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猶豫，他直接按下語音通話，不過幾秒便被接起，又是幾秒沉寂。

    “喂?！彼蚱瞥聊?，聲音又低又磁。

    對面沒接話，隱隱傳來氣息聲，隨后才回道：“你還好嗎？”鼻音濃重，似有哽咽。

    “我沒事?！彼睦锔?，語氣也不自覺地帶了幾分安慰，隨后又問：“你在哪？”

    “醫(yī)院門口。”對方怔愣了會，喏喏地補(bǔ)了句：“想等你?！?/br>
    四肢百骸里流轉(zhuǎn)的暖意在升溫，他壓了壓喉口，按下涌動的情緒：“原地別動?！闭f罷，添了一句“等我”。

    沈陸一掛了電話，轉(zhuǎn)頭向小倪吩咐，往醫(yī)院門口去。

    宋菩菩眼眶泛紅，眼眸里光波閃爍，耷拉了許久的嘴角找回上揚(yáng)的弧度。懸著的一顆心在他開口的瞬間得以落地，那些沉悶的郁結(jié)像找出了線頭，輕輕一抽便散了開。

    真好。

    平安無事。

    “嘟嘟—”寶藍(lán)色的別克商務(wù)停在花壇邊，響了兩聲喇叭。

    宋菩菩側(cè)首看了眼，掌心握著的手機(jī)震了震。

    沈陸一：「上車。」

    宋菩菩立起身，理了理被晚風(fēng)吹散的頭發(fā)，順手勾到耳后，走到后排的車門邊，“啪嗒”一聲拉開車門，才平緩的情緒再次翻涌。

    沈陸一岔著腿坐，修長的腿擠在座位間的空隙，堪堪頂著前座，手肘支在大腿上，側(cè)著頭靠在前座的椅背，面朝她。車?yán)餂]有開燈，她拉開車門時(shí)竄進(jìn)的光線照在他臉上，頰邊少了幾分血色，看起來難免孱弱。

    “別發(fā)呆?！鄙蜿懸豢此吨粍樱_口喚她。

    宋菩菩咽了咽口腔里的津液，像是能把沖進(jìn)喉口的情緒也一并壓下，屈身進(jìn)了車?yán)?，關(guān)緊車門。

    “對不起，麻煩你了。”感受到駕駛位上的小倪投來的目光，宋菩菩傾了傾身，低聲道歉。

    “不麻煩，一點(diǎn)不麻煩。”小倪連聲應(yīng)道，收回視線，啟動車子，眼觀鼻鼻觀心地假裝自己不存在。

    “很疼，對吧？”宋菩菩轉(zhuǎn)過身子，視線在他身上巡了幾回，每多看一眼，心里便多揪一下。

    “不疼，小傷而已?！鄙蜿懸坏恼Z氣格外緩，或許是因?yàn)樗劾锏你挥?，又或許是因?yàn)樗曇衾镙p輕的嗚咽，好像他再皺皺眉，她就能嚎啕大哭似的。

    “不信?！彼纹衅刑峙隽伺鏊念~頭，指尖帶了點(diǎn)濕意，“都疼得出汗了?！?/br>
    她的指尖很涼，柔軟的指腹搭在他額頭上，輕巧地逗留著。陌生的觸感，從他眉心傳來，又傳導(dǎo)到大腦，在平靜的腦海里漾起波瀾，晃動著又盈滿全身。

    他輕輕“嗯”了聲，半瞇著眼看她，眼瞼上淺淺的一道褶，從眼角到眼尾勾了把扇，呼應(yīng)著睫毛覆下的小塊陰影。

    宋菩菩伸過另一只手，在他側(cè)臉扶了扶，趁著時(shí)機(jī)把手掌墊在他和椅背間。

    沈陸一有一瞬的失神，回過神時(shí)額頭上已經(jīng)是一片綿軟，帶著微弱的熱度，鼻息間都是手腕上飄散的香氣。

    “這樣舒服些?！彼纹衅衅^靠在自己的肘窩，抬眼便對上他深邃的眼眸，映著窗外忽閃而過的路燈，似銀河浩瀚有點(diǎn)點(diǎn)星光。

    沈陸一喉頭一滾，鼻頭竟有些酸澀。

    她耳后的長發(fā)微散，掩住了一小半臉頰，一雙小鹿般的圓眼蘊(yùn)著水汽，霧蒙蒙的卻滿是情緒，直直地撞進(jìn)他心里。

    沈陸一闔著眼，神色淡然，內(nèi)里卻翻江倒海。宋菩菩看他閉目養(yǎng)神，便噤了聲，一齊闔上眼。

    前座的小倪將一切盡收眼底，看著相顧無言卻周身皆是甜蜜的兩人暗自感慨。但他還是要做那個(gè)氣氛殺手??！

    小倪輕咳了聲，開口問道：“我們現(xiàn)在去哪？”

