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明月 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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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來了……她終于自由了。 楚慕看著這片寂靜的竹林,心里來不及喜悅先打了個寒顫。她抱住冰冷的雙臂,一股nongnong的憂郁蔓延開來,此時正是寒冬,又地處北方邊境,這里人多混雜只怕不平,她一個弱女子當(dāng)真能從這鬼地方離開嗎? 沒錢沒勢,沒一個人認(rèn)識的人,也不會有人來找她,除了她自己…… 她不由懷疑,看著地上已經(jīng)僵硬冰冷的尸體,許老大的眼睛依舊瞪著,身體早就僵硬如同死魚。楚慕蹲下身子,將他們身上的錢袋取下,一咬牙,頭也不回的跟上了那道快消失的身影。 幼時,她總聽阿娘說起。 人在瀕死時會下意識想抓些什么,也許是一塊浮在水面的木頭,也許是一根能救你性命的稻草,哪怕是水上浮葉,在那一刻也會想牢牢抓住,因?yàn)闆]有什么比活著更重要。 她必須活著離開這個鬼地方。 而眼前遠(yuǎn)處的黑衣少年,興許就是那根能救命的稻草。 那會的楚慕也不知怎么了,全然不顧地跟上了那少年。雪地里痕跡不斷,也許他不是那根能救命的稻草,卻也會想要抓住。 萬一他真的能救命呢。 作者有話說: hhhh晚上還有一章哦~ 第3章 少時夢 ◎你一直跟著我做甚?◎ 邊境寒冷,夜里落了大雪,這地方就更顯蕭條荒涼了,北風(fēng)呼嘯而過,遠(yuǎn)山云霧繚繞重疊,天色蒼茫,抬頭仰望,那是一望無際的白與涼。 這里地處最北邊,是玉陽關(guān)境內(nèi)的一個小州里,再往北走幾百里便是草原,那邊是突厥人的地界,不過入了冬,突厥人倒是很少出來走動了。 小地方雖破舊荒涼,卻也是當(dāng)?shù)匕傩盏囊环桨灿?。人牙子走的路比較偏僻,幾乎都是林中山路小道,從不走官道,到底是見不得光的買賣,那么多女子,他們也怕出什么亂子。 從山腳一路下來就是鎮(zhèn)子,天冷街上人倒是不少,路邊的鋪?zhàn)娱_著,這里雖是邊關(guān),但當(dāng)?shù)厝舜蠖鄶?shù)是以前大梁人,當(dāng)然也會有少數(shù)草原人。 街邊吆喝不斷,雪已經(jīng)停了。楚慕不安地走著,不敢多作停留。她總感覺四周有人在盯著自己,如今世道不安,饒是邊境也涌來了許多流民乞丐,這里只怕更亂,不過如今哪里都是一片混亂之象,朝代更迭事多不平,這種日子不知何時是個頭。 不過這些事,都與她無關(guān)了。 空中飄過陣陣香味,面前有家熱氣騰騰的包子鋪,楚慕聞著味肚子咕咕叫了起來,攤位大爺見她穿得還算干凈,笑著吆喝道:“要不要來個包子啊姑娘,三文一個!餡大便宜!” “不用了?!彼龘u了搖頭,匆匆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跟上面前那道不遠(yuǎn)不近的身影。 那少年悠悠走著,似乎并無終點(diǎn)。楚慕對這地方人生地不熟,被拐的半年里,她和幾個姑娘都被關(guān)在馬車上,極少走動。許老大他們身上的錢袋只有幾兩碎銀子,算是她身上唯一有價值的東西了。 想到這,楚慕眸光微黯,伸手摸了摸胸口的東西,心才稍稍平靜下來。 她以前從未出過宮門,對宮外的一切所知甚少。不過這半年里,她在這些人牙子身邊所見所聞的多了,什么衣食住行這些東西慢慢的也就懂了,回想起這些,楚慕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覺得悲哀。 大梁亡了,她沒有家了。 如今是李唐的天下。 …… 周始一個人走走停停,最終停在一家客棧門口。