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宮中最是階級分明，何況華妃是新妃，不可能不接觸自己的掌事女官。

    那采芳就是被門夾了腦子，也該明白自己遲早敗露。

    “尋善得了風(fēng)寒沒有上報，再病得久些，叫別人把她揭發(fā)了，恐怕見不著華妃娘娘便會被趕走。屆時，自然沒有人探究她有沒有受到虐待的事情。”

    趙海德分析著：“外界都以為華妃娘娘是個火爆脾氣，喜歡不分青紅皂白地處置人，實際上華妃娘娘明理聰慧，輕易地識破了這點伎倆。還大方地原諒了尋善，叫太醫(yī)給她看診，也說等她休息好了再繼續(xù)伺候，可見是極善良的。”

    作為距離皇帝最近的人，他頭一個發(fā)現(xiàn)皇帝對華妃態(tài)度轉(zhuǎn)變。

    既是新歡，他自然要幫著說兩句好話，叫皇上覺得自己眼光極好。

    “不無道理。”皇帝面上帶了些笑意，“那賈太醫(yī)也是老糊涂，又是診風(fēng)寒，又是探死人的，還想去給華妃和其他妃嬪把脈，確實是晦氣得很?！?/br>
    “皇上說得是，賈太醫(yī)年過六十五，一時腦子轉(zhuǎn)不過來，險些冒犯諸位娘娘，確實糊涂?！?/br>
    皇帝有些驚訝：“都六十五了？這不僅腦子糊涂，把脈也該手抖了。叫他回去歇著去吧?！?/br>
    “是。奴才這就命人去傳旨?！?/br>
    “等一下?！被实鄢烈髁艘粫?，說，“一宮掌事生了病尚且要靠所謂土方，何況是尋常宮人?；仡^將太醫(yī)院里的太醫(yī)，醫(yī)女，學(xué)徒之類的重新編整，再考核錄入一些，分出來一些人專門給宮人看病吧?！?/br>
    “皇上圣明，奴才替所有宮人感謝您的恩德?！?/br>
    “再送一份賞賜去纖云宮。華妃聰慧識人，又善良寬仁，該賞的?！?/br>
    早上剛送過賞賜的趙海德：“是。”

    皇后收到消息后，卻是發(fā)了好大的脾氣。

    “讓你們?nèi)マk事，怎么就給辦成這樣！”她狠狠地拍著桌子，近乎地咬牙切齒地說，“她宮里怎么可能一點兒事都沒有，是你們沒本事查出來罷了。”

    而且皇上的那份賞賜，分明就是要將改革太醫(yī)院的功德分華妃一份。

    華妃那樣的人，根本配不上善良寬仁這四個字！

    “娘娘息怒，是奴才辦事不利，您莫要氣壞了身子?！?/br>
    鳳藻宮總管張原狠狠地磕了一個頭，抬頭說道：“皇上讓賈太醫(yī)回家歇著，他日后怕是再進(jìn)不了宮，可要奴才再去探探其他的太醫(yī)？”

    “已經(jīng)叫華妃發(fā)現(xiàn)了，這條路是再行不通，與其再嘗試，不如把痕跡清理干凈。”皇后冷靜下來，“宮里的日子還長，后宮的女人沒幾個讓人省心，總會有機(jī)會的。”

    “娘娘英明！您才是六宮之主，她們再怎么鬧翻天，也翻不出皇宮，那就還在您的五指山里呢！”

    ——

    各宮的反應(yīng)又傳回了纖云宮。

    秦玉逢捧著防疫健體的湯藥，面不改色地喝完，又漱了口，才給出評價：“皇上圣明，皇后穩(wěn)重，連太后都給了賞賜，可見這次的事情落幕得很圓滿?！?/br>
    溫慧：“說來，明天您就要去給太后娘娘請安了?！?/br>
    后宮的請安制度是每天給皇后請安，逢十給太后請安。

    明天是三月二十，新人也都入宮了，正好也到了給太后請安的日子。

    秦玉逢回憶了一下太后的模樣。

    答案是沒什么印象。

    新帝說守孝三年，自然不是說說，這三年除了年宴是一場宮宴都沒有辦過。

    而年宴是宗室才會參加的。

    與太后有關(guān)的事情，她只記得一件。

    先帝駕崩，德昭皇后命太后以妾妃之禮參與葬禮全部流程。

    先帝入陵時，德昭皇后與太后伴今上同入，于祭奠儀式之前，德昭皇后突然殉于棺前。

    盡管德昭皇后留有遺書和懿旨說明自己是自愿為先帝殉葬，但當(dāng)時可謂是朝野動蕩，風(fēng)言風(fēng)語滿天飛。

    不得已，太后又以妾妃之禮參與了德昭皇后的葬禮全程。

    辦完德昭皇后的葬禮，今上才成功登基。

    可以說，太后的前半生一直是在德昭皇后的陰影里度過的。

    如今有沒有走出來還不好說。

    皇后有著明顯仿德昭皇后行事的傾向，太后真的會像入宮前的教習(xí)嬤嬤說得那樣，信任皇后，讓皇后全權(quán)管理后宮的嗎？

    第10章

    在見著太后之后，秦玉逢先見到今年大選進(jìn)來的妃子。

    她一眼就瞧見了人群中的舒貴人。

    宣威將軍之女林雪微，年十八，入宮前據(jù)說是京城第一美人。

    所謂的第一美人，水分多少有點兒。

    因為不提宮妃，不提出嫁女，不提王孫貴族。

    也不提秦玉逢。

    早年是提過的，有人想要討好秦玉逢，在多個宴會上號召他人一起討論各家女郎的姿容，說她艷壓群芳。

    被她追著打了三條街，批了個“偷窺閨秀”的名頭，那人到如今也沒敢回京。

    話說回來，林雪微確實長得很不錯。

    五官柔和，目含秋水，皮膚潤白，身材纖細(xì)，有種江南仕女的文雅柔美。

    氣度儀態(tài)也上佳，將“溫柔如水”一詞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不像是將軍府里的出來的姑娘，倒是很有些像淑妃，無論是外表的類型，還是神態(tài)做派。

