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三個?多小時，那之后她會因為催眠瓦斯失去意識，然后以依舊未知的方式死去。

    第34章 融雪時分03

    有那么幾分鐘, 安戈涅一動不動，好像凍成了座冰雪雕像。

    紛亂的念頭和線索在腦海中閃現(xiàn)又消失。到底是誰要殺她？為?什么她換了房間依然會中招？除非——

    她身體一震, 死死盯住無辜地搖晃著身體的回形針。

    這艘船上絕對不想讓她死的人是西格，但?是不在這艘船上的呢？提溫是西?格以外，唯一知道她轉(zhuǎn)移位置的人，他……真的可信嗎？

    懷疑的種子一旦播下，就會不管不顧地抽芽。

    如果真的對她抱有殺意，提溫肯定會、也完全有本事裝得若無其事，不把她有所警覺的驚異表現(xiàn)出?來, 反而指點她如何應(yīng)對，而后下達指令, 讓藏在暗處的殺手改變行動路線。

    可是為?什么？

    安戈涅瘋狂上滑對話框，翻看與提溫的聯(lián)絡(luò)記錄。他有什么理由想要她死？有沒有哪里不對勁？……

    不。

    她的動作驀地停下。

    未必非得是提溫想要她死。

    如果是陶朱雙蛇集團高層的決定，假如他們?和真正的幕后主?使?達成?了協(xié)議，即便他個人對她并無惡意，提溫為?了自保，還?是會優(yōu)先遵從集團的決策。

    這是他們?“達成?共識”時提溫就坦誠過的條件。

    安戈涅甚至能想象，金發(fā)青年會用怎樣的表情笑著?說：“我也感到很遺憾, 但?是我們?的合作只能到此?為?止?！?/br>
    正因為?提溫和她并沒有牢靠的利益捆綁或是沖突, 他們?才能像熟人一樣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 并且在不妨害提溫利益的事上協(xié)力。

    但?也僅僅是熟人。陶朱雙蛇的這位孫輩翹楚身上的秘密實在太多了，她根本不了解他, 遑論?知道他究竟想要什么、需要什么。

    “呼……”安戈涅雙手捂住臉深呼吸。

    先不論?提溫在她前?兩次的死亡里是否扮演了角色，還?有另一個無法忽視的可能。

    為?了排除干擾項，她這次真正能信賴的就只有西?格了。

    十分鐘后, 安戈涅再一次和西?格站在了隱秘通道內(nèi)的金屬橋上。

    西?格確認上下方的橋上都無人，在機械運作的低鳴中壓低聲音問：“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

    “艾蘭因給我傳遞的秘密情報, 凌晨兩點之后的時段，有人會襲擊我。我也不知道除了你還?有誰可信，所以我把光腦也留在房間里了?！?/br>
    看著?西?格漸漸驟起的眉心，安戈涅急促地補充更多信息：

    “對方很可能入侵通風(fēng)系統(tǒng)，會用催眠瓦斯讓我所在的區(qū)域……乃至全艦的人失去意識。只有你能做些什么，比如讓全艦進?入警戒狀態(tài)？我知道這聽上去非常瘋狂，但?是請你相信我，我沒有瘋，也沒有在妄想——”

    “我相信你?！蔽?格一句話封住她逐漸混亂的辯解。

    他眸光閃爍地思索片刻，已經(jīng)有了決斷：“全艦警戒會打草驚蛇，你到我套間里躲起來。我現(xiàn)在就把那個區(qū)塊的換氣方式切換為?獨立供氧，緊急氧氣艙不可能摻東西??！?/br>
    西?格原本只打算說這些，見安戈涅依然臉色蒼白，頓了頓又為?她詳細解釋后手：

    “如果襲擊者?原本就打算波及全艦，看到其他區(qū)塊中招，就會誤以為?計劃照常進?行。如果對方只打算污染你所在區(qū)塊的空氣，那么不知道你確切位置的情況下，他依然會潛入你的艙室，掉進?我布置的陷阱?！?/br>
    “換氣系統(tǒng)切換完畢需要多久？”

    西?格抬腕調(diào)出?界面cao作了一會兒：“兩小時四十分鐘?！?/br>
    恰好能在凌晨兩點前?結(jié)束。

    安戈涅心頭一喜。她之所以會兩次在同一個時間醒來，是因為?再晚些許，她就很難阻止催眠瓦斯生效？

    “艾蘭因沒有直接聯(lián)絡(luò)你，因為?他不確定你身邊哪些人是可信的?！彼治竦靥嵝蚜宋?格一句。

    沒有內(nèi)鬼，襲擊者?不可能順利潛入，更不可能突破重重認證封鎖入侵通風(fēng)系統(tǒng)。

    “我知道，”西?格一勾唇角，神?色卻顯得冷峻，“處理叛徒我有經(jīng)驗。”

    他再開口時整個人的氛圍又緩和下來：“跟我來?！?/br>
    安戈涅第二次走進?西?格閑置的那間客房。她盯著?床邊的地板看了幾秒，跌落那里的幻痛復(fù)蘇一瞬又如泡沫消解。她竭力壓抑恐懼，臉色卻還?是變得難看。

