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女 第6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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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兒對明輝堂的人多有戒心,只橫插在白芍與?煙兒中間,不肯離開?正屋半步。 只是已?許久不管事的李嬤嬤卻?忽而冒了出?來,冷著臉將圓兒攆出?了正屋,以一個莫須有的名頭絆住了她。 待四下無人之后,白芍才說明了她的來意?。 “太太已?是給陸植備下了路引和?文書,也如我?們當(dāng)初說好的那般備下了厚銀,只可惜陸植命薄……” 煙兒緩緩地抬起頭,似乎是想去分辨白芍話里的真?偽。陸植的死讓她痛不欲生,她如今還能留存著一口氣,也不過?是靠著想為陸植報(bào)仇雪恨的念頭罷了。 她這一輩子過?得太過?坎坷,與?陸植在一起的日子是她灰暗的人生里為數(shù)不多的一點(diǎn)光亮。 若不是因?yàn)樗?,陸植不會卷入到這些陰謀詭計(jì)之中,更不會因此丟了性命。 所以她恨自己,更恨殺害陸植的幕后真?兇。 煙兒躺在床榻上久了,整個人的臉色便顯得格外的慘白,只是那雙清凌凌的眸子卻?依舊攢著鮮亮的火苗,此刻便一眼不眨地注視著白芍,好似要把她肚子里的那點(diǎn)算計(jì)窺探個清楚。 白芍穩(wěn)了穩(wěn)心神,頂著煙兒灼熱的目光,狀似感慨地說道?:“我?們都是做奴婢的人,自該知道?命數(shù)都不由得自己做主。只是我?與?陸植接觸不多,卻?也知曉他是個仁善之人,實(shí)?在是可惜了。偏偏礙了旁人的眼,如今死的這般悲慘……” 一聲長嘆,再配上微紅的雙眸,已?是將戲演得九分足了。 可煙兒不僅不接茬,甚至眸色平淡的好似一灘死水,連一點(diǎn)反應(yīng)都沒有。 白芍也知曉說多錯多的道?理,臨走前只在煙兒跟前撇下了一句,“你?可還記得在澄苑伺候過?的小武?” 若是不說這一句話,煙兒興許還能信她兩分。如今如此刻意?地提到了小武,便著實(shí)?有幾分欲蓋彌彰的味道?了。 等白芍離去后,煙兒也長嘆了一口氣,斂下濃密如蒲扇般的睫羽,也順帶著將所有的情緒掩住。 時隔許久,她才算是明明白白地知曉,那日劉氏要她給鄭衣息下絕嗣藥時的計(jì)謀有多淺顯無知,分明是把她當(dāng)成了粘板上的魚rou,肆意?玩弄罷了。 她闔上杏眸,不敢再去回憶。 不多時,鄭衣息下值回了澄苑。 他靜悄悄地走進(jìn)正屋,見煙兒正躺在羅漢榻上閉目養(yǎng)神,高懸著的心也松泛了幾分。 即便他有意?放緩了自己的腳步,輕手輕腳地走到床榻邊時煙兒還是睜開?了眸子,遞過?來的視線不算疏離,反而還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歉疚。 鄭衣息本就?天性聰穎,更兼他花了不少心思去了解煙兒神色之間的含義,如今只需瞧著煙兒眉顰間的弧度,便能窺見她心里的思緒。 他緩緩地走到煙兒面前,衣擺勾到了她垂在羅漢榻邊的柔荑,上好的滑膩云錦打?斷了煙兒的思緒。 她方才思緒混沌時已?是想到了鄭衣息,憶起劉氏利用她給鄭衣息下的絕嗣藥,憶起陸植死去時毫無血色的面容,最后涌上心頭的則是方才白芍欲言又止的面容。 多思多想的后果便是她清晰地明白自己在這些人眼里不過?是能被?利用、亦能被?棄如敝帚的棋子。 這大宅門里到處是勾心斗角的人精們,且他們各個位高權(quán)重,盤算著的陰謀詭計(jì)都是殺人于無形的快刀,而底下的奴仆們則是被?主子們推出?來的棋子。 有用時略微地嘉獎一番,無用時或是殺了、或是賣了,全憑主子的心意?罷了。 想到陸植的悲慘結(jié)局,以及劉氏命白芍來給她下眼藥的行徑,煙兒心里只覺得惡心的厲害。 她作勢要嘔,而身側(cè)的鄭衣息卻?先一步攬住了她的上半身,輕撫著背替她順氣。 