這家客棧算是這里最好的一家了,他伸著懶腰走進(jìn)去,沒去管身后的小尾巴了。 少年打著哈欠,心想這里如此貴,她該知難而退了吧。 一小姑娘老跟著他作甚? 從山上竹林出來后,他便知道楚慕一直跟在他身后,瞧那架勢,頗有一種跟到天荒地老的模樣,他這人,最怕麻煩了。 就算自己要死,也得死的清凈。 客棧門口是青色石板,大門兩邊掛著紅色燈籠,收拾的還算整潔,屋檐上頭落了雪,這里進(jìn)出的人不多。 楚慕站在門口,一時犯了難。 這里她的確住不起,就算有許老大他們身上拿來的碎銀子,她也住不了幾天就會重新流落街頭。 何必呢。 肚子叫的更厲害了,從昨夜到現(xiàn)在她都沒吃過東西,楚慕望向四周,忽然發(fā)現(xiàn)客棧旁的夾角是背風(fēng)的,可以暫時躲避風(fēng)雪,她沒什么頭緒地走過去,靠著墻蹲下。 天色蒼茫,她心里也是一片茫然。 她忽然不知該怎么辦了。 明明逃出來了,可她知道,前面的路又長又遠(yuǎn),容不得她有一絲松懈。 雪又開始下了,紛紛揚(yáng)揚(yáng)飄在空中像極了絮花,她忽然想起了帝安的雪,也是這般的輕盈而又獨(dú)特。 不過半年時間,天下變了,帝安不再是帝安,大唐人稱那里為長安。 那里是一個遙遠(yuǎn)的舊夢,是她今生都無法再踏足的故鄉(xiāng)。 大梁尚在時,她只是深宮里一名不受寵愛的公主。因?yàn)槟稿巧虘糁富时悴幌矚g來芷陽宮。 楚慕卻覺得,父皇只是單純的忘了他們母女倆而已,這宮里的人實(shí)在是太多了,比御花園里的花還要多。況且母妃那么美,那么溫柔善良的一個人,父皇不喜歡,那就她一個人喜歡好了。 說到父皇這個人,從出生到現(xiàn)在,她十四歲了,卻連父皇的面都沒有見過,后來母妃告訴她,她出生時父皇來看過她一次,但也就是那一次。 楚慕不覺得有什么,也不難過,宮里的皇子公主那么多,兩只手都數(shù)不過來,而能真正被稱為“皇子”“公主”的人只有那么幾個,父皇不記得她這個十六公主實(shí)屬正常,能在宮里平平安安的長大,衣食無憂,已是幸事。 那時的她已經(jīng)很滿足了,但從未想過這份平靜這么快就破碎。 手握四十萬大軍的李家反了,騎兵踏破帝安城門,百姓閉門不出,皇城插滿箭頭,那一天,全都變了。 那日的天似血那般紅,整座皇城被叛軍放火燒盡,箭穿破扇門,滿宮都是人的哭喊聲與哀嚎聲,沒有一個人知道為何城破了,也沒有一個人知道為何會這樣。 鮮血灑滿芷陽宮,母妃替她換上宮女的衣裳,哭著叫她逃,永遠(yuǎn)不要再回來。楚慕哪里肯獨(dú)自逃走,嘴里嚷著“國亡她也亡”,卻換來母妃一個重重的巴掌。 那一巴掌幾乎把她給打懵了,那是母妃第一次打她,又抱著她說:“你得活下去!沒有什么比活著更重要!記住了嗎!” 楚慕不明白,母妃抱著她,柔和的眸子里滿是淚光,摸著她的臉道:“你還這么小,你要平安,你要快樂自在的長大,將來你還要覓得良人,成婚生子,兒孫滿堂?!?/br> “我的好阿慕,母妃希望你嫁一個喜歡且對你好的男子,你要幸福美滿,安安穩(wěn)穩(wěn)的渡過此生?!?/br> 那日母妃說了很多,楚慕捂著臉哭著求她一起走,天寬地闊,她們一起離開。母妃卻說她不走了,這里就是她的一生。 宮里到處都是死人,尸體,斷肢,一地的血,叛軍趕盡殺絕,所見之人,絕不會留下一個活口。 楚慕滿臉淚痕,跟著一群宮女太監(jiān)們逃出了皇城,從山路離開帝安。遠(yuǎn)處的皇城火光兇猛,黑煙滾滾,楚慕見那高樓陡倒,身子猛然一顫。 她突然意識到,大梁是真的亡了。 這皇城,她再也回不來了。 逃亡途中艱辛困苦,大梁都亡了,她也不再是什么公主,無人管她的生死。戰(zhàn)事起天下紛亂,李家自稱為帝,號稱為唐,秘密下令誅殺所有大梁皇室與宮中余孽。 那些偷跑出來的宮女太監(jiān)有的死了,有的逃走了,也就是在那期間,楚慕被那支從南邊來的人牙子拐走,輾轉(zhuǎn)了半年后,來到了這極北邊境。 