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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他人人喊打 第56節(jié)

    初春近在咫尺,已有新草冒頭,可季懷真的人生卻截然相反。

    “我為他殺了這樣多的人,斂了這樣多的財,他要我的命也就罷了,從始至終,我從未奢望落得一個好下場,可他居然連自己的妻兒都不放過……”

    他已經(jīng)什么都沒了。

    同愛人反目成仇,被主上過河拆橋,現(xiàn)在就連唯一在乎的jiejie和侄子的性命也岌岌可危。

    “我都認(rèn)命了,我都認(rèn)命了……還想怎樣,究竟還想讓我怎樣,難道真要逼死我不成!”

    季懷真怒急攻心,任憑三喜如何叫喊,他都置若罔聞,忽得胸口一陣悶痛,腥甜之味翻涌上來,毫不設(shè)防地一張嘴,竟是一口淤血吐出來。

    三喜嚇得臉色慘白,還從未見過季懷真如此失意之態(tài)。

    就在這時,腳邊傳來一兩聲嗚咽,季懷真偏頭看去,見一個軟軟的東西趴在自己腳邊,那聲狗叫便是這東西發(fā)出來的。

    原來是弱弱的崽子。

    它不在燕遲帳中待著,竟是聞著氣味尋了過來,費力攀著季懷真的褲腿。三喜大吃一驚,方才竟是沒看見它,慌忙拿手去趕。

    “這是誰家的狗,竟這般沒有眼色!去,去!”

    每當(dāng)被揮開,這小畜生就又爬過來,認(rèn)準(zhǔn)了季懷真,跟他的主人一樣固執(zhí),死心眼。

    帳外一陣腳步聲。

    季懷真猛地抬頭,眼中殺意畢現(xiàn)。

    只見燕遲走進(jìn)來,漠然道:“你看見我的狼了嗎?”

    三喜一聽是狼不是狗,嚇得立刻撒手,還記著方才那一刀之仇,瞪著燕遲這不速之客,嘴里嘀咕道:“原來是你養(yǎng)的畜生,我看根本就是你自己將它偷偷放出,又趕到這邊,想偷聽我主仆二人說話。”

    燕遲神情立刻不自在起來,竟真被三喜一語言中似的。

    他的視線落在季懷真臉上,見他似是吐過血,猛然面色一變,上前扶著季懷真,厲聲道:“你怎么了?”

    燕遲拿不準(zhǔn)季懷真是舊疾復(fù)發(fā),還是眼前這個三喜對他做了什么,那要殺人般的眼神控制不住地往他身上一落,只叫三喜有苦說不出。

    三喜頭一扭,朝季懷真委屈告狀道:“大人……”

    燕遲也惱了, 將季懷真一看。

    然而一看燕遲這張臉,季懷真就想起三喜稟報之事,只怕議和議親都是虛與委蛇的借口,借題發(fā)揮,與韃靼分一杯羹,攻占大齊才是真。

    看來今日開拔的三萬大軍,也是要到恭州去。

    他將燕遲一看,眼中盡是防備漠然,問道:“你偷聽我們說話?”

    燕遲冷冷道:“我若真想聽,自可學(xué)你的手段將這人一番嚴(yán)刑拷打,有人在汾州頂著和他一模一樣的臉要你的命,我還不能……罷了,我出去就是?!?/br>
    一番話雖擲地有聲,真心實意,但燕遲到底臉皮尚薄,見此三喜非汾州的三喜,只彎腰將狼崽一抱,悶不吭聲出帳。

    季懷真默不作聲地盯著他離開的背影。

    一旁站著的三喜,眼睛滴溜溜一轉(zhuǎn),已從這只言片語中聽出二人情非泛泛,且看自家大人這非同尋常的反應(yīng),這俊俏小郎君雖可惡,但又不似先前那些庸脂俗粉,當(dāng)即賊頭賊腦地問道:“大人,這人是誰?”

    “他可不是一般人,乃是夷戎七皇子。”

    三喜面色一凜,跟著季懷真耀武揚威慣了。主人得勢,狗就叫得響。他這條見人便吠的狗沒想到今日咬了不該咬的人,對方來頭竟這樣大,登時叫苦道:“完了,竟還是個皇子?!?/br>
    話音一落,季懷真突然一愣,看向三喜:“你說什么?”

    三喜哭道:“完了?!?/br>
    “不是這句!”

    季懷真神情詭譎,似茅塞頓開,又似失魂落魄,臉上神情好不精彩。

    三喜小心翼翼道:“竟還是個皇子……”

    季懷真又低聲重復(fù):“他是夷戎七皇子?!?/br>
    見他若有所思,三喜知他在想法子解決眼前危機,不敢打擾。一陣詭異平靜后,季懷真突然啼笑皆非地一搖頭,又低低笑了兩聲。

    “誰說我沒有辦法反敗為勝……”

    三喜一怔,大氣不敢出,怯生生地瞧著反常的季懷真。

    聽這話的意思,明明是喜事一樁,可三喜瞧著他家大人,怎么一副要活生生把心頭rou給刨出去的樣子?