第65章 計(jì)謀 劉氏此番的計(jì)謀不僅沒有讓煙兒記恨上?鄭衣息, 反而給了?鄭衣息一個與煙兒坦誠相?待的機(jī)會。 陸植的存在如一層灰蒙蒙的薄霧,遮擋住了?兩人彼此相?望的視線,鄭衣息本以?為自己與煙兒之間已走到了?窮途末路的境地,誰曾想劉氏的挑撥行徑會讓他“柳暗花明?又一村”? 煙兒自覺被劉氏當(dāng)成了?蠢人, 勾起她對前段時日給鄭衣息下絕嗣藥一事的歉疚, 與鄭衣息相?處時愈發(fā)柔和。 鄭衣息也把?劉寡婦嘴里所說的話統(tǒng)統(tǒng)告訴了?煙兒, 并以?最?嚴(yán)酷的誓言賭咒發(fā)誓道:“這事與我沒有半分關(guān)系,我甚至已有大半年不曾見過小武了?,更不可能指使他去殺了?陸植。” 說出口?的這一番話雖還算是平靜,可是那雙炙熱的眸子卻是緊緊攥著煙兒不放, 里頭有懇切、有祈求、更有哀憐。 他由衷地希望煙兒能相?信他的這一番話語,可卻又不敢表現(xiàn)?的太過迫切,以?免徒增煙兒的疑心。 只是他也明?白,自己做過許多讓煙兒傷心、失望的錯事, 她若是不信自己, 也是應(yīng)該的。 正屋內(nèi)的氣氛有片刻的冷凝。 鄭衣息從一開始的滿心期盼到一點(diǎn)點(diǎn)灰敗了?心, 最?后則自嘲一笑道:“你不信我,也是應(yīng)該的。” 話音甫落,一直不曾出聲的煙兒卻是伸出手輕輕地縛住了?鄭衣息微微發(fā)顫的手掌, 而后便在他怔愣的目光下,朝他莞爾一笑。 * 這幾日鄭衣息的心情極佳。 雙喜這個身邊人得了?不少賞賜, 起先還高興的不得了?, 可后頭連他給鄭衣息倒杯茶都有賞錢拿, 他便有些受寵若驚。 后來圓兒與她說了?正屋內(nèi)叫水一事后,雙喜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他家?世子爺?shù)昧?rou吃, 這才會心情如此愉悅。 圓兒與雙喜的關(guān)系越來越好,兩個人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紀(jì), 已是在不知不覺中對對方起了?些朦朦朧朧的情愫。 “你真聽見了??”雙喜笑著問圓兒,他生的還算清秀,笑時嘴角還有兩個小梨渦。 今日天氣也不算悶熱,澄苑庭院里的杏花樹迎風(fēng)綻放,抖下些粉霧般的碎花,灑落在圓兒肩頭。 雙喜一時看迷了?眼,只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圓兒瞧,直把?圓兒瞧的雙頰通紅無比。 “你瞧什么?”她羞赧不已地問。 雙喜撓了?撓自己的頭,答道:“自然是在瞧你?!?/br> “沒個正經(jīng)兒?!眻A兒嗔怒一聲之后忙用旁的話語來掩飾她心里的羞怯,“我當(dāng)然聽清楚了?,咱們姑娘瞧著松軟了?許多,可見是世子爺?shù)恼\心感動了?她?!?/br> 這幾日鄭衣息的確是留宿在了?正屋,不過也只是與煙兒同床共枕罷了?,并未入巷,只是尋些甜頭吃吃罷了?。 他如今極有耐心,自然不會心急。 只是他坐懷不亂,煙兒卻是坐不住了?。她已是下定決心要?為陸植報(bào)仇,可是卻苦于沒有法子。 若她與蘇煙柔一般是出身侯府的嫡出千金,替陸植報(bào)仇可是輕而易舉,可偏偏她只是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啞巴,能倚仗的也只有鄭衣息罷了?。 他與劉氏本就有血海深仇,還有那絕嗣藥,也是劉氏使了?毒計(jì)逼迫她下在了?茶碗里。 她大抵是相?信了?鄭衣息說的愛她,所以?才會在鄭衣息進(jìn)正屋安睡的第三?日向他提出了?這個要?求。 此刻,云雨方歇。 鄭衣息一臉饜足地躺在鑲云石架子床上?,身側(cè)擁著的是不著寸縷的煙兒,她正躺在鄭衣息的臂膀上?,濃密如蒲扇般的睫羽擋住了?她清明?的眸子。 “過幾日我再去替你打一支東珠做成的玉釵?!编嵰孪⒚纨嬋杠S,此刻只怕是想把?全天下的寶物都捧到煙兒面前來。 煙兒神色寂寂,待心潮平復(fù)之后,才伸出手作?了?幾個手勢。 大意?