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看看殺手是誰。

    ——艙門鎖定，無權(quán)限打開。

    錯誤提示框一次次地浮現(xiàn)。

    安戈涅牙齒緊咬，了悟與淚意一同上涌。

    是西?格用本艦最高權(quán)限從外鎖上了艙門。

    意識到襲擊發(fā)生的瞬間，他先為?她的艙門額外加鎖。如果那一秒他選擇先格擋進?攻，是不是就不會倒在艙門另一邊，她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事實只有：她無法從內(nèi)打開門。就連拼死看一眼兇手的臉都做不到。

    安戈涅在門邊坐倒，任由還?帶有溫度的紅染上她的腳腕和衣袍。也就在這時，她猛地意識到：不屬于西?格的呼吸聲消失了。

    走了？結(jié)束了？就這么結(jié)束了？安戈涅困惑又憤怒。殺手為?什么離開了？她明明還?活著?！如果刺殺目標原本就不是她，那么為?什么她之前?和西?格分處兩地，也依舊會死？

    “西?格？”

    她的聲音抖得厲害。

    “你……回?答我一聲?！彼穆曇舴匆r出?周遭的寂靜。

    警報鈴已經(jīng)停歇很久了。

    安戈涅渾身一震。為?什么到現(xiàn)在還?沒有別人來？艦上其他人呢？全都昏睡了？還?是——

    她來不及枚舉完可能性，因為?她聽到艙門開啟，而后是誰快步靠近。

    “長官……”有誰低語。

    是反抗軍的人，他們?終于發(fā)現(xiàn)不對了！

    “開門！”安戈涅用力錘擊艙門，仿佛感覺不到手上火辣辣的疼痛，“開門！還?有人在這里！”

    外面安靜了片刻。

    光亮與愈加濃重的血腥氣同時撲到。安戈涅眼前?一黑，沉重的東西?撞上她的胸腹，滑到她的腿上。

    她沒能立刻理解發(fā)生了什么。

    盯著?砸進?她懷里的“重物”看了幾秒，她才意識到，這又蒼白又血紅的是西?格。倒在門板上的西?格隨著?艙門打開失去支撐，就那么直接倒下來。

    “救護人員呢？！”安戈涅去探西?格的鼻息，抬頭瞪視來人，“其他人呢？?。⑹忠呀?jīng)逃了……西?格他……”

    她猛地收聲。

    站在那里的男性beta是西?格的秘書官，對了……叫達倪。按他的副官身份，能夠打開西?格關(guān)上的門好像也很合理。

    這個在安戈涅印象里小心和氣、對她的提防都帶點喜劇色彩的軍官，此?刻正以陌生的表情看著?她。

    就好像他面對的是又一具尸體。

    “是你……？”安戈涅的問句幾不可聞。

    “我可戰(zhàn)勝不了長官，專業(yè)的事只能交給專業(yè)人士去做?！边_倪臉容驀地扭曲了一下，談?wù)?這件事似乎讓他也頗為?痛苦。

    “你雇傭了殺手。為?什么？”

    達倪沒作答，拔出?腰間的激光槍對準她。

    “送你下去陪長官是我能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br>
    安戈涅沒有閃躲，唇角不自覺地翹起來。

    秘書官也是士兵，她對于自己的武力值不抱幻想。這樣死了也好，說不定她還?能重來。

    激光槍低鳴，安戈涅向后掀出?去，沒忍住一聲慘呼。

    她本能地去摸中槍的地方，摸到了溫熱的血，而后才發(fā)現(xiàn)中彈的地方在肩膀。捂著?傷處爬起來，她看到在地上抽搐的達倪，飛到遠處的武器，以及他身下擴散開的血泊。

    “快逃……”幾不可聞的低語。

    安戈涅一僵，循聲看去。

    西?格倒在門邊，滿臉滿身血污，不知道最嚴重的傷究竟是哪處。他抓著?還?閃著?微光的激光槍，眼睛還?半睜，卻好像已經(jīng)映不出?她，失色的嘴唇微張，每吐出?一個音節(jié)都有血絲從嘴角流下：

    “快……逃……”

    剛才達倪瞄準的是安戈涅的胸口。

    她立刻明白了，西?格不知怎么清醒過來，舉槍擊中達倪，讓本該致命的彈道偏離，只傷到了她的肩膀。

    “你別動，我……我這就聯(lián)絡(luò)醫(yī)生。你再堅持一下……”安戈涅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哈，”達倪嘶啞地笑，“逃？”

    安戈涅抄起地上的激光槍，沖著?他腿上就是一槍。

    這槍械沒有認證鎖，扳機無阻礙地扣到底，達倪哀嚎，痛得在地上彈了一下。

    安戈涅還?要給他的四肢都來一槍，對方卻再次呵呵地笑起來。這笑聲中充滿惡意，毫不掩飾對她的憎惡。

    “誰都逃不了?！彼⒅?說，每個字聽上去都像詛咒。

    叮！清脆的鈴音此?刻無比突兀。

    安戈涅心有所覺，抬頭看向門邊。

    下一刻，地面、四壁、艙室急劇震動。轟！碩大的火球撞破艙門，熱風與烈焰頃刻間到了面前?。

    確實誰都逃不了。就連那個雇來的殺手大概也沒能例外。

    這是安戈涅最后的念頭。

    ※

    她睜開眼，環(huán)顧四周，掠過已經(jīng)能從輪廓背出?每個字句的消息，視線定在視窗角落：

    當前?時區(qū)夜間10時43分。

    “哈哈?！?/br>
    艙室中響起一聲有些失常的低笑。

    “又來。”