    沈陸一仍是眼瞼緊閉，正要開口說話，就聽見她咫尺之隔的聲音。

    “晚上…有人照顧你嗎？”她試探著問。

    沈陸一睜眼，她閃躲著沒有直視他，臉上隱隱有些紅暈，看不分明。

    “沒有?！辈辉q豫，沈陸一答道，將小倪正要出口的“我照顧啊”噎了回去。

    宋菩菩嘴角翹了翹，略微膨起的蘋果肌上一抹嫣紅愈發(fā)明顯，她往他眼前湊了湊，壓低呼吸，輕聲道：“那...要不去我那里？我照顧你呀。”

    她挺翹的鼻尖離他不過幾厘米，說話間吞吐的呼吸拂在他臉上，略微有些癢，勾得他心里像有只爪子不輕不重地?fù)?，止不住的sao動。

    她的邀請，是不可抗拒的誘惑。

    沈陸一挪了挪位置，正對上她盛滿笑意的月牙眼，四目相對，悄然流轉(zhuǎn)的眼波里情愫繚繞。

    他啞聲說：“好?！?/br>
    第27章

    “那他就拜托你了?！毙∧邔扇怂瓦M(jìn)電梯, 將手里印著醫(yī)院名字的塑料袋朝宋菩菩遞了遞。

    “放心吧，我會看好他的。”宋菩菩接過袋子, 低頭翻了翻，塑料袋嘩嘩作響，“這些藥…？”

    “消炎藥飯后吃, 醫(yī)生說陸一晚上可能會發(fā)燒，順便就開了退燒藥, 燒了再吃就行?！毙∧邠狭藫项^，努力回憶醫(yī)囑, “對了，傷口不能碰水, 背上的藥明早再換?！?/br>
    沈陸一站在旁邊不做聲, 微微弓著腰不似平常挺拔，身上單薄的襯衫散了幾粒紐扣，凌亂的褶皺添了幾分狼狽。斂眸盯著地板, 余光里的她肅著臉，注意力全然落在藥盒上，手上不時(shí)翻轉(zhuǎn), 偶爾還蹙起眉心。

    過道里的穿堂風(fēng)還在竄動, 灌進(jìn)電梯里又是幾分涼意，可穿著單衣的他只覺得周身溫?zé)?，從車上到現(xiàn)在, 暖意揮之不去。

    “滴滴滴—”長按著開門鍵的電梯響起警報(bào)，小倪松了手, 轉(zhuǎn)頭向沈陸一詢問道：“明天來接你，然后直接去機(jī)場吧？”

    沈陸一吸了吸腮rou，臉頰微凹，輪廓分明的頜線愈發(fā)顯了出來，用鼻音輕應(yīng)了聲。

    電梯逐漸關(guān)緊，只留一絲縫隙時(shí)，門外的小倪突然大喊：“你節(jié)制點(diǎn)??！別別別…扯著傷口了??！”

    幾平米的密閉空間里，分邊而立的兩人倏地都有些羞澀，不流動的空氣發(fā)酵出曖昧的氣息。

    九樓很快到了。

    宋菩菩單手在包里摸索了一會兒，找出鑰匙開了門。

    “進(jìn)來吧?！彼纹衅袀?cè)身留了道，待他進(jìn)去了，自己才進(jìn)屋鎖門。

    沈陸一往里走了幾步，朝屋里掃視了一遍。

    宋菩菩租的房子是單身公寓，沒有隔斷的客廳和餐廳一覽無余，往里的兩扇門大概是廚房和臥室，空間不大，獨(dú)居卻綽綽有余。

    墻面潔白，是戶主原本簡單裝修的樣子，屋內(nèi)的布置卻能看出居住者的用心。布藝沙發(fā)上散落了幾只玩偶，原木色的矮桌邊鋪著圓形的毛絨地毯，不遠(yuǎn)處的灰色懶人沙發(fā)搭著明黃的抱枕，愜意又有生機(jī)。

    宋菩菩彎腰在鞋柜里瞄了眼，踢踏著拖鞋往房里跑。

    沈陸一挑了挑眉，便看她又小跑著出來，手里抓著個(gè)東西。

    “家里只有女生的拖鞋了，你先將就一下?！彼纹衅兴洪_包裝，白色拖鞋上燙金的酒店名字清晰可見，她彎下腰放在他腳邊。

    “嗯?！鄙蜿懸荒_后跟互相蹬了蹬，換上拖鞋，鞋底不算太薄，只是有些硬。

    宋菩菩第一次帶男人回家，還是個(gè)病號，一時(shí)不知道該怎么招呼：“你能坐嗎？還是趴著會好些？”她抬手在腰后揉了揉，繼續(xù)道：“要不，你還是去床上趴著好了?！?/br>
    “我想洗澡?！鄙蜿懸话牍粗旖?，微微泛白的臉色看起來好了不少，幽深的眼眸定定地看著她。