    但淑妃也只是表面溫婉，實際上是有些貓系的疏離慵懶在身上的，知情達(dá)意和解語花都僅限對于皇帝，對其他人，不撓一下就不錯了。

    舒貴人則一來就希望自己溫婉的形象深入人心，搭話未免太多了些。

    與她同宮而住的顧貴人倒是出自真正的書香門第，有著詩書文雅的氣度，對誰都是禮敬而不卑，話不多。

    蕭修儀雖是新妃，坐的卻是靜妃的下手，右側(cè)第二。

    九嬪的順序是昭儀、昭容、昭媛、修儀、修容、修媛、充儀、充容、充媛。她的位分超過顧充儀三階，靠前一些也合理。

    顧充儀改坐到秦玉逢的下手。

    新入宮的秋美人和馮才人坐在末尾，和大選前入宮的張美人，莊才人一般低眉順眼，瞧起來老實的不行。

    羅婕妤還未來。

    很好，自己今天不是最后一個到的。

    秦玉逢莫名有種擺爛得到支持的爽感，邁步走進(jìn)屋中。

    妃位以下的嬪妃皆站起來向她行禮。

    “參加華妃娘娘?！?/br>
    蕭修儀的父親如今正跟秦玉逢的父親為了下任首輔的位置明爭暗斗，這姑娘仿佛是想將前朝的恩怨帶進(jìn)后宮，連給她行禮都有些不情不愿。

    一下子把她強(qiáng)扭瓜秧的興致勾了起來。

    秦玉逢邁步走到蕭修儀面前。

    蹲著身子的蕭修儀見到一雙繡金的紅鞋停在自己跟前，心中一緊。

    兩人父親職位相當(dāng)，自己僅是修儀，對方卻封妃，還以貴妃之禮先一步入宮，她是不服氣的。

    但不服氣歸不服氣，后宮尊卑分明，她還是得給對方行禮。

    而秦玉逢也能仗著位分來欺凌她。

    蕭修儀咬住嘴唇，告訴自己要忍耐，等獲寵晉升就能將今日所受之辱統(tǒng)統(tǒng)還給對方。

    還不等她腦補(bǔ)到報復(fù)的方式，她就被扶了起來。

    秦玉逢：“本宮記得，你是叫做月笙？”

    “回娘娘，是?！?/br>
    “我早聽說過你的美名，今日一見，果真是個標(biāo)致的人?！睌[手讓其他人起來，秦玉逢拉著她手，就朝著蕭修儀的位置走過去。

    “靜妃娘娘行行好，meimei今天想跟月笙一塊坐，能跟你換一換么？就換這一次?！?/br>
    靜妃睜大了眼睛，像是沒想到她會提出這種要求。

    這可是右首，她靠著先進(jìn)宮的資歷才坐的，自己跟華妃是同品階，日后對方要是不還給她可怎么辦？

    淑妃也微微睜大了眼睛。

    這人怎么總逮著第一次見面的人叫閨名！

    蕭修儀更是懵了。

    怎么回事，她們不是競爭對手嗎？不該因為兩家的關(guān)系而爭個你死我活嗎？

    這是在干什么？

    靜妃還記得自己要跟秦玉逢交朋友的任務(wù)，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咬牙同意——華妃都進(jìn)宮第四天，她就沒跟對方說上兩句話。

    “你要坐，我還能不讓給你不成?！彼裆珛舌?，慢吞吞地站起來，臨走前還半真半假地怪罪道，“meimei進(jìn)宮幾日，都沒怎么搭理過我，難不成是覺得我生得不夠美？”

    “怎么會？我覺得諸位姐妹都好看得很，這不是剛?cè)雽m比較忙么，等過幾日清閑了，就請靜妃jiejie你來纖云宮喝茶吃點心?！?/br>
    “那我可等著了啊?！?/br>
    “騙不得你，晚些我便命人去慶瑞宮里去打聽jiejie你的喜好和忌口。”

    新舊社交達(dá)人快速完成了交際，才在對方的位置上落座。

    秦玉逢正打算跟蕭修儀聊聊家常，王婕妤就又有話說了。

    “要說標(biāo)致，舒貴人不是號稱京城第一美人么？怎么華妃你只瞧見了蕭修儀？”

    舒貴人臉色發(fā)僵：“這是京中好事者的傳言，并非meimei自己號稱的。蕭jiejie確實美若天仙，meimei不及的。”

    “好事者？”秦玉逢挑起眉頭，“我記得上一個試圖給京中閨秀排名的好事者在四年前就被我打出了京城，怎么，現(xiàn)在還有人如此？”

    皇后皺眉地瞥過來：“帝王御妃，說這些當(dāng)街打人的事情，成何體統(tǒ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