是在告訴鄭衣息:當(dāng)初絕嗣藥那件事,是她做錯了?。 繞指柔般的話語如春風(fēng)般飄入鄭衣息的心間,他本就不惱煙兒,如今更是心軟成了?一灘池水。 他說:“你沒有做錯?!?/br> “是我犯下了?錯事,讓你受了?蘇煙柔的磋磨。你不能再有孩子,我自然也不能再有,這本就是一件無比公平的事?!编嵰孪⒌?。 煙兒一愣,再沒想到會從鄭衣息嘴里聽出“公平”二字,這個詞來的太過突兀,以?至于讓她忘了?接下來該說些什么話。 鄭衣息的變化似乎不只是體現(xiàn)?在嘴上?。 只是如今陸植的這一條人命牢牢地壓在她身上?,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也沒有心思再去想情愛一事。 時至今日,陸植的尸骨于埋藏于溪花村旁的一處墳地里。煙兒卻還是想不明?白,劉氏為何要?殺了?陸植。 僅僅只是為了?挑撥她與鄭衣息的關(guān)系嗎?一條人命難道就只值這么輕飄飄的一句話嗎? 煙兒心痛如絞,既是為陸植的死憤懣不平,也為了?這不公的命運(yùn)。貧苦百姓們的一條命,竟只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們玩弄人心的籌碼。 她恨劉氏,此番定是要?劉氏付出該有的代價。 思緒涌動時,煙兒朝著鄭衣息靠攏了?幾分,半邊身子幾乎是攀附在了?鄭衣息的肩頭,肌膚相?觸間讓鄭衣息心口?一顫。 方才偃旗息鼓的欲.念又冒上?了?心頭,他瞥一眼鬢發(fā)還未干透的煙兒,到底是忍住了?作?亂的心思,只說:“你想與我說什么?” 四?目相?對時,煙兒先敗下陣來,她低頭做了?個手勢,而后便見上?首的鄭衣息說:“是說劉氏迫你給我下絕嗣藥的事嗎?” 輕飄飄的一句話語便把?那些腌臜的隱秘說了?出來,仿佛那日疼的幾乎丟了?半條命的人不是他一樣。 縱使此刻的煙兒有許多的話要?說,可撞進(jìn)鄭衣息那雙漾著繾綣柔意?的眸子之后,又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唯一的籌碼就是自己的身子,委身于鄭衣息并不是一件多么令人折辱的事,況且她有所圖謀,本就是不占理?的那一個。 所以?此刻的煙兒神色并不如何自然,那裹著汗的鬢發(fā)正緊緊貼合在她的臉頰一側(cè),露出幾分嬌媚的疲容來。 □□好之后,她本是打算有樣學(xué)樣地與劉氏一般挑撥她與鄭衣息的關(guān)系,可沒出口?的時候卻見鄭衣息已目光灼灼地望了?過來。 “我都知曉?!?/br> “你想讓劉氏付出代價,為陸植報(bào)仇,是不是?” 煙兒愕然,一剎那忘了?回話。 鄭衣息朝她傾身俯去,大掌攀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薄唇覆在她瑩白滑膩的脖頸中,唇齒間勾出些旖旎的味道。 “好?!?/br> “我?guī)湍??!?/br> 第66章 離開 月明星稀, 夜風(fēng)習(xí)習(xí)。 煙兒由?圓兒扶著坐在?了門扉倚檻處,她雖然素面朝天、未施脂粉,卻與寂冷的月色清輝融為一?體。 “爺去?明輝堂的時候沒有帶上竹骨燈籠,姑娘可要去?接他?也能顯出?您的好處來?!?/br> 圓兒也是一?片好心, 這?幾日煙兒與鄭衣息的關(guān)系融洽了許多, 同?起同?臥不說, 更是連用膳都湊在?了一?處。 眼瞧著煙兒好似是認(rèn)了命,扎根在?這?四四方方的宅院之中?,成為鄭衣息手邊豢養(yǎng)的金絲雀。 那便?要做這?些金絲雀里活的最好的一?個。 本?以為煙兒不會拒絕她的提議,圓兒興致勃勃地從耳房里拿出?了兩只竹骨燈籠。 誰知煙兒一?瞧那骨節(jié)分明的竹骨燈籠, 便?霎時紅了眼眶,泫然欲泣的模樣?里染上了幾分神傷。 圓兒提著竹骨燈籠愣在?了原地,既是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只萬般局促地說:“姑娘, 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