    西?格無言地看著?她表情變幻，轉(zhuǎn)身出?去又進?門。

    “臨時的光腦終端，”他把一個小盒子放在桌上，而后走近一步，把一個頭盔形狀的同時為?她戴上。

    頭盔有一根細細的管道，另一頭連接著?深色的金屬箱子，兩根背帶從上面垂下來，好像可以背在身后。

    腦袋忽然被這么個大東西?罩住，安戈涅無措地站在原地等待解釋。

    西?格在頭盔外側(cè)點了兩下，內(nèi)部視窗上亮起界面，顯示出?滿格的氧氣槽和時間。

    “緊急逃生用的氧氣頭罩。外界空氣成?分出?現(xiàn)異常它?就會開始供氧，箱子里的儲量足夠在極端環(huán)境下支撐48小時。”

    這下，即便切換通風(fēng)系統(tǒng)的進?程出?錯或是被打斷，她也不用擔(dān)心被迷暈了。

    “你呢？”安戈涅雖然沒見過這設(shè)備，但?本能地覺得它?應(yīng)該很寶貴。

    西?格愣了一下：“我也有。”

    “上方的通風(fēng)口太小，不足夠成?年人擠進?來，食物和水都有，你待在這里是安全的。之后我會調(diào)暗燈光制造入睡的假象，你不用慌張?！?/br>
    他又朝桌子上的光腦看了一眼：“我出?去之后，你打開上面的即時對講功能，你有什么就說，我聽得到?！?/br>
    他將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安戈涅反而不知道說什么了。

    “謝謝……”半晌她才擠出?這么一句，她都覺得自己有些過分，“還?有，你千萬小心。”

    “嗯?！?/br>
    房門合攏，安戈涅戴上備用光腦，很快找到了對講功能。

    “西?格？”

    “我在外面。”頭盔內(nèi)部立刻響起了語聲。

    “嗯……”

    安戈涅在房間里迷路似地轉(zhuǎn)了兩圈，最后躺下了。

    她設(shè)置了三十分鐘的鬧鐘，閉上眼修養(yǎng)精神?。如果襲擊的時間節(jié)點不變化，她在凌晨兩點前?再焦慮也只是白白消耗自己。

    小睡過后，安戈涅摸出?攜帶的提神?口服劑灌下去，坐在門邊等待起來。

    除了西?格偶爾的吐息聲，她什么都聽不到。

    凌晨兩點。

    兩點又十分，十五分……

    關(guān)閉的艙門內(nèi)外依然安安靜靜。

    “西?格……？”寂靜令人心悸，安戈涅不禁喃喃。

    “嗯?！彼?了一個短而清晰的語氣詞，告訴她他還?在。

    會不會襲擊者?在她的艙室撲了個空，或者?察覺了通氣系統(tǒng)切換，就決定暫緩行動？她……這算是回?避了死亡嗎？

    安戈涅站起來踱步，感覺六點前?的每一分鐘都比60秒更漫長。

    也就在這時，西?格忽然吸氣。

    咔。她所在的艙室門自動上鎖。

    “西?格？！”

    沒有回?答。但?西?格那頭傳來摩擦挪動的雜音，而后是低低的激光槍鳴響，隨即是更多碰撞翻滾的悶響。安戈涅意識到這是纏斗的聲音，身體不受控地僵硬：

    殺手來了！

    思緒滯澀只有瞬息，安戈涅果斷拍亮門邊cao作板，按下緊急鈴。

    刺耳的警報聲頓時響徹艙室內(nèi)外。

    安戈涅聽到西?格急促的呼吸，時不時的低喝，撞上房內(nèi)陳設(shè)般的轟響……敵人不知道有幾人，是否帶槍，被撞開痛呼的又是誰的嗓音——

    細節(jié)混雜在警報鈴中，難以分辨。

    砰！

    一股大力撞上艙門，整個房間都像在搖晃。

    安戈涅呼吸都幾乎忘了。

    碰撞和搖晃持續(xù)了很久。又或許其實只有那么十幾秒，只是在安戈涅的感知中，那隨時會破門而入的動靜好像永遠沒有終結(jié)。

    一切忽然停下來。安戈涅耳畔隨即響起一聲苦悶的斷促低吟。

    雖然變調(diào)，簡直不像是人類發(fā)出?的聲音，她還?是認出?來了……

    “西?格？你怎么了？”她背靠墻站在門邊死角，壓低聲音急問。

    “嘠啊……”微弱的、痛苦的氣聲。

    “西?格?。∧恪?/br>
    安戈涅咬住嘴唇，不敢再發(fā)出?任何聲音。

    因為?從艙門下方的縫隙里，艷麗到刺目的紅色液體正緩慢地淌進?來。

    她當(dāng)然知道那是什么。

    不僅如此?，她還?從依然連接的對講另一頭，聽到了粗重但?有力的呼吸聲。

    她不想聽見，但?還?是聽到了。兇犯在那里，就在西?格身邊，就在門外。

    正如她不想看，卻還?是瞪大了雙眼，看著?黏稠的紅如侵犯海岸線的潮水，在她面前?擴散又?jǐn)U散。

    雙唇無聲地翕動，不斷開合，過了一會兒她才意識到自己在反反復(fù)復(fù)地念同一個短句：

    求你了。

    求外面的死神?不要發(fā)現(xiàn)她？不要打破這扇門？求西?格不要死？求將她投入這循環(huán)的存在終止這一切？

    安戈涅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在祈求什么。

    一股同樣無法解釋的沖動隨即躥上腦際，安戈涅決定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