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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絨 第111節(jié)

    片刻后,紀(jì)從心用力抓著袍子,像找到了高瑜話語中的漏洞, 想要做某種臨死掙扎,轉(zhuǎn)身忿忿道:“船上根本就沒有到點鎖艙門的規(guī)矩!你騙我?!?/br>
    “說對了, ”高瑜意外地沒有反駁, 她換條腿,高馬尾隨意地散下來, 流瀑似的鋪在枕上,“今日新設(shè)的規(guī)矩,奇襲路線偏轉(zhuǎn),為避免消息泄露, 臨時施行的軍令?!?/br>
    她好心地提醒紀(jì)從心:“說起來,更快抵達屏州嶺的奇襲路線, 還是紀(jì)五公子的主意呢?!?/br>
    “恩將仇報?!奔o(jì)從心怒而坐在桌旁。

    “這話怎么說的,”高瑜不敢茍同的模樣,“你于我有恩不假, 我把自個兒艙室空出來讓你睡了幾日, 這是以仇相報么?”

    “你放我出去?!奔o(jì)從心悶悶說, 他不想與高瑜作口舌之爭。

    她是一軍主將,她說什么都是對的。他爺爺?shù)摹?/br>
    “不放,你能怎么著?”高瑜覺得他這幅樣子可愛。

    驕傲清高的丹青國手,明明已經(jīng)慌到指頭尖都在顫抖,還在故作鎮(zhèn)定地維持著風(fēng)度。

    太可愛了。

    她早說過,對這樣的人,就要一根根地拆骨頭。

    “……”紀(jì)從心不可置信地看她,“那我便坐在這里,不打擾將軍歇息?!?/br>
    “你試試,”高瑜的語氣堪稱溫和,“你坐哪張椅,我便拆哪張?!?/br>
    太不講理了!

    紀(jì)從心指著地板:“我可以睡地上。”

    “地上,”高瑜側(cè)過身,一手撐著腦袋,往地上落了一眼,卻說,“地上好,地上寬敞,躺兩個人不在話下,活動空間也大。”

    ??

    寬敞?活動空間?你想做什么活動?

    高瑜慢條斯理補上一句:“就是有一點,你知道我們水師啊,風(fēng)里來雨里去,蹚泥踩水那是常有的事,足底踏萬污,若是臟了紀(jì)五公子的身子,我先說聲對不住?!?/br>
    紀(jì)從心愛潔,這話踩中了他的死xue。

    掙扎個什么勁兒呢,即便躺在一張床上,只要男人不想,女子還能強行讓他……硬起來?

    *

    讓人意外又安心的是,高瑜并沒有做什么出格的舉動,仿佛先前的循循引誘都是假的。

    兩人并排躺著,紀(jì)從心感覺四周的聲音全消失了,他只聽得到高瑜輕緩的呼吸聲,行軍床又短又窄,兩人的身子只隔了一拳,他的右半邊身子幾乎發(fā)麻。

    這是個錯誤。

    從他踏上這條船開始就是個錯誤。

    說得久遠一點兒,他五歲那年,就不該傻乎乎地捧著編好的蛐蛐去同那“乖巧可愛”的高小霸王打招呼,反被扒了一身袍子不說,孽緣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二十多年了也不放過他。

    漫長的沉默里,高瑜忽然問:“重繪軍事圖,苦嗎?”

    這是什么路數(shù)?

    她一開口,紀(jì)從心立刻豎起滿心防備,他想了想,中規(guī)中矩地回答:“不苦。”

    “說具體點兒。”

    “……”你是太子嗎我得跟你匯報這?你給補差遣費嗎我跟你匯報這?

