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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錯登科(1V1古言)在線閱讀 - 賀新年

賀新年

    薛湛看她臉色驟變,眉頭都蹙成了川字,就知她心神不寧,輕聲道:“再上去看看,然后我們就從原路回去?!?/br>
    “……嗯。”

    踏上木階,打開最后一扇門,唱經(jīng)聲霍然大了起來,薛湛縱身躍到地面上,把劍鞘伸過去,“有些陡,小心腳下。”

    江蘺滅了火折子,拉著劍鞘出了暗道,拍拍身上的灰塵。此時天色還沒有完全黑下來,堪堪能看清周圍的景物,他們出來的地方是一個暗間,放著屏風和木桶水盆,用作盥洗的凈室,用珠簾與正房隔開。

    禪房不大,只有臥榻和小書房,佛龕里有一尊干漆夾纻的觀音像,幾案上擺著供果。因屋主離開多時,榻上的被褥枕頭都被搬走了,書架也空空蕩蕩。

    “這里我多年前來過,是母親住的菩提禪院?!毖φ客查降?,“后來我和白露入寺探望她,都是在大雄寶殿后寬敞的廂房。”

    搜了一圈,無甚線索,兩人將地面的塵土清理干凈,退回暗道。

    氛圍比來時沉重許多,一路上江蘺都沒開口說話,步履匆匆。二里半的路程很快就走完了,到了岔路口,她發(fā)覺他腳步變慢。

    也是,他母親和王總管可能就被關(guān)押在另外兩條暗道的某個地方,離得這么近,誰能忍得住。

    “令儀,你是不是想去探探那兩條道?其實……”

    他打斷她的話,“就算人藏在這,也不能cao之過急。天晚了,我送你回府?!?/br>
    她“嗯”了一聲,“我給朝廷寫過一個冊子,里面有桂堂的易容術(shù)、暗道,我回去就拿給你。你一定能找到你娘親和王總管的……還有王老板?!?/br>
    薛湛對她笑了笑,“承你吉言?!?/br>
    出了玉器鋪,狂風大作。

    夜幕低垂,遠處燈火如星,偶爾傳來爆竹的噼啪聲。半個時辰后,馬車停在尚書府正門,江蘺下了車,風卷著涼絲絲的冰粒撲在面頰上。

    檐下的紅燈籠照出一雙葳蕤靈秀的眉眼,她仰著頭,用凍得發(fā)紅的手將一綹發(fā)絲撩至耳后,“令儀,你在這等一會兒,我很快就出來?!?/br>
    薛湛望著她消失在朱門里的背影,雪花從夜空飄墜,一朵一朵落在車轅上,塵宇俱靜。他不覺看了很久,直到車夫低喚了他一聲,才發(fā)現(xiàn)石獅子旁站了一排黑色人影,面色不善地瞪著他。

    是緇衣衛(wèi)。

    薛湛淡淡一笑,關(guān)上車門,手指在裹了貂皮的熏爐上搭了一會兒,輕叩著爐蓋。

    他獨自坐了片刻,聽到外頭侍衛(wèi)在說話:

    “夫人,我來……”

    “外頭冷,您請回屋……”

    她的嗓音清泠泠的,像山澗里的浮冰,教訓(xùn)人也很好聽,囂張地讓那些侍衛(wèi)回去,做足了當家主母的派頭。

    “我偏要自己給他,我今日同他出去了一整天,還在乎這一下?”

    車壁被篤篤敲響,薛湛拉開窗扇,一只素手捧著薄薄的冊子從外面遞進來,封面落了幾片雪。

    他接下,“多謝。你快回去,雪下大了?!?/br>
    江蘺披了件斗篷,站在馬車旁揮揮手,“慢走呀。”

    “如需幫忙,隨時來找我?!?/br>
    車夫抽了馬匹一鞭子,車輪在青石板上滾起來,他放下窗內(nèi)的簾子擋住風,微微嘆出口氣,閉目靠在軟墊上。

    其實已經(jīng)過分了。

    只有她不這么以為。

    雪下到了建豐元年的最后一天,清晨花園里皓白一片,不聞鳥鳴犬吠。

    綠萼梅的香氣幽幽地透進帳子,江蘺早就醒了,了無生氣地躺在床上,盯著帳頂黯淡的夜明珠。

    床寬敞多了,卻也冷多了,即使炭火燃得旺,她也不愿爬起來穿衣洗漱。

    京城人家冬日睡炕床,楚青崖是南方的璧山人,他嫌炕太燥熱,回京后硬是睡了幾年的六柱床。他要是在還好,身上陽氣足,就像塊炭,她窩在被子里是很舒服的,但這下他離家出走,她只好抱著湯婆子睡,夜里下大雪還是覺得冷。

    江蘺躺到巳時也不想起來,直到春燕端著水盆進屋,她才不得不頂著亂糟糟的頭發(fā)坐起身,咳了幾嗓子:

    “今日是不是要給你們發(fā)銀錢?”

