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來了……”秦玉逢對此沒有太大的積極性。

    她向來只管自己高興，即使是對皇帝，也是在覺得對方順眼的時候才會哄兩句。

    要讓她不擇手段地達成某件事，她是真提不起興趣。

    還是樂子人的日子好過啊。

    方回宮，秦玉逢就聽到了自己想聽的樂子。

    皇帝在早朝上提了一件事。

    凡欲入職欽天監(jiān)、農(nóng)司、大理寺、禮部和工部者，必須參加入職考核，然后根據(jù)能力分配職務(wù)。

    聽起來非常合理。

    因為這些都是專業(yè)性比較強的部門，確實應(yīng)該專業(yè)知識夠硬。

    但在此之前，只有皇宮內(nèi)的某些部門有入職考核，其他部門都是靠朝臣舉薦。

    舉薦這種事情，全靠一張嘴。

    而且理由甚至可以籠統(tǒng)到“此人品性優(yōu)良，孝敬父母，幫助鄉(xiāng)親”。

    也就是舉孝廉即可，可以完全不提專業(yè)技能。

    世家以此來安置自己的門生幕僚，或是作為施恩的手段。導(dǎo)致許多部門的人，中層和高層都是門外漢。

    大大影響辦公效率。

    皇帝大約是不滿已久，所以趁著朝臣都被他殺人嚇到的工夫，提出這個要求。

    大家怕他走上先帝的老路，又找不到具有說服力的理由拒絕，便勉強同意這件事。

    然后皇帝又說，事不宜遲，在十月選個合適的日子，就對現(xiàn)在就職于這些部門的人進行第一次實驗性的考核，以便日后出題。

    “今天要考禮部和工部，來日就會考刑部和兵部……最后，所有官員入職都需要經(jīng)過考核，而考核的標(biāo)準(zhǔn)則由皇上來決定……這一步走得不錯?！?/br>
    秦玉逢簡單點評了一下，頗為興奮地拍了拍桌子說：“考試我懂啊，傳消息去秦府，就說本宮思念家人，宣長嫂，秦琰堂兄家的嫂子，嗯，還有母親，一同入宮?！?/br>
    她要讓那群老古董明白，什么叫做被“突然來臨的隨堂測試”支配的恐懼！

    秦向安帶著“安排絕密考卷”的沉重任務(wù)回家，便見到自己的夫人穿了新做的衣裳，戴了貴重的頭面，面容帶笑。

    他想到快要到來的生辰，覺得是妻子想要邀自己出門秋游，心中慰藉，又可惜自己沒空。

    他謹(jǐn)慎地措辭一番，朝著對方走去。

    唐氏見他過來，摸了摸頭上的玉釵，略有些忐忑地問：“夫君，你看我今日的打扮如何？”

    “甚美。”他夸獎道，“只是陛下給為夫安排了要務(wù)……”

    “哦。”唐氏不在意地應(yīng)了聲，“那您去忙吧，我去讓文漪瞧瞧?！?/br>
    秦向安：？

    “等等，夫人這是打算去哪里？”

    “入宮啊。咱閨女想我了，喊我跟文漪進宮?！?/br>
    唐氏滿臉高興，容光煥發(fā)，仿佛年輕了十歲一般：“她入宮也有半年了，這還是頭一回主動傳我進宮呢?！?/br>
    他：“……她半年沒想著見你，突然說想你了，你沒覺著不對嗎？”

    “您這是說得什么話！玉逢怎么可能不想我？這不是這半年宮宴挺多，她三五不時就能見著我嗎？過了重陽后沒什么節(jié)日，她見不到我，不得想我嗎？”

    他：“……昨天陛下殺嚴(yán)博的時候，她就在勤政殿。”

    這個時候喊家里人進宮，要說沒問題，他直接把下任首輔的位置讓給蕭勤。

    “這樣啊……”唐氏的表情一變，“那豈不是嚇到咱們閨女……哦，她可能不會覺得害怕?！?/br>
    正當(dāng)秦父欣慰于妻子對女兒有正確認(rèn)知的時候，妻子的下一句話又給他整無語了。

    “那肯定是皇后以為這件事跟玉逢有關(guān)，仗著身份在為難她……唉，玉逢何曾受過這種委屈，現(xiàn)在肯定很難過。”