    紀(jì)從心想反駁,但他很快發(fā)現(xiàn),這是個把氣氛轉(zhuǎn)向正常的好機會。

    “我這些年多有游歷,跋山涉水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這都沒什么,就是……”紀(jì)從心徐徐道來,“遇上天不好的時候,便要麻煩些,圖紙被浸濕被沖走都是常有的事?!?/br>
    高瑜靜靜摸著手指一道舊傷疤,山南海岸線綿延萬里,氣候與地形極端復(fù)雜,測繪近海軍事圖就成了誰也不敢接手的差事。

    太子殿下是今年才將這差事派給紀(jì)從心,但紀(jì)從心絕不可能在短短幾個月里就把軍事圖繪到如此詳盡的地步,這軍事圖不但是平面一張圖,它甚至配有一份冊子,詳細記述不同天氣下,不同觀測點,甚至不同季節(jié)里,地形的細微區(qū)別。

    這在平時或許顯示不出重要性,但一旦打起仗,這就是能決定成敗的東西。

    紀(jì)從心都明白。這說明什么,他已經(jīng)提前數(shù)年為此做準(zhǔn)備!

    紀(jì)家門庭敗落的因由是皇家秘辛,他弟弟紀(jì)從游從了軍,他就不能再入仕。

    不入仕,便是棄子。

    紀(jì)從心再清楚不過,別扯什么他與太子殿下的表兄弟關(guān)系,別扯他丹青國手的赫赫名號,他有自己的驕傲,他需要證明自己的忠心與價值。

    丹青國手是個雅號,但它同樣代表紀(jì)從心無可替代的天賦與才能。

    所以,他早幾年就想好了,以軍事圖作敲門磚,他要告訴太子,告訴皇后——紀(jì)家仍有脊骨。

    紀(jì)五啊。高瑜心里輕輕嘆口氣。累不累?

    她的聲音跟著柔軟下來:“雨天怎么繪圖?山南一帶海岸邊多山巒,你必要在高處才能俯瞰海岸線,雨一落,豈不是漫山遍野白霧迷蒙,不迷路就不錯了。”

    “迷路倒是小事,”紀(jì)從心摸摸耳朵,“又不是深山老林,總能走得出去,到近海遠望海岸線,做比例校對的時候,被浪卷走比較駭人?!?/br>
    “被卷走過幾次啊?”高瑜竟然無聲地笑了笑。

    紀(jì)從心猶豫了會兒,有些不好意思:“十二……不,十三次?!?/br>
    高瑜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十三次里,有十二次都是她濫用職權(quán),托巡檢司的老相識以仰慕丹青國手為名,專門派了軍用巡船給他,否則這會兒紀(jì)從心墳頭草都能蓋茅屋了。

    至于那最后一次,高瑜就在不遠處,看著他一人站在甲板上,心無旁騖地繪圖,從天亮到天黑,從天黑到暴風(fēng)雨來臨,心里還以為趕上了英雄救美的好時候,沒想到紀(jì)從心被浪頭卷落,頭磕在了礁石上。

    在她懷里麻溜地暈過去了,醒來連個屁也不記得。

    紀(jì)從心不知道這樁舊事,多年來都以為山南巡檢司的劉大人熱忱心善,至今逢年過節(jié)都要派人送幾籃果子幾筐魚去,此刻聽了笑聲,心想這女將軍壞透了。

    “你笑什么?!?/br>
    “笑你命挺大?!备哞ふf完,輕輕打了個噴嚏。

    紀(jì)從心剛冒出點兒火氣,被這一噴嚏打沒了,想問她是不是受了寒,但未免太親近了吧?他算什么人吶,真把自個兒當(dāng)未婚夫了?

    緊了緊拳,到底什么也沒問。

    一粒豆大的燭火靜靜浮在幽暗的船艙內(nèi),空氣中再次漫上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氛圍。

    就在紀(jì)從心翻身時,耳畔傳來道聲音,聽起來像是從瓷瓶里取藥丸。

    “……”紀(jì)從心告訴自己不要管,不要轉(zhuǎn)頭,不要開口,對待這跋扈的女將軍,事事不搭理,句句不回應(yīng)是上上之策。

    藥丸在瓷瓶里叮當(dāng)?shù)仨?,紀(jì)從心心想,我不開口,但聲音是無法拒絕的……你要倒多少藥???真是藥丸嗎?吃不死人就往死里吃嗎?