    “這不打緊,夫人可是著涼了?”春燕把盆端到架子上,憂心忡忡,“中午我叫廚房熬祛寒的湯。”

    江蘺有氣無力地下床更衣洗漱,一想到晚上要見近百個人就頭疼。原先她并不討厭這種場合,管起家來精神頭十足,可現(xiàn)在和離書都寫了,她還替他管什么?

    讓進京的莊頭們和家仆一起,把尚書府吃空算了!

    使勁兒花俸祿,讓狗官傾家蕩產(chǎn)!

    想到這里,她才有了點精神,喝完粥嘴里含了片姜,開始看賬目。臘月十五朝廷發(fā)了臘賜,往年楚青崖都是折銀存在庫房,今年她分了一半給家丁丫鬟,還剩一半囤著,準備后頭賞給有功的下人,現(xiàn)在大筆一勾,全按人頭發(fā)下去了。他名下的幾個莊子供了山貨野味來孝敬,除去年節(jié)里上桌和祭祖用的,她只給他留了最不喜歡吃的鴨子、大鵝,給阿芷留了喜歡吃的羊羔、兔子,其他的也豪爽地分給了下人。至于這個月到手的俸祿,按他在和離書里寫的,有一半給她,去年沒花完的錢也有一半是她的。

    該發(fā)的發(fā),該換銀子的換銀子,江蘺做完之后,心情卻沒有預(yù)想中暢快,雙手托著腮,守著用四塊布縫起來的和離書,坐在書桌后望著房梁發(fā)愣。

    這一天渾渾噩噩就到了晚上,大年三十夜,真是要多熱鬧有多熱鬧,一更天時,左鄰右舍的鞭炮炸得震天響,二更天門前還有孩子在堆雪人,三更天殘羹剩飯才收了,廚房端上扁食,大伙兒圍著圓桌喝酒吹牛,每張桌上都放著紅繩串的銅板。

    楚青崖對外稱病,江蘺覺得自己就像個花樓里的姑娘,打扮得光鮮亮麗,皮笑rou不笑地陪酒。別人來敬她,夸一句夫人持家有方、出手大度,她就說客套話夸回去,幾輪下來喝了足足一壺醉浮春,臉上暈紅,腦子也不大清醒了。

    她支著額頭,嚼著茴香rou餡兒的扁食,連湯帶水吃了一肚子,隔壁桌隱約傳來管事和莊頭的談?wù)摚?/br>
    “聽說冬至那天,齊王府的衛(wèi)兵在錦城外的渡口登船,在幾十里的江面巡了個來回,那場面,見了的都說大……”

    “可不是嘛,我看今年就要打仗,這么多親王里,就剩這一個了。去歲咱們家大人去江東平叛,砍了幾千人,那個叛亂的郡王據(jù)說被馬蹄踩爛了腦袋,齊王爺聽了肯定慌,他要么不打,要么就打個大的……”

    “老兄,你說會像九年前一樣打到京城來嗎?”

    “這哪是我能揣測的……喝酒喝酒。”

    江蘺越聽越煩悶,尚書府的下人都這么說,那京城里早就議論開了。她摸著腰間的象牙球,想到慧光寺地下暗室的那枚玉佩,還有回條,倏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夫人,怎么了?”瑞香問。

    她揉了揉太陽xue,“有些累,我先回房了。”

    春燕把江蘺扶著往外走,經(jīng)過阿芷時,小姑娘低聲問:“jiejie,你不是真的要跟姐夫和離吧?”

