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女 第64節(jié)
大?抵是在告訴鄭衣息,她不想去京郊那兒散心。 鄭衣息聽罷不過攏了攏她鬢邊的碎發(fā),笑著和她說:“太醫(yī)說你的身子再?仔細調(diào)養(yǎng)一段時日,將來說不準也能?再?懷上子嗣?!?/br> 子嗣之事,是鄭衣息心里無?法觸碰的傷痛。他?只能?想盡辦法調(diào)養(yǎng)好煙兒的身子。 至于他?自己,則沒了所謂。 煙兒聽罷疑惑的瞥了鄭衣息一眼,如今她實?在是摸不透眼前之人的性子,便也不敢把他?的話?當真,只點了點頭?敷衍了過去。 而鄭衣息卻朝著煙兒更加貼近了幾分,如今他?兩人之間的距離只剩咫尺,微微一動?,便會跌進彼此的懷里。 不能?再?懷有子嗣一事一直是煙兒心上的一根刺,于她這般卑微、命如螻蟻的人來說,能?有個血脈相連的子嗣,也是貧瘠短暫的一生里為數(shù)不多的慰藉。 “可是我不能?再?有子嗣了,煙兒,你明白我的意思?!编嵰孪⑷绱苏f道。 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是,即便太醫(yī)治好了煙兒的身子,她也不能?再?有子嗣了。 煙兒聞言眸子里的光亮立時黯淡了下去。 這是她早先就預(yù)料到的事,原也沒什么?好失望的,只是心口處卻久久的縈繞著一股苦澀與傷心。 陸植那憨厚可靠的模樣也時不時地出現(xiàn)在她腦海中。 只差一點點,只差一點點她就成?為了陸植的妻子,從?此過著男耕女織、閑適自在的日子。 到底是意難平。 鄭衣息緊盯著煙兒,見她一副郁郁不開懷的模樣,心里縱使再?不樂意,也只能?對她說:“明日我?guī)闳タ纯搓懼玻貌缓???/br> 本?是心如死灰的煙兒立時身子一顫,望向鄭衣息的目光里染著nongnong的不敢置信。 “只要你乖乖的待在我身邊,我會保他?一輩子榮華富貴,衣食無?憂。”鄭衣息嘴角雖還在笑,可那笑意卻不達眼底。 第63章 死 半月后, 正值鄭衣息休沐,他便信守諾言帶著煙兒去瞧陸植,出門?的時候正好在京城正街遇上五皇子府的人馬。 那?些小廝和侍衛(wèi)們都挑著鋪滿喜字的聘禮,正有條不紊地往寧遠侯府行?去, 一路上引得行?人們側(cè)目, 街坊四鄰之間皆是對?這樁婚事的議論之聲。 鄭衣息卻面不改色地騎馬, 時不時往身后瞧一眼,確保馬車里的煙兒無恙。 陸植如今還在溪花村。 只是今日過后,鄭衣息便會賜給他白銀千兩以及離開京城的路引和文書,保他一世富貴的同時, 也要他永永遠遠地離開京城。 但凡是個神智清明的正常人,也知曉他該選擇哪條路。 白銀千兩于鄭衣息來說不過是書房博古架上的一只青玉瓷瓶罷了,可于貧苦百姓們來說,卻是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錢財。 所以, 鄭衣息能篤定?, 陸植不會拒絕他的要求。 約莫行?了半個時辰后, 鄭衣息與煙兒才到了溪花村。此?時已近晌午,不少溪花村的村民們都已立在道場上扯起了家常,遙遙見一輛香車寶馬緩緩地向陸植家中駛?cè)? 為首騎馬的那?人更是天人之姿,說不盡的矜貴清傲。 村民們都止住了話頭, 目光紛紛朝著鄭衣息望去, 心里都在揣測著貴人駕臨溪花村的目的。 片刻后, 鄭衣息翻身下馬,動作一氣呵成, 便畫本子上頭寫的朗逸郎君一般奪目動人。 他走到了馬車旁,將里頭打扮的無比富貴奢靡的煙兒扶了下來, 這時幾個溪花村的村民們便認出了煙兒的身份,當即便大驚道:“這不是陸植家里的那?個啞巴嗎?” 當初那?個怯弱的啞巴已全然變了模樣,烏黑的鴉發(fā)上簪著滴翠鳳釵,行?動間那?鴿子蛋一般大小墜下來的累珠搖曳著晃動姿態(tài),身上的衣衫衣擺處還繡著金絲細線,遙遙一瞧,稱得上一句花團錦簇、富貴逼人。 鄭衣息攥緊了煙兒的柔荑,牽著她走進了陸植的家中,只是方才推開屋門?