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募基金總得擺出點名頭響的動物做噱頭, 傅云崢對此習(xí)以為常。

    傅云崢說：“你直接翻到最后一頁吧。”

    最后一頁上是救助中心和人工繁育機構(gòu)的簡介, 余鶴從頭看到尾, 發(fā)現(xiàn)有些救助中心從建立伊始也沒救助過一只上述動物。

    華國官方對于野生動物的保護很周密, 這導(dǎo)致民間救助組織顯不出太多用武之地，倒是一些東南亞國家民間的救助組織很有作為。

    在華國, 民間救助機構(gòu)的日常工作，更多是撿一些飛懵了的貓頭鷹、贖一些跑到村民雞舍吃雞的黃鼠狼之類的野生憨批。

    傅云崢坐在余鶴身邊：“農(nóng)家散養(yǎng)的走地雞也挺貴的, 黃鼠狼一下咬死一窩，不賠償個千八百也說不過去?！?/br>
    余鶴：“......和我想象中的救助不太一樣?！?/br>
    傅云崢側(cè)頭看向余鶴：“你想象中的是什么樣？”

    余鶴來了興致：“你當(dāng)年在緬北不是救助過穿山甲嗎，當(dāng)時怎么和偷獵者交火的？”

    傅云崢笑了笑：“那是演講時美化過的版本，真實情況是我們救下了二十幾只穿山甲，被當(dāng)?shù)氐暮诘绖萘ψ分鴿M街跑。”

    救下來的穿山甲沒法直接放生，因為不知道是野生的還是養(yǎng)殖場偷養(yǎng)的，必須得帶到救助中心檢查觀測，確認(rèn)健康。

    緬北那邊很亂，傅云崢在國外人生地不熟，好在他身邊跟著不少保鏢，一行人帶著二十幾只穿山甲往救助機構(gòu)趕，身后有當(dāng)?shù)貏萘ψ凡?，前面是層層檢查站，一路上遭到圍追堵截，險象環(huán)生，十分狼狽。

    好不容易聯(lián)系上了一個‘本地通’，結(jié)果還是對方的人，把傅云崢引到了他們的地盤上，

    傅云崢說：“當(dāng)時一個叫苗哥的緬北人拿槍指著我，我的保鏢拿槍指著他們，后來正好趕上另一伙幫派來鬧場，也不知到底是誰先開的槍，我就記得我抱著一只穿山甲往外跑，后面跟拍電影似的，全是槍響?！?/br>
    余鶴仰躺在沙發(fā)上：“太驚險了，你不害怕嗎？”

    傅云崢搖搖頭：“我當(dāng)時抱著的是一只穿山甲mama。雌性穿山甲生下幼崽后，會不斷蜷縮身體用尾巴保護住寶寶，遇到危險時，會蜷成團，把寶寶緊緊保護在懷里?！?/br>
    穿山甲的鱗片堅硬無比，在自然界中，用這種方式可以抵御絕大多數(shù)天地的襲擊，可再堅固的鱗片也抵擋不了人類的惡意。

    在黑市中，活體穿山甲的價格比冷凍體貴上三分之一，帶有幼崽的雌性穿山甲是最好養(yǎng)的，保護幼崽的天性會讓它們活得比普通穿山甲更久。

    普通野生穿山甲被捕捉后不吃不喝，很難維持活力和賣相。

    傅云崢回憶道：“雌性穿山甲的狀態(tài)很不好，在車上，我用注射器給它喂了羊奶和營養(yǎng)劑，它吃了?！?/br>
    剛開始，傅云崢以為雌性穿山甲是出于保護幼崽的本能而進食，但后來，傅云崢發(fā)現(xiàn)不是這樣。

    后來傅云崢問過許多研究員，他們也說不清動物是如何判斷人的善意與惡意。

    傅云崢說：“在車上，穿山甲mama向我展示了它對我的信任。它把尾巴移開，給我看它的寶寶?！?/br>
    余鶴只是聽傅云崢平淡地陳述，都覺得眼眶一熱，足以想象當(dāng)傅云崢親身經(jīng)歷時是多么震撼。

    一只被人類捕獲、惡意傷害過的穿山甲mama，再一次選擇了信任人類。

    “從那一刻起，我相信世間萬物都有靈性，”傅云崢輕靠在余鶴身上，語氣云淡風(fēng)輕：“所以被槍指著時，就不覺得害怕了?！?/br>
    余鶴沒有問后來那只穿山甲后來怎么樣了。