    “吃你的飯?!苯y帶著鼻音道。

    炮仗響了一宿,她攏著被子根本睡不著,聞到嗆人的煙味兒,更是心煩意亂。捱到五更天,外頭還在吵,她精疲力盡地坐起來,捂住耳朵拼命甩頭,卻不期然甩出幾滴眼淚來,而后崩潰地抱著湯婆子哭出聲,抽噎個不停,從枕頭下摸出皺巴巴縫好的畫兒來,從上看到下,從左看到右。

    外間的春燕聞聲進來,她把那副秋千圖“嗖”地塞了回去,和做賊似的。春燕見她滿臉是淚,兩只眼睛腫成了核桃,忙用帕子給她擦拭,“大過年的,夫人別傷心了,成親頭一年本就容易鬧脾氣,等大人回來就好了,小別勝新婚,他還不知怎么疼夫人呢?!?/br>
    她吸著鼻子,“誰說,誰說我是因為這個,他們放炮太吵了,不讓人好好睡覺……”

    春燕無法,出去打熱水,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再回來時江蘺已經(jīng)穿好衣裳下地了,讀著從永州寄來的家書,坐在妝臺前用玉梳子冰著紅眼圈。

    “給我梳個精神點的發(fā)髻,我要帶阿芷出去拜年。”

    春燕松了口氣,還有心思出門,事情就沒那么糟糕。

    阿芷昨晚也沒睡,八九歲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紀,守完歲就跟下人的孩子一起放炮,教他們背喜慶的詩,鬧到天明才回房。

    江蘺整飭完了,進屋把她從床上揪起來,“等下跟我出門?!?/br>
    阿芷氣鼓鼓的:“你心情不好就來折騰我,要去你去,我可……啊呀好涼!”

    江蘺的爪子在她熱乎乎的大腿上捂著,“快起來,咱們?nèi)ツ阃凹野菽?,幾天前不是還收了人家一盒糕點嗎?平時她在學堂里照顧你,該好好謝謝她?!?/br>
    阿芷疑惑地爬起來,“難道你跟姐夫和離之后,就要靠我賺錢了?”

    “多嘴什么?!?/br>
    江蘺拎著阿芷去庫房里選了兩件重禮,一件火狐皮制的風帽送孩子,一對掐金絲的合歡裹玉鐲送夫人,兩家隔著半個北城,轎子到了人家門口,已經(jīng)有客踏著一地爆竹的碎紅出來了。

    阿芷扯了扯她的衣角,悄悄道:“我還以為小栩家沒什么人來呢,她爹不在京城,她娘脾氣又差?!?/br>
    剛打府里出來的薛白露看到這姐妹二人站在轎子外,目光有些復(fù)雜,顯然是知道了江蘺的真實身份,不過她也不是計較的人,還是熱絡(luò)地問了聲好。

    江蘺笑道:“郡主怎么親自來了?莫不是要把國子監(jiān)里的女學生家跑個遍?”

    “哥哥讓我來的,沒想到你們也在,快進去吧?!毖Π茁犊雌饋碛行┚趩剩瑧脩玫乜缟像R背。

    江蘺思忖一刻,低頭問了阿芷幾句話。

    “姐夫沒告訴你?他問過了?!卑④茢偸郑澳銈冊趺炊寄涿畹?。”

    江蘺牽著她,“走吧,一會兒靠你了,嘴甜點?!?/br>
    這一登門就是三個時辰,庭院里的積雪又厚了一寸。姐妹倆吃飽喝足,拿了回禮,打道回府,江蘺在轎子里告訴阿芷:

    “正月十五之后開學,先生要查每日練的字,等我回來,你要是不好好寫,我就像小栩她娘那樣拿掃帚抽你?!?/br>
    “姐夫從來不打我,就你兇巴巴的……”

    江蘺放孩子去玩兒,進書房給永州那邊寫了封家書,把楚家二老和楚丹璧恭維了好一頓,盡數(shù)楚青崖對她的種種絕情,還把他寫的和離書抄了一遍。她可還記著,臨上京時,楚丹璧明明白白地同她說,要是楚青崖對她不好,只管一封信送來,接她回家住。

    實在不行就回家!

    她哼了聲,給信箋印上火漆,叫人去寄,又讓瑞香去靖武侯府捎了口信。做完這些天也黑了,上門拜年的到現(xiàn)在也沒一個。

    可見這狗官在京城的風評有多差,人家當他是瘟神,連刑部的下屬都不來探病。

    江蘺伸了個懶腰,準備在晚飯前小睡片刻。

    窗外還是鞭炮陣陣,她一挨著榻就睡著了??蓻]睡多久便有人喊她,迷迷糊糊地睜眼,原來是春燕。

    “夫人,郡主來了?!?/br>
    她打著哈欠坐起來,“叫廚房多做幾個菜,別怠慢了?!?/br>
    總算等來一個拜年的,還是她的朋友。

    到底是狗官不行。

    “郡主說她不坐,把東西送到就走。”

    “嗯?”江蘺披上外衣,喝了幾口熱茶,徹底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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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狐貍內(nèi)心折磨壓力太大了,狗走了還要幫他管下人,裝作沒事人吃年夜飯,一個人睡覺還沒電熱毯?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