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出門是要去一處布莊，給她快出生的小侄子挑些綿軟的布料做衣裳。

    這讓旁人送其實也行，但桑窈還想代沈妙儀去親自查查布莊賬本。

    布莊里謝家有些遠，桑窈是清早動的身，等到她回程時，已是下午了。

    為免桑窈勞累，馬車停在了一處客棧，懷夢扶著她走下馬車，身側傳來一聲不小的呼喊。

    “窈窈！”

    桑窈扭頭看過去，是桑茵玥。

    她換了一身裝扮，不再是京中小姐慣有的溫柔華貴，而是以輕便為主，還真有一番闖蕩江湖的氣質。

    此刻她正被桑窈身邊的侍從攔在兩丈開外。

    桑窈抬了下手，侍從放桑茵玥過來，她立即親昵的摟住了桑窈的手臂，開心道：“窈窈，可算見到你了！”

    桑窈上下掃了她一眼，道：“你怎么這副裝扮？”

    桑茵玥嘿嘿一笑，道：“因為我要走啦！”

    桑窈帶著桑茵玥走近了客棧，兩人面對面坐著。

    桑茵玥朝四周看了看，警惕道：“你那個嚇人的夫君，沒來吧?！?/br>
    虧她以前還覺得謝韞面冷心熱好說話，上次之后，他這輩子都不想看見他了，也不知窈窈是怎么看上他這種壞心眼的男人的。

    桑窈道：“他忙著呢?！?/br>
    桑窈聽人匯報過，她這個事多的堂姐在幾天前從桑家跑了出來，然后就不知所蹤，桑家人遍地尋不到。

    原先定下的親事，也就這樣黃了下來。

    她知道桑茵玥遲早回來找她，沒想到她拖到了今天。

    桑茵玥沒有立即回話，她看著桑窈，兩人相對無言。

    桑茵玥率先打破沉默，道：“嗚嗚嗚嗚……”

    她還沒哭完，桑窈便冷靜道：“我給你準備了五十兩銀子還有一小袋金葉子，你直接同大門的守衛(wèi)說一聲就好，他識得你。”

    “日后別有事沒事來找我了?！?/br>
    桑茵玥止住了哭聲，她抹了抹眼淚，道：“我知道了，窈窈?！?/br>
    “窈窈，謝謝你?！?/br>
    嗯？這可不像她。

    桑窈很是意外，在她印象里，她這堂姐從來不會感謝別人，她大多數(shù)時候都在理所當然的跟別人索取。

    她坐在桑窈對面，秋日的風拂過了她的鬢角，她語氣堅定，道：“窈窈，我真的要走了?！?/br>
    桑窈隨口問：“那你什么時候回來。”

    桑茵玥搖了搖頭，道：“不回來了?！?/br>
    “我不是都跟你說過了嗎，我要去浪跡江湖！”

    桑窈上次其實沒把她的話當真，包括到現(xiàn)在，她都覺得桑茵玥是在說笑。

    她實在想象不出來她一個女子脫離家庭，脫離故土，面對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應該怎樣生活。

    “為什么?。康蕊L頭過了你再回來也可以，伯父他們應該不會再逼你了?！?/br>
    桑茵玥搖了搖頭，道：“我就是不想?！?/br>
    “窈窈，這京城其實一點也不好，到處都得顧忌著。這不能做，那也不能做，還要遵照父母之命去嫁人，伺候一個丑男人伺候一輩子，憑什么呀。”

    “他祖墳是冒青煙了嗎，要我去伺候他，我才不愿意。”

    “還有我爹娘，窈窈你不知道，自從我爹被莫名其妙貶職以后，就總想著讓我嫁這個嫁那個?！?/br>
    桑窈也了解一些，因為上次的事，謝韞并沒有對桑棘趕盡殺絕，而是直接尋了個錯處，把桑棘貶成了大理寺一個小錄事。

    他不敢輕易毀兒子前途，便想在女兒身上找出路，桑窈雖然不喜歡桑茵玥，但也十分看不慣他此番作為。

    桑茵玥道：“我可待不下去了?！?/br>
    “那你出去就好了嗎？”

    浪跡江湖的人好歹有幾分自保能力，桑窈可不認為桑茵玥有。

    她一個弱女子，沒什么謀生的手段，又有一張的得罪人的嘴，她出去之后應該怎么存活？這一路會不會碰見劫匪強盜或是什么其他意外？

    桑茵玥卻渾不在意，她道：“窈窈，外面的世界哪有那么可怕！”