    他對于傅云崢有一種近乎盲目地崇拜，潛意識里認(rèn)定那只穿山甲最后肯定是放歸山林了，畢竟傅云崢歷經(jīng)波折最終都能危險中離開，所以那只穿山甲和它的寶寶后來也一安然無恙。

    傅云崢將頭搭在余鶴肩上，疲憊地闔上眼。

    他沒有將這個故事繼續(xù)講完。

    生活不是童話，并非所有故事都能有一個完美的結(jié)局，但只要他不講，余鶴就不會知道。

    所以，就讓那對穿山甲母子在余鶴的世界里，永永遠(yuǎn)遠(yuǎn)地活下去好了。

    余鶴回過神，看向茶幾上的邀請函：“那咱們到底去不去參加論壇。”

    傅云崢閉上眼，聲音中藏不住些許倦意：“去吧，雖然有些救助機構(gòu)不是那么專業(yè)，但有總比沒有強?！?/br>
    *

    新加坡，東亞地區(qū)生物多樣性研究論壇。

    余鶴和傅云崢并肩邁入會場時，會場上熱鬧的交談聲登時一收。

    主辦方負(fù)責(zé)人眼前一亮，朝著傅云崢大步走來。

    男人金發(fā)碧眼，是完完全全西方人的長相，出口卻是流利的中文，他熱情地同傅云崢握手：“mr fu，真是好久不見！”

    “這是法國生物發(fā)展研究會秘書長，”傅云崢相互介紹道：“秘書長，這是余鶴，我的愛人?！?/br>
    余鶴微微頷首，跟對方打了個招呼：“你好。”

    秘書長碧綠的眼珠望向余鶴，夸張地倒吸一口涼氣：“天啊，這是我見過最完美的東方面孔！”

    余鶴笑了笑：“過獎了。”

    秘書長一把抱住余鶴，親密地和余鶴問好：“你好，余鶴！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

    余鶴只感覺一陣檸檬草的果木香調(diào)撲面而來，還沒來得及說些客套話，整個人就被秘書長摟在了懷中。

    秘書長握著余鶴的肩膀，和余鶴親密地行貼面禮：“我太喜歡你了余鶴！”

    余鶴：“？？？”

    剛才這個秘書長不是和傅云崢握手嗎？為什么到了他這兒就成了貼面禮？

    余鶴開始只是以為這是什么特別的風(fēng)俗，直到傅云崢沉著臉把他拽出來，余鶴才后知后覺——

    他又又又被人占便宜了。

    秘書長又很坦然地夸贊了余鶴一番，緊接著又開始和余鶴攀談起與傅云崢相戀的細(xì)節(jié)。

    畢竟余鶴和秘書長才第一次見面，而且東亞地區(qū)生物多樣性研究論壇的主角應(yīng)該是珍稀動植物，而非他和傅云崢。

    余鶴三言兩語搪塞過去。

    但秘書長還是極專注地望著余鶴，并且適時在一些根本不需要驚嘆的故事節(jié)點發(fā)出感嘆。

    傅云崢對秘書長的吹捧并不感冒，他對秘書長說：“論壇第一天您應(yīng)該很忙，我很熟悉整個論壇流程，不需要陪同講解?！?/br>
    秘書長聳聳肩，攤開手，開門見山道：“我的任務(wù)就是陪好您，畢竟所有人都知道華國的傅氏總裁慷慨仁慈，只要肯給予我們一點點幫助，就足以支撐半數(shù)救助中心一整年的開支?！?/br>
    簡單寒暄過后，秘書長還是把話題落在了捐款上。

    傅云崢和秘書長已經(jīng)打過很多次交道，大家都是在社會上混跡多年的成年人，該講利益的時候只講利益，事情會簡單很多。

    所以當(dāng)聽到秘書長直白地討要捐款時，傅云崢臉上的表情并沒有太多的變化，余鶴心里倒是很吃驚。

    原來這么直接嗎？

    傅云崢點點頭：“捐款沒有問題，但是你話太多了，你去忙別的吧?！?/br>
    余鶴心想：好吧，果然有錢的都是大爺，傅云崢更直接。

    秘書長并不覺得冒犯，他招招手叫過來另一名工作人員，秘書長將傅云崢的話重復(fù)一遍，那位工作人員立即用英文對傅云崢進行了大段的贊美。

    而后，秘書長后退半步，轉(zhuǎn)身又去迎接其他人了。

    一位金發(fā)美女接替了秘書長的工作，帶著余鶴和傅云崢走進展廳。

    余鶴壓低了聲音，用中文問傅云崢：“你和秘書長是朋友嗎？”

    傅云崢的回答令余鶴吃驚，他說：“他是我大學(xué)校友?！?/br>
    余鶴訝然道：“平常有聯(lián)系嗎？”