    唐氏也沒心思打扮自己，憂心忡忡地推開丈夫，就要去喊上兒媳趕緊入宮。

    秦父看著妻子的背影，感到獨自清醒的寂寞。

    唐氏作為唐王發(fā)妻唯一的孩子，備受寵愛和優(yōu)待，即使是最混亂的時候，她也沒有受到多少影響。

    之后又在皇室邀秦氏入朝的時刻，以郡主的身份嫁給秦氏族長的嫡子，從此過上一夫一妻，夫君寵愛，婆家禮敬的生活，因此依然保留著相當(dāng)程度的純真。

    她不懂權(quán)術(shù)，也不會勾心斗角。

    但她懂得去保護自己的孩子。

    唐氏帶著兒媳坐上包金鑲玉的馬車，著唐王府總管駕車，以宛陽郡主的身份入宮。

    所行之處，無不避讓。

    第43章

    在這樣一個敏感的時間段里, 秦玉逢的母親卻以這樣一種招搖的形式入宮。

    這并不是明智的做法。

    也正因如此，秦玉逢在聽到這件事時候，有片刻的怔愣。

    她一直將自己當(dāng)做意外降臨于此世, 火焰將熄的星星，對世界毫無認(rèn)同感，也刻意地不與身邊的人太過接近。

    即使是最親之人，她也厭倦于他們被封建教條所侵蝕，自然無知地做出某些讓她反感的舉動。

    仿佛, 她的前半生都是在為一些別人看來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在反抗。

    但這并不意味，她有一顆足夠冰冷的心。

    至少，母親在此刻是將家族拋于腦后, 拼命地想要給她一些安全感。

    她望了望外頭，還沒有瞧見母親的馬車, 摸著沒多少裝飾的頭發(fā), 頗有些急切地對著溫慧喊了一聲：“將母親中秋為我打的那支鳳釵拿出來, 還有, 圣上昨天送來的赤金紅翡額飾, 壁水, 來替我重新梳妝?！?/br>
    壁水一驚：“我嗎？”

    她走的是武婢路線, 雖然也上過一些這方面的課程，但她已經(jīng)畢業(yè)半年了, 早還給師傅們了。

    秦玉逢：“……當(dāng)我剛才沒說，本宮自己來?！?/br>
    唐氏半道遇到早一步出門的秦琰媳婦。

    秦琰官職不高, 也沒個爵位, 他媳婦即使懷著孩子也不得不在宮道上行走。

    唐氏便將她拉上馬車, 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朝著纖云宮趕。

    等終于見到女兒，她心里的一塊石頭才算落地。

    這容光煥發(fā), 悠然自在的模樣，一看就沒有受委屈！

    要是真受委屈了，女兒該夸張地擺著臉，說上好一通委屈話，然后點人去找場子，叫他們給收尾。

    唐氏的清醒來得稍遲一些，但并不妨礙她看見女兒高興。

    或許是女兒說的那個什么“距離產(chǎn)生美”，對方也比往常熱情許多，主動地迎過來投入她的懷抱。

    秦玉逢抱著母親稍顯纖瘦的腰，偏過頭與兩位嫂子打完招呼，方松開手，站直身子：“多日不見，娘親還是這么好看。”

    唐氏拿袖子遮住臉，不好意思地說：“娘都一把年紀(jì)了，有什么好夸的?！?/br>
    秦玉逢倒是很不要臉地往前湊：“娘覺得女兒如何？”

    唐氏瞧見她發(fā)間奪目的鳳釵，眼眶濕潤，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就仿佛萬分小心也捧不起來的月光，靜悄悄地照滿自己全身。

    她鼻子酸澀，突然對皇帝生出無限的不滿來。

    “這鳳釵本可以更好看的。”她說。

    但九尾鳳釵只有皇后才能戴，她只能為女兒打一支七尾的。

    “女兒喜歡燕子，母親下一次送支飛燕銜花的給我好不好？”

    “好好好……”

    秦玉逢幾句話將秦氏哄得不知天南地北，又叫內(nèi)務(wù)府派來的人帶著她母親選冬日的料子和冬裝款式，這才騰出精力與另外兩位客人談?wù)撜隆?/br>
    她親哥的媳婦段文漪亦是她從小到大的玩伴，在幫她這件事上，跟她哥的態(tài)度是一樣的，那就是沒有條件地支持她的一切想法。

    而秦琰的妻子厲惠娘，作為不愛走親戚的孩子，她接觸的次數(shù)并不多。

    但厲惠娘的存在，至關(guān)重要。

    河?xùn)|厲氏，很早之前是京城本地的世家，后因戰(zhàn)亂遷往河?xùn)|，成為一方豪強。

    厲氏早早地鐘家人身上下了注，捐出大半家產(chǎn)不說，還利用自己的人脈幫助對方打探消息。

    盡管京城最終還是被燒了個干凈，也不妨礙厲氏在建國之后重新成為名流世家。

    簡而言之，厲氏是皇黨里非常受信任的一支。

    所以秦琰的岳父才敢毫不客氣地把陪老婆回門的他趕出去。

    秦玉逢要讓自己做的卷子不被泄題地發(fā)到那些官員手中，取得厲氏的支持是非常有必要的。

    厲惠娘注意到她的打量，抿唇彎眉：“夫君同我說，別看他堂妹兇名在外，但只要娘娘您想，可以輕易地得到世上任何一個人的好感，如今一見，果真如此?！?/br>
    她順桿上爬：“那堂嫂可喜歡meimei？”

    厲惠娘：“這樣一位可人又玲瓏的大美人，怎么不喜歡呢？本來今日被腹中的孩兒害得不適，在路上險些昏過去，現(xiàn)在看到娘娘，頓時什么不適都消失了?！?/br>
    但要是有什么事情找她，她可能還是會不舒服。

    秦玉逢看出她的未盡之言。

    “我瞧著堂嫂確實有些面色不佳，不如去偏殿歇息，午睡一會兒？等休息好了，我們再話家常。”

    “多謝娘娘體諒?！?/br>
    厲惠娘柔弱地被人扶往偏殿，走到一半，突然聽見秦玉逢用極為興奮的語氣對段文漪說“嫂嫂，我?guī)闳ネ妗薄?/br>
    她：?。?！

    居然是去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