    “你在吃什么?!”他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藥啊?!?/br>
    “……”還真是,紀(jì)從心不自覺地就側(cè)過了身子,“你生病了?你們破云軍有主將輪調(diào),生病為何還要親自率兵支援屏州嶺……”

    話音戛然而止。

    紀(jì)從心看著近在咫尺的臉,突然怔住了。

    高瑜單肘撐在床板上,側(cè)著身,略微拉起上身,發(fā)絲從左肩垂下:“你沐浴了嗎?”

    “?”別窺探我的私密,紀(jì)從心咬著牙不應(yīng)她。

    “身上怎么一股味兒?!?/br>
    “?”紀(jì)從心抬袖,沒有聞到異味,干凈又清爽。

    他轉(zhuǎn)頭:“沒味……”

    “有,”高瑜突然逼近他,兩人鼻尖只隔著一指的距離,甚至她說話時的氣息就拂在紀(jì)從心側(cè)臉,“桓州墨里藏丹青,你身上全是墨香,方才還不顯,此刻散出來是為什么?”

    紀(jì)從心抿著唇,高瑜步步緊逼:“你熱,體溫將味道烘散,你為什么熱?”

    “我不熱……唔?!?/br>
    剩余的話被高瑜驀然打斷了,她一手掰正紀(jì)從心的身子,一手扣住了他下巴,把手中的糖豆兒送進他口中。

    “你騙人……”紀(jì)從心猛地推開了她,口齒間摻著清甜,“這壓根兒不是藥!”

    “是糖豆兒。”高瑜手還沒松,拇指卡著他下齒。

    讓他無法咬合,糖豆兒在他唇下躺著,逐漸被滲出的津液浸泡,甜味兒越來越重,在口腔中擴散開來,甚至有帶著糖味兒的津液漫出去。

    “放……”紀(jì)從心含糊不清,“放手?!?/br>
    高瑜哪能放手,她得寸進尺,控制著那紅色的魚尾,把糖豆兒在他口中碾碎了,手指頭被打濕,甚至滴滴答答地落到掌心。

    巨大的羞恥和不知名的恐慌兜頭打來,紀(jì)從心擦也不行,不擦也不行,只能狼狽地吞咽,把糖和別的東西都吞下去。

    “甜嗎?”她的目光逐漸含了些別的意味。

    紀(jì)從心吞了糖,他腦子里全是空白,五歲那一出讓他惹上了高瑜,自此對女子避而遠之,別說流連風(fēng)月之事,他連春宮都沒敢看!

    頭二十年,他都喜滋滋地孑然一身,甚至做好了一人一紙一筆一江湖的打算。

    何曾……何曾讓人卡著下齒,用近乎下作的法子,在口中攪碎了一粒糖,還流了……流了……

    你大爺?shù)摹?/br>
    他的眼眶漫上水光。

    沒有用,高瑜不會停下來,她握住了那青澀的一截弧度,說:“你平素握筆時,是這個手勢嗎?”

    “沒……”紀(jì)從心猛地嗆咳,方寸大亂,心防被砸了個稀爛。

    “說話?!备哞ひ桓鹬陌凉恰?/br>
    你也不是沒有感覺,你也不是沒有心,別躲。

    別躲我,紀(jì)五,你他媽躲了二十年了。

    “別!~”紀(jì)從心痛得屈起小腹,眼前陣陣白光,整個人仿佛被巨浪裹進海中,長久的戰(zhàn)栗過后,汗流浹背地落回了原處。

    高瑜慢悠悠擦著手。

    “你……”紀(jì)從心喘得厲害,“你擦的那是我的袍子?!?/br>
    “我手里的也是你的東西,很公平,是不是?”高瑜笑,繼續(xù)壓制著他,緊跟著從身旁抽了一條烏漆麻黑的帶子。

    “你,你敢!”意識到她要做什么,紀(jì)從心遽然仰坐起來,可他方才脫了力,除了那初次見世面,還興奮著的小兄弟,真不是高瑜對手。

    被輕松地放倒,“嗖”一聲,雙腕被束緊在頭頂,綁住了。

    “你可以說我強迫你,”高瑜把他下巴擺正,“我就是在強迫你?!?/br>
    “不是?!奔o(jì)從心不愿意接受這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