    傅云崢回頭看了秘書長一眼，這一眼沒有什么特別的感情，他語氣也很淡然，就像是陳述與他無關(guān)的事情。

    傅云崢說：“我接手傅家以后，那些同學(xué)就很少和我聯(lián)系了?！?/br>
    資本主義國家推崇精英式教育，傅云崢的同學(xué)都很清楚頂級豪門當(dāng)家人與他們并非一路，就算是原本關(guān)系不錯的朋友也都漸漸疏遠(yuǎn)。

    比起做傅云崢的朋友，他們更愿意將傅云崢當(dāng)做自己人脈，朋友之間需要感情維系，感情很脆弱多變，而人脈只需要用利益交換，維持起來更簡單。

    傅云崢用很平常的語氣告訴余鶴：“其實我沒什么朋友?！?/br>
    就算曾經(jīng)有，也因為地位相差太大而走遠(yuǎn)了。

    余鶴看出傅云崢掩藏在從容下的失落，他握住傅云崢的手，說：“我就是你最好的朋友?！?/br>
    傅云崢唇角揚起個不太明顯的弧度，他說：“小鶴，我很感激，你敢來愛我。”

    第121章

    余鶴心神微晃, 愛傅云崢這件確實需要很大的勇氣。

    他很怕傅云崢走得太快，自己追不上，也怕別人覺得他和傅云崢不相配。如果不能夠站在另一座山巔, 那別人只會認(rèn)為是因為他長得好看傅云崢才喜歡他的。

    余鶴忍不住勾起唇，他得寸進尺，趁機向傅云崢提要求：“那你要對我更好。”

    傅云崢回答：“一定?！?/br>
    生物多樣性研究論壇結(jié)束當(dāng)晚, 傅云崢毫無意外地刷新了當(dāng)日的最高捐款額。

    除此之外，余鶴還單獨為緬北的穿山甲救助協(xié)會捐了一筆款。

    救助協(xié)會的工作人員叫做帕汀，是一行人中唯一會講中文的，即便并不是十分流暢, 但還是很真誠地向余鶴表示感謝。

    帕汀將手機里的照片展示給余鶴看：“當(dāng)年救助中心環(huán)境惡劣，管理也不夠完善，有些穿山甲被救回來后，因為得不到妥善治療而死亡，傅先生后來為我們捐了一大筆錢引新設(shè)備，現(xiàn)在的新樓就是傅先生捐建的?！?/br>
    聞言, 傅云崢看向帕汀：“你是哪個救助中心的？”

    帕汀回答：“我們現(xiàn)在都?xì)w屬于蒲山救助協(xié)會統(tǒng)一管理，之前的名字是貢甘救助中心?！?/br>
    傅云崢點點頭：“我去過貢甘?！?/br>
    帕汀雙手合十, 置于口鼻之前，朝傅云崢微微躬身道歉：“傅先生, 真是抱歉, 當(dāng)年緬北邊境的野生動物偷獵走私確實猖獗, 這些年我國政府不斷整治, 已經(jīng)大見成效，非常歡迎您實底考察指正。”

    緬北是沒有消費穿山甲的習(xí)慣的, 華國與緬北的穿山甲走私，絕大多數(shù)都是流向華國。

    穿山甲甲片是著名的名貴中藥材, 雖然最新出版的《華國藥典》未將穿山甲繼續(xù)收載，但因為穿山甲有穿山通xue的本領(lǐng)，很多人還是堅持相信穿山甲有暢通經(jīng)脈的奇效。

    作為一名中醫(yī)專業(yè)學(xué)生，余鶴對此持保留意見。

    暢通筋脈的方法那么多，針灸和推拿更是直接作用于筋脈之上，就算穿山甲的甲片真有什么藥用價值，在科技發(fā)達的今天也有無數(shù)種手段可以代替。

    畢竟捐再多的錢去建立救助中心也不過是亡羊補牢，再嚴(yán)厲的打擊手段也只能震懾盜獵者，而無法消滅人的購買欲與獵奇心。

    只要交易鏈存在，穿山甲就永遠(yuǎn)不會徹底安全。

    緬北那邊的管理加緊的效果很明顯，現(xiàn)在國內(nèi)查處的走私物中已經(jīng)很少能看到穿山甲的身影。

    余鶴說：“穿山甲的生理習(xí)慣獨特，食譜也特化于其他動物，在人工養(yǎng)殖方面你們還有什么困難？我雖然沒辦法解決技術(shù)上的難題，但如果你們需要什么恒溫恒濕設(shè)備，這對我......和傅先生來說力所能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