    “不行?！彼纹衅幸豢诨亟^：“你傷口又不能沾水，洗什么澡?！?/br>
    “臟。”沈陸一忽地壓低聲音，“睡不好。”

    他的聲音本就有撩人的磁性，刻意放低的聲調(diào)，配著略顯狼狽的模樣，莫名讓宋菩菩想起受傷嗚咽的小獸，心里驀地一軟：“那也沒法洗呀，背上還有傷呢?！?/br>
    “……”沈陸一斂眸不做聲，襯衣寬大的下擺更顯得他身形瘦削。

    宋菩菩驟然生出愧疚感，覺得自己連病號這么點(diǎn)要求都不同意，遂一咬牙應(yīng)了下來：“洗?！庇旨泵ρa(bǔ)了句，“可你得聽我的?！?/br>
    “聽你的?！鄙蜿懸粣炐α藥茁?，音色低沉，胸腔隱隱傳出共鳴。

    “.…..”

    她好像被迷惑了？？

    宋菩菩來不及惱，情緒便被其他感受占據(jù)。

    “疼不疼？”她放輕手上的動作，細(xì)聲問他，語氣里是顯而易見的心疼。

    “不疼?！鄙蜿懸坏鸬?，掌心卻團(tuán)得很緊，小臂上一片顫栗。

    怎么可能不疼呢。

    沈陸一□□的后背上蹭破了一大片，淡粉色的嫩rou旁邊有白色的皮屑，上面一層淺棕色是醫(yī)生消毒留下的痕跡。沒破皮的地方微微泛青，更令人觸目的卻是蝴蝶骨正中間貼著紗布的地方，不知道傷口深淺，看著滲出紗布的血跡卻不難想象。

    宋菩菩從背后虛環(huán)過他，手上的保鮮膜纏過前胸，從另一邊腋下裹到后背，一圈又一圈，覆住了大半個(gè)后背。

    最后一圈，宋菩菩的手停在他胸前，頓了幾秒都不見動作。

    沈陸一側(cè)過頭正要開口，左肩上驟然添了幾分重量，柔軟又有骨骼的壓力。

    她下巴落在他肩上，耳側(cè)的頭發(fā)貼在他頸邊，耳垂被她的碎發(fā)蹭得有些發(fā)癢。沈陸一僵著身子，胸口跳動的聲響重了些許。

    “我后悔了。”她沒頭沒尾地說，濃重的鼻音里帶著哭腔，聽起來反倒像她才是受傷的人。

    沈陸一皺了皺眉：“怎么…”話沒說完，便覺得鎖骨一濕，一道水跡劃過胸口，沒幾秒又是一道，肩上濕熱一片。

    他怔愣了，心口像被捂了條熱毛巾，盡是發(fā)燙的水汽。抬起右手摸了摸她的發(fā)頂，扯動背上的傷口略微發(fā)疼，語氣卻輕柔得像暮春拂過枝頭的風(fēng)：“怎么了你？說了是小傷，養(yǎng)養(yǎng)就好了。”

    “不要接那種會很辛苦的戲和節(jié)目了。”肩頭的人抽了抽鼻子，“你答應(yīng)我?！?/br>
    “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你答應(yīng)就好?！?/br>
    沈陸一不明所以，也沒說答不答應(yīng)，開口轉(zhuǎn)移話題：“你硌得我肩膀疼?！?/br>
    肩上的人倏地挪開了，他肩上一輕，卻有些悵然若失。

    早知道就不這么說了。

    宋菩菩繼續(xù)把保鮮膜裹到后背，用牙稍稍一咬，又是一扯，保鮮膜斷了開，取過一旁的醫(yī)用膠帶，貼好。

    “好了。”宋菩菩探出身子，把手上的東西往桌上放，圓環(huán)狀的膠帶一不留神滾到了地上。她又往前探了探，彎腰去夠地上的東西，腰上的衣服向上縮了不少，露出一截不堪一握的腰肢。

    沈陸一坐著沒動，驀地被瑩白的一片晃了眼，不自覺吞咽了下，正想移開視線，卻被衣服邊緣的痕跡拉了回去。

    “怎么搞的？”

    “??？”宋菩菩下意識回了聲，倏地發(fā)覺后腰覆了一只手，掌心灼熱，一時(shí)驚嚇得從沙發(fā)滑了下來，撲在地毯上。

    沒緩過神來，手肘被人往后一帶，回過神時(shí)她已經(jīng)坐在他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