在里面。

    是命吧。

    當初我父母就是死在這棟別墅里,而恰好除了周安,周誠,八臉,現(xiàn)在只有我知道這棟別墅里存有密道。

    我?guī)е昂qR樣品在外面吸引毒販,特種兵從暗道悄悄潛入,從里面擊破。

    詭手很謹慎,在別墅外面做了很強戒備,看在周安的面子上,暫時沒動周誠,只是作為一個誘餌,引誘我前來交易。

    周誠沒想到來的人會是我。

    他的殺父仇人。

    “海馬”的樣品裝在十毫升的特制瓶里,我把它露出來,周誠身后的毒販推了他一把,示意他上前接。

    周誠伸手接過“海馬”甩給后面的人,毒販把海馬拿進去給制藥師驗證。

    我猛然上前抱住他,手從肩膀一路摸下去,他又瘦了,肋骨外翻硌得慌,其他地方也全是突出的骨頭。

    我緊緊抱著他,嘴里不斷跟他重復(fù)著,對不起。

    周誠看著我,摁著我的頭狠狠吻了下來。

    直覺告訴我,他在求死。

    他跟我一樣,對生命已經(jīng)沒了渴求,想以死贖罪。

    詭手在別墅里面派人送出一小針管“海馬”,意思很明確。

    上次我放了一枚芯片導(dǎo)致詭手損失慘重,差點連人跟巢一起被端,這是想要我注射“海馬”,償還那筆賬。

    周誠比我更快一步,想接過那管“海馬”,但是被人踹倒踩在地上,用槍指著腦袋。

    詭手放話,要么我注射“海馬”,要么周誠替我死。

    周誠臉被摁在地上,喉嚨里嘶吼著。

    “周艾,別碰那東西,我求你?!?/br>
    “錯的人是周安,我也有罪,該死的是我,你別碰?!?/br>
    我透過那劑針管,仿佛看到無數(shù)惡鬼在吼叫,迫不及待要向我索命,沒有猶豫和等待的時間,耳邊聽見槍上膛的聲音。

    “周艾,聽話?!?/br>
    我接過那管藥劑,緩緩從手臂注射進去。

    “媳婦——?。。?!”

    常椿說,這是個半成品,毒性不大,但是詭手要的是完成品,所以常椿在里面加了一種自制的藥品,這樣可以將“海馬”偽裝成完成品不會被檢測出來。

    這兩種東西沒來得及經(jīng)過實驗,混合在一起或許會成功,又或許會致死。

    有句老話說,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我為了活命,屈服于黑暗,為黑惡勢力助長,如今報應(yīng)降臨在我身上,理所應(yīng)當。

    好在痛苦很短暫,常椿這只藥劑大概率是失敗品。

    恍惚中有人抱起我,焦灼地大喊著。

    眼前模糊一片,耳朵也聽不清,腦子像有千萬根針齊扎下來,我全身抽搐著,濕熱腥甜的液體不斷從五官里流出。

    原來注射毒品是如此地痛苦,連哀求快點結(jié)束生命、給個痛快的聲音都發(fā)不出。

    抱著我的人不斷勒緊手臂,試圖讓我保持清醒,但是沒用,我好疼好疼,疼到失聲,只希望痛苦再短一些,讓我睡一覺,好好睡一覺。

    我真的,好累好累。

    靈魂脫離身體飄在原地,身上有無數(shù)只手用鐵鏈鎖著我,勢要拉進地獄,我看到一個身影抱著周艾在林子里瘋狂地往前跑,身后的別墅一片混亂,就像五年前那場緝毒行動般慘烈。

    我沒想到自己人生會是如此滿目瘡痍,很多個夜晚,我都會在心里默念,祈求下輩子別再來到這個世界。

    我很自私,也怕死。

    我不想看到父母慘死在自己面前,不想被迫流浪逃亡到那個幾乎與世隔絕的破爛村子,不想被囚禁在地下室。

    但我沒有選擇的權(quán)利。

    有的人生下來就活在光亮里,被人呵護寵愛;而有的人慢慢陷入淤泥,幾番掙扎,還是隕落。

    我今年二十二歲,但從十歲起,就沒過過生日。

    小時候,我生活在只有母親的單親家庭里,母親帶著我躲在里川那個小村子。

    十歲那年北城緝毒行動失敗,父母慘死在眼前。

    十三歲后跟周誠茍活在不知名的邊界村子里,被人欺壓打罵凌辱,茍延殘喘于世。

    成年起就囚禁于地下室,被迫學(xué)習(xí)制毒、運毒,被慢慢培養(yǎng)成為周誠未來的替代品。

    這四句話,就是我的一生。

    我沒有光明磊落的生活與未來,仇恨與黑暗滋養(yǎng)著我,也吞噬著我,無數(shù)個夜里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對這個世界充滿了不甘與憤恨。

    但總有一些東西能支撐我活著走下去。

    比如母親教育我的、那些還未完全成形的、模糊的信仰,記憶中父親那高大的模樣。

    還有,周誠。

    我是周誠的影子,他享受著光明,背負著折磨;而我替他承受一切罪孽,尋找著光亮。

    這世界上來來往往的愛人那么多,他們沐浴在陽光下縱情相愛,只有我跟周誠潛藏在骯臟的角落,互相拉扯,靠近,擁吻。

    我們之間隔著有生死的仇恨,這是一條不可跨越的鴻溝,沒有對彼此說過我愛你這三個字。

    我們都是被世界拋棄的,是該死的,是不配存活的,所以這份感情注定不被世俗接受、容納,甚至?xí)煌贄?、咒罵。

    我們身上都有罪,洗不掉的罪孽。

    但是他愿意將手伸向我,我也愿意奔向他。

    我是治療他的褪黑素,他是我漂泊船只的港灣。

    這就足夠。

    我們都有錯,我們都沒有錯。

    我只想你不再被罪孽與仇恨束縛,  睡醒就能夠安穩(wěn)于日光之下,打開窗就能看見這個世界原本的樣子,  這個世界公平公正的正常樣子,我想要你能捧起鮮花與光明,在剩下的人生中踽踽獨行,替我去實現(xiàn)這一生中不可多得的夢,為此,我不懼怕于所有。

    所以,

    “周誠啊...”我聽見自己最后的呢喃,“好好活著,哪怕贖罪。”

    ...

    是誰在哭泣,又是誰在痛苦崩潰大喊。

    春天到了嗎,今天是依舊下雨嗎,還是天氣晴朗。

    等到了夏天,會有人帶我去看海嗎。

    ...

    巨大的爆炸聲響起,最后歸于平靜。

    一切結(jié)束。

    可惜,

    我沒能等到春天,

    在春天快要完全到來的時候,

    我長眠在周誠懷里,

    死在春五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