覷見里頭的景象后,他便飛快地用大掌蒙住了煙兒的雙眼,并?道:“你先?別進去?!?/br> 被蒙住眼睛的煙兒疑惑不已,可鄭衣息攥著她皓腕的力?道大的不得了,若是她想掙扎,只怕是會弄傷自己,所以煙兒只能乖乖地背著門?站著。 鄭衣息臉色鐵青地把雙喜喚到了他身前,又點了幾個身強力?壯的小廝們,指了指里頭道:“把里頭的尸體處理一下?!?/br> 他說話時也染著幾分厭煩,眉宇里蓄著深深的愁悶。 他已是想了許多法子來威逼利誘陸植,總要讓他盡早離開京城才是,只有他富貴地安享一世榮華,煙兒才不會日日夜夜地念著她,才不會心懷愧疚。 可是如今陸植死了,他的計劃落了空。 并?且更糟糕的是,往后不論他如何?對?煙兒好,也無法再?比過一個死人了。 被鄭衣息半摟在懷里的霜兒聽得“尸體”二字后先?是大腦一片空白,而后身子便不可自抑地顫抖了起來,手里握著的帕子已被冷汗浸濕。 她不敢相信,可淚水還是如洶涌的潮浪一般落了下來。 “你先?別哭?!编嵰孪Ⅴ局嫉溃?刻他心里又煩悶又惱怒,已是恨不得把殺害陸植的幕后真?兇千刀萬剮。 因煙兒整個人好似呆愣得失去了神智一般,鄭衣息瞧了心里便不得勁,也實在是擔心,便一把將她橫抱了起來,放回馬車里后才道:“你在這兒等?著,我?去問問那?些村民們?!?/br> 陸植是什么?時候死的,近來有沒有可疑的人來找過陸植。 那?些村民們都是膽小怕事之人,一見一身華服的鄭衣息向他們走來,便爭先?恐后地往后面躲去。 誰知鄭衣息一和那?些村民們打照面,便從袖袋里抽出了十?數(shù)張銀票,嘴里只說:“一條消息就是一百兩銀子,把你們知曉的事都告訴我?,這些銀票就是你們的了。” 俗話說的好,鳥為財死、人為食亡。方才還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肯正眼去瞧鄭衣息的村民們見了那?一疊厚厚的銀票,便什么?都不怕了。 “貴人是要問我?們什么??我?們定?是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逼渲幸粋€會說些官話的村民笑著對?鄭衣息說道。 鄭衣息臉色無比冷厲,他本就生的比尋常人高大英武幾分,如今抿著嘴陰沉著臉的模樣更有幾分凌然的氣勢,他問:“最近你們誰見到陸植了,或者有沒有在溪花村里撞見眼生之人,亦或是深夜的時候聽到什么?異常的響動?!?/br> 話一出口,村民們俱是一怔,而后一個個便都絞盡腦汁地回憶起了這幾日溪花村的異常。 還是方才那?個奉承鄭衣息的村民先?答話,“好似是半個多月前,我?曾見過一回陸植,那?時他模樣瞧著有幾分憔悴,和他說話也不理睬我?們。” “最近倒是沒有瞧見什么?生人,不過那?一日有個男子在劉寡婦家里探頭探腦……”一婦人如此?說道,可是她話還沒說完的時候,另外幾個村民便推搡了她一把,不讓她再?往下繼續(xù)說。 那?婦人眸光閃爍,嘴巴顫動了一番之后還是沒有再?往下說下去。 可是這些村民們?nèi)绱?異樣的舉措已是引起了鄭衣息的懷疑,他也不與他們多費口舌,而是拿出了自己別在腰間的匕首,狠厲地橫在了那?婦人眼前。 “說?!币蛔种畠?nèi),已是載著蓬勃的怒意。 那?匕首削鐵如泥,從婦人的鬢發(fā)處游移到她的脖頸之地,雖未用盡全力?,可也幾乎要割破那?婦人脖間的皮rou。 一夕之間鴉雀無聲,不僅是那?個婦人顫抖著不敢說話,另外幾個村民們也收起了插科打諢、再?順走些銀票的心思。 眼前的這位貴人殺伐果決,一瞧便知不是個好相與的人。 “劉寡婦靠著皮rou生意過活,時常會帶著些陌生的男子來我?們溪花村?!北阌写迕袢绱?對?鄭衣息說道。 眼瞧著再?問也問不出什么?消息來了,鄭衣息便按照承諾的那?般賞給了村民們銀票,而后才走回了馬車旁。 此?時的小廝們已把陸植的尸首抬了出來,雖已是在尸首上蓋了塊白布,可還是能依稀從那?白布的形狀上瞧出陸植的身形來。 而煙兒此?刻被淚意吞噬,她只是掀開簾子瞧了一眼,便瞧見了被小廝們抬著的陸植。 