    “我朝律法可放在這里，如今海晏河清，流民山賊也不多，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br>
    無拘無束，自由自在，還有銀子花，那是夢里的生活。

    桑茵玥其實說的對。

    是桑窈自己幾乎沒有沒有出過京城，所以她總是對外面的世界帶著幾分忐忑與懼怕。

    桑窈不知道該回些什么了，也不知道該不該勸她，于是道：“……那我安排個人送你吧?！?/br>
    “不用了，我才不要帶別人?！?/br>
    桑窈也沒有強求。

    等到兩人告別時，桑茵玥拒絕了桑窈順路送她的建議。

    她跑出去幾步，然后一邊揮手一邊對桑窈說：“窈窈，我要走啦?！?/br>
    桑窈也慢吞吞的抬手，對著她揮了揮。

    桑茵玥笑了起來，轉身離開了。

    桑窈站在原地愣了愣，她想，她應該還能再見到她吧。

    什么浪跡江湖，這是話本子里才有的事。

    她上了馬車，長街喧鬧，桑茵玥隱在人群里，桑窈已經(jīng)看不見她了。

    這一刻，桑窈覺得也許她真的要走了。

    不會回來。

    她靠著窗，心想，雖然這個人不討人喜歡，但至少此刻，桑窈有點佩服她。

    不管不顧，直接反抗。

    也能說走就走，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第100章 親生

    等到桑窈回府時，已是申正時分。

    秋日的太陽并不毒辣，至如今已露頹勢。

    懷夢扶著桑窈下了馬車，門口守衛(wèi)齊身向桑窈行禮，她走進大門，腦子里還想著桑茵玥。

    無論是好還是壞，到底是十幾年的情誼，還存著層輕薄的血緣，她仍于心不忍。

    猶豫片刻，桑窈便低聲朝懷夢吩咐：“她若是來拿銀子，你叫人派個身手不錯的侍衛(wèi)送她出城?！?/br>
    她其實想讓這侍衛(wèi)跟她久一些，但桑窈不知道桑茵玥想去哪，萬一她真的天涯海角的流浪，那就不太好辦了。

    “且瞧她想要去哪，若是不是特別遠的話，就一路送她?！?/br>
    “若是很遠的話……可以教她幾個防身的招式，或是雇個車夫?！?/br>
    懷夢都一一應了下來。

    “少夫人請放心?！?/br>
    桑窈回想起桑茵玥那個德行，又不情不愿的加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話，派個長的好看些的侍衛(wèi)跟著她。”

    不好看的桑茵玥說不定還要遭嫌棄。

    “屆時他回來我會給他三倍酬勞，你同他說，不必對桑茵玥言聽計從。”

    懷夢聞言先是應了一聲，隨后又有些摸不準桑窈的意思。

    她面色有些為難道：“不過夫人……”

    她盡量委婉道：“府中的家衛(wèi)，包括公子身邊的，大多都是賣命賣藝，不怎么賣身的?！?/br>
    桑窈：“……”

    她連忙道：“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我那個堂姐喜歡看臉，要真想無禮，就別管她了。”

    “這一路有些遠，你瞧誰有空，隨便安排一個就好。”

    懷夢沉吟片刻，心中已經(jīng)有了人選。

    很顯然，這不是什么艱難差事。幾乎沒有危險，一路還能放松身心，甚至可以說是個美差。

    她原本是主子培養(yǎng)的暗衛(wèi)，因為能力出眾又是女孩，所以才被選至少夫人身邊做近侍。

    說起來，最近她手下確是有位下屬適合這份差事。

    相貌上等，因為一月前休沐，喝了點酒，在街市上放松了警惕，不幸遭歹人暗算下藥強綁。

    不知經(jīng)歷了一番什么，回來后就郁郁寡歡。

    這次正好讓他出去調解調解心情。

    她暗下決定，當即就道：“少夫人請放心，奴婢即刻就去安排?！?/br>
    桑窈沒有直接回西行苑，而是順路去了虞枝那里。

    到十月后，虞枝的肚子便越發(fā)的大。

    壓力也大，所以三天兩頭的跟謝檐吵架。桑窈就有事沒事就喜歡來虞枝這里，好陪她說說話。

    一路暢通無阻，直到桑窈上了臺階，才聽見里面?zhèn)鱽韼茁暭鼻械某臣苈暋?/br>
    確切來說，是虞枝自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