    第35章 融雪時分04

    回過神時, 通訊請求中的窗口正有節(jié)奏地閃爍。

    安戈涅想不起來自己是怎么調(diào)出西格的聯(lián)絡(luò)方式的，伸手就要取消請求。但慢了半拍, 通訊已經(jīng)連接成功。

    另一頭傳來輕輕的氣聲，好像在等?她率先開口。

    “西格？”安戈涅的聲音不禁有一絲顫抖。

    “嗯，是我?！?/br>
    他平穩(wěn)的回答讓仿佛還在耳畔的瀕死低語復(fù)蘇。安戈涅大口呼吸，才勉強控制住尚未來得及釋放就在爆炸中終結(jié)的情?緒。

    “你怎么了？”

    “不，”她喃喃，“我沒事，你也沒事……”

    這反而讓西格下?定?決心：“我立刻過來。”

    “給我十五分鐘……”安戈涅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用痛意刺激思考恢復(fù)運作，“我的意思是, 能請你15分鐘后再過來嗎？隱蔽一些，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的心腹也不可以?！?/br>
    西格困惑又憂慮地沉默半拍，最后還是答道?：“好，那么我15分鐘后到?你艙室門口?！?/br>
    設(shè)了個倒計時鬧鐘，安戈涅沖進盥洗室用冷水洗了把臉。

    再次回到?災(zāi)難發(fā)生前的事實隨著點滴的涼意，切實地滲進她的身體?里。

    她已經(jīng)因為達倪的籌劃死了三次。

    在安戈涅看過一些幻想題材的虛構(gòu)作品里, 3往往是個關(guān)鍵的神秘數(shù)字。按照那種套路, 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耗盡了改變命運的機會。

    但她又回來了, 而且沒感到?自己身上有?任何變化。

    時間回溯系設(shè)定?的另一種流派并無次數(shù)限制，主角在擺脫死局前, 會落入無終止的循環(huán)。

    如果她無法從當下?的險境中生還，是否就會永遠困在這三個多小時里？這個設(shè)想讓安戈涅膽寒。

    但好歹上一次不能算是完全徒勞。至少她現(xiàn)在知道?：

    首先，這艘安保等?級極高的中型星艦上藏著一個兇殘的殺手, 目標是西格，在近身戰(zhàn)斗方面說不定?比西格還要優(yōu)異。

    其次, 這個殺手是達倪雇傭的。而且他已經(jīng)做好準備，讓一船的人同?歸于盡。

    可達倪為什么會背叛西格？為什么不惜讓那么多人陪葬，也要殺掉本?該效忠的領(lǐng)袖？這一切是他自己的想法，還是有?別?的力量在背后cao縱？

    一旦進入狀態(tài)，用純粹的理?性抽絲剝繭，分析情?勢，親歷死亡的生理?性恐懼就沖淡許多。安戈涅重新將目光轉(zhuǎn)到?光腦投影視窗上。

    “如果我和西格同?時意外身亡，最大的受益者是誰？”

    她刪掉了原本?給提溫的回復(fù)，鍵入了這個問題。

    “為什么突然問這個？您察覺到?身邊有?什么不對勁嗎？”提溫一如既往敏銳。

    “只是一個假設(shè)。你就當是我睡前的動腦游戲好了?！?/br>
    對面沉默了片刻，再回復(fù)時提溫又不做不休，吐出一長篇分析：

    “假如您和西格同?時遭遇意外，表面看來最大的受益者是與反抗軍角力的王國舊權(quán)貴，也就是您很?熟悉的那位侯爵和他的盟友們。西格一旦死去，反抗軍就失去了深受敬仰的領(lǐng)袖，而對權(quán)貴們來說，他們的損失在接受范圍內(nèi)?！?/br>
    安戈涅一扯唇角。

    提溫的用詞相當委婉。那種情?況下?，對于大多數(shù)人來說，只是死了一個私生子公主，而且還是個有?變革意愿、與反抗軍打過交道?的私生子。

    撇開艾蘭因不談，和她沒太多私交的舊貴族們，恐怕只會覺得她和西格這“買一送一”的死法頗為合算。

    “但上面這個假設(shè)的前提是反抗軍內(nèi)部可以看作鐵板一塊，與舊權(quán)貴的矛盾大于他們內(nèi)部的利益和理?念沖突。

    “您或許記得，我此前提過，反抗軍內(nèi)部大致分裂為兩部分，主張合作改革的溫和派和主張改變政體?革命的激進派。

    “正因為西格深受雙方關(guān)鍵人物的信賴，而且此前還有?國王那么一個具體?的敵人手握實權(quán)，他們才勉強能夠忽視主張上的分歧，同?仇敵愾地戰(zhàn)斗。”

    “但是現(xiàn)在局面變了……”安戈涅又覺得有?些冷。

    “關(guān)于您與西格聯(lián)姻的傳言也有?一段時間了。對于反抗軍中的部分人來說，認可聯(lián)姻可能性的昔日戰(zhàn)友已經(jīng)成了叛徒。這個時候痛失領(lǐng)袖，反而有?望成為改變局勢的一招險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