本是那?么?高大健碩的一個人,如今卻只能無聲無息地躺在白布之后。 煙兒眼前的視線已被氤氳而起的淚意充斥著,她此?刻還是不愿意相信陸植已死的真?相,只能盡力?去舒長自己的呼吸,才能讓她不暈眩著昏過去。 可即便如此?,那?過分急促的呼吸已還是染上了兩分哭腔。 可那?幾個抬著陸植尸首的小廝們不知怎么?跌了一腳,那?白布便也順勢滑落了下來,陸植毫無血色的面容猛地撞進了煙兒眼中。 她的腦袋處突然傳來一陣鈍痛之感,起先?只是一陣細細微微的痛意,而后則旋起了一陣刮心般的痛。 那?痛從腦袋里鉆了出來,重又鉆進了骨髓之中,翻涌著讓煙兒哽咽出聲。 她明明是個啞巴,哭不出來聲音,此?刻也只能哭出些嘶吼的聲響,不倫不類、不清不楚,卻能從中聽出錐心的痛。 鄭衣息的腳步一頓,他停在了馬車前方,靜靜聽著煙兒宣泄心中的苦痛,卻是一句話都不曾說。 * 圓兒留在澄苑,本以為今日鄭衣息與煙兒必會到日暮西沉的時候才回府,卻沒想到她們會這么?快地趕回澄苑。 鄭衣息幾乎是半攙半抱著將煙兒帶進了澄苑,圓兒立在回廊上想走上前去迎接煙兒,可卻是瞧見了煙兒紅腫的好似爛桃子般的雙眸。 第64章 愚笨 陸植的死, 如同在初雨開?霽的天際里灑下一點陰霾的種子,本已?是覷見了一絲天明,可轉(zhuǎn)瞬間卻?又被?陰云覆蓋。 鄭衣息連日來心情不佳,在御前司當值時更是與?同僚們多有爭執(zhí), 雙喜的活計便愈發(fā)不好做了些, 整日里皆膽戰(zhàn)心驚的厲害, 生怕說錯了話后惹惱了鄭衣息。 而煙兒從溪花村回來以后便病了,即使太醫(yī)來看診之后說她只是心病,并不需用藥,可鄭衣息還是如臨大敵, 吩咐圓兒等丫鬟好生照顧煙兒。 半月后,鄭衣息派出?去抓捕劉寡婦的線人們總算是遞回來了些消息。 陸植死后,那劉寡婦便預(yù)備著潛逃出?京城,誰曾想?yún)s?躲不過?鄭衣息布下的天羅地網(wǎng), 在毗鄰京城的一處縣城里被?鄭衣息的人尋到了。 起先那劉寡婦什么都不肯說, 等鄭衣息親自卸了她一條胳膊后, 劉寡婦才如實?交代。 殺死陸植的人是小武。 就?是從前在澄苑伺候的小武,后因言語中對煙兒多有冒犯,被?鄭衣息下令打?了幾十大板后趕出?了澄苑。 誰曾想這廝如此命大, 生生熬過?了這幾十大板之后便被?劉氏收買了過?去,領(lǐng)命去溪花村與?劉寡婦攪和?在了一塊兒, 這兩人一個領(lǐng)命行事, 一個對陸植深惡痛絕, 便想出?了給陸植下毒的毒計。 而陸植回溪花村的那幾日里,每一夜都睡不安穩(wěn), 不得已?只能飲酒來消磨神智。 那一夜他醉的不省人事,小武便與?劉寡婦一起掰開?了他的嘴, 將那一碗□□給他灌了下去。 陸植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死了。 而后小武便徹底消失了,不僅不曾來赴劉寡婦的約,連他家里的母兄也說好幾日不曾見過?他了。 劉寡婦斷了一條胳膊,霎時被?那股痛意?磨得滿臉是淚,可見上首的鄭衣息眉目冰冷,那狠厲的目光仿佛要把她鑿穿一般,她就?連哭也不敢再哭了。 “我?都是被?那個小武哄騙的。”起先劉寡婦還高聲為自己辯解,可見鄭衣息一言不發(fā),她說話的聲音便也越來越微弱。 鄭衣息盯著劉寡婦凝神思索了一番,見她有意?地敞開?了胸前的衣襟,不停地向他遞著媚眼。 他心緒十分復(fù)雜,一是嗤笑于陸植這個蠢貨竟會死在這么腌臜的一個婦人身上,二又是不明白劉氏的用意?。 陸植命如螻蟻,實?在是不必劉氏如此費心。 可她偏偏繞了這么大一個彎子,只是為了殺死一個陸植。 鄭衣息心不停地往下墜,思緒翩翩間已?是明白了劉氏的用意?。 * 煙兒病了的這段時日里,鄭老太太身邊的綠珠來瞧了她一次,如今在三爺房里做通房丫鬟的連霜也備了厚禮上門,除了這兩個有頭有臉的丫鬟外,連明輝堂的大丫鬟白芍也來了澄苑正屋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