這會仔細(xì)想想,若不是在竹林里意外遇到那少年,她現(xiàn)在不是死了,就是去了草原做突厥人的女奴。 真算起來,楚慕該喚他一聲“恩人”。 也幸好他武藝高強(qiáng),不然…… 回想到這,楚慕眨眨眼,心里又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 雪下著,天漸漸暗了。 外頭掛起了燈籠,客棧里傳出陣陣菜香味與酒味,勾的人肚子叫了起來,楚慕順著光找到包子鋪,要了幾個熱騰騰的包子后繼續(xù)回到了墻角,這里流民太多,她自顧不暇,實(shí)在是不敢招搖。 好在客棧外沒什么人。 吃過東西,身上漸漸有了暖意,楚慕靠著墻坐在地上,眼皮越發(fā)沉重,不知不覺中困意涌了上來。小姑娘雙手撐著臉,就在眼皮快合上時,面前忽然出現(xiàn)一道清瘦的身影,正往街頭那邊走。 楚慕猛然睜開眼,拍了拍臉,少年手里拎著劍,往另一頭緩緩走著,并沒有發(fā)現(xiàn)她呆在客棧門口。 這會天色暗沉,店鋪都關(guān)了門,不知道是要去做什么。 他該不會是要走吧。 楚慕猶豫片刻,還是跟了上去。 雪被壓得沙沙響,幸而路邊有燈火,不至于看不清路。巷子里擠滿了流民,依靠在一起相互取暖,大梁亡國后各地涌起暴|亂,殺|戮不斷,邊關(guān)這頭也是蠢蠢欲動,不過最遭殃的還是百姓。 戰(zhàn)火一起,他們無處可去了,只能四處流亡尋找安身之所,新皇上位,官差換了一批又一批,越是邊錘之地越是紛亂,玉陽關(guān)也是一片亂局。 楚慕不遠(yuǎn)不近地跟著他。 少年背挺的很直,出門時外頭披著一件黑色氅衣,看著便十分暖和,夜里沒下雪,風(fēng)卻依舊刮著,冷的厲害。這風(fēng)涼嗖嗖的,楚慕身上的襖裙單薄,被風(fēng)一吹更是受不了。 街道清冷一個人都沒有,楚慕抱住雙臂不敢離得太近,怕被發(fā)現(xiàn),少年走著走著,忽然轉(zhuǎn)身拐進(jìn)一條小巷,沒了身影。 速度很快,幾乎是一下子。 楚慕連忙跟上,巷子里黑壓壓的,什么也看不見,她只好摸黑前行,幸好巷子里住著人家,走了一陣,漸漸有了微弱的燈光。 只是,不見少年蹤跡。 楚慕一個人在巷子里繞了很久,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特別,也沒見到他人,巷子走到盡頭是一堵墻,已經(jīng)沒路了,那他人呢? 她心里覺得奇怪,明明是親眼看著他走進(jìn)來的,這會人卻不見了。 這事有些不對勁。 楚慕不敢停留,繼續(xù)往回走,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她走著走著,忽然感覺腳下踩著一個東西,挪開腳,低頭看去,竟是一只手。 準(zhǔn)確來說,是一個死人的手。 她頓時睜大了雙眼,往后退去,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夜色濃郁,擁擠窄小的巷子里躺著四五具尸體,死法各異,個個身穿黑衣,帶著黑色面罩,應(yīng)是剛死身上的傷口還在流血。 凜冽的寒風(fēng)肆意刮過,空氣里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 楚慕聞著這味有些想吐,饒是她這一路上見慣了死人,也受不了這股味道,她擰著鼻子離開了這地方,打算趕緊回去,誰知她剛走幾步,一道高大的身影從黑暗中走來,停在楚慕面前。 重重身影覆蓋住地上的影子,少年神色冷淡,擋住了去路。 周始手里拿著劍,雙手抱胸,盯著面前的小姑娘道:“怎么又是你?” 有人鬼鬼祟祟跟了他一路,他還以為是那個高手來了,要取他性命呢。 楚慕還想問呢,你怎么又殺人? 可惜她不敢。 見她半響不說話,周始微微彎腰,雙眸盯著她道:“你一直跟著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