    第60章

    只見季懷真從懷中掏出一張小像,以指頭蘸著嘴角的血,在季晚俠的衣服上畫上幾筆,吩咐道:“我會想辦法送你出敕勒川,等你回京后,讓白雪號令銷金臺,立刻將上京有名有姓的商賈全部圈禁起來,不許他們出京?!?/br>
    自古都城繁華難與商賈走卒分開,若這些人也跟著一起即刻遷往臨安,那上京自此便沒落了。

    三喜為難道:“大人您有所不知,銷金臺明面上的人已經(jīng)被監(jiān)控起來,尚未暴露的人實在有限,不少人被白雪大人派去暗中保護(hù)皇后娘娘。且白雪大人說,您在汾州時就遭人背叛,汶陽的今宵客棧已暴露,她懷疑我們的人中有jian細(xì),回到上京后雖未發(fā)作打草驚蛇,可卻暗自斬斷不少可疑聯(lián)絡(luò)點,否則怎輪得到小的來敕勒川找您?”

    季懷真一想,又問道:“你來的路上,可有人阻攔?”

    三喜搖頭。

    片刻后,季懷真冷笑一聲:“我明白了,他既想利用我,我便也利用他。”

    三喜依然不解,季懷真卻無心解釋,只道:“上京人手不夠,就讓白雪從恭州調(diào),我不管她用什么手段,趁著遷都一事還未落實,上京的人還未聽到風(fēng)聲,無論如何也不許商賈離京,聽明白了?叫她放心做,絕不會有人攔她?!?/br>
    “另外,再放出風(fēng)聲,說陸拾遺以抵達(dá)敕勒川,因在汶陽戰(zhàn)場上舍身救下夷戎七皇子,被蘇合可汗奉為座上賓,擇日回京?!?/br>
    “這張小像中裙子上的花紋是地圖,你去蒼梧山下汶陽的必經(jīng)之路上找,那里埋伏著我一千親兵,你將此像交予他們,讓他們分散開來,守在下蒼梧山的各個要道上?!?/br>
    “就這三點,記住了?”季懷真眼中露出些狠色。

    三喜點頭,只覺得他家大人頃刻間一掃先前頹勢,一擦眼淚,忍不住道:“大人,小的一走,您身邊無一可用之人,您可要怎么辦吶?”

    “你不用管,我自有辦法。”

    季懷真眼神直勾勾的,竟是一陣失魂落魄,又喃喃重復(fù)道:“我自有辦法……我怎么來的敕勒川,自當(dāng)怎么回上京……”

    三喜不解,卻敏感察覺到季懷真語氣中的痛惜,再想問,季懷真卻擺了擺手。

    平白無故有人從上京來,不可能不知會瀛禾,或許他早就知道,正在暗處觀察著自己的一舉一動,遂叮囑道:“若你回去路上被人抓起盤問,就實話實說,知道了?但不要說我是誰,就說你是來通報大齊立太子一事的?!?/br>
    見三喜含淚點頭,季懷真才放心些許,將三喜暫且安頓好,再想辦法將他送出去。

    接下來幾日,都不見燕遲蹤影,不知是否是那日將人給罵跑的緣故。

    可他不愿見季懷真,季懷真卻非見他不可。

    上次燕遲同蘇合可汗那樣一鬧,似乎起了作用,一連忙得幾日未見人影,天黑也不回營帳,不知干嘛去了,只派人來傳話,說婚期已定,就在十日后。

    倒是一旁三喜聽得一驚,毛骨悚然地看向季懷真,小心翼翼道:“大人您要成親?”

    季懷真將他一巴掌抽到一旁,淡淡道:“別多問?!?/br>
    烏蘭求了燕遲好幾次,燕遲都不曾把弱弱的崽子給他養(yǎng),反倒睜只眼閉只眼,每次弱弱的崽子爬來找季懷真時,他都裝作不知道。

    三喜拿手去摸它的頭,差點被咬,當(dāng)即悻悻道:“大人,不如給這狗崽子取個名字吧,真是兇得很,欠收拾?!?/br>
    季懷真識字不多,看著那沖三喜齜牙咧嘴的狼崽,突然道:“叫‘火燒’吧,從前認(rèn)識一傻帽叫燒餅,我看這畜生像他,好沒眼色,知道我煩它,還凈往我身邊湊?!?/br>
    再提起汶陽認(rèn)識的人與經(jīng)歷過的事,竟恍若隔世般。

    那狼崽似乎知道季懷真在講它,當(dāng)即四爪用力,順著他的褲腳一路往上爬,賴在季懷真身上,不動了。

    “火燒?!奔緫颜婷鏌o表情地喊了兩聲,全當(dāng)逗弄。

    狼耳朵隨之一動。

    “火燒啊火燒,你說燕遲怎得就這樣倒霉……”季懷真喃喃自語。

    “燕遲怎么了?”

    身后一聲音傳來,嚇得季懷真霎時間冷汗出了一身,回頭一看,竟是蘇合可汗,正在氈帳門口,笑意瑩瑩地看著他。

    季懷真立刻起身,命三喜跪下。

    火燒猝不及防,從他膝頭掉下。

    見季懷真要行禮,蘇合將他一扶:“不必行禮,你是燕遲的人,他對我如何,你就對我如何,不比拘泥許多。”

    季懷真心有余悸,顯然還記得蘇合那天一腳將獒云踹個半死的威嚴(yán)模樣,心想你兒子敢指著你鼻子罵你負(fù)心漢,我可不敢。

    看這架勢,蘇合此時前來,應(yīng)當(dāng)是有話要說,季懷真當(dāng)即命三喜退下。

    蘇合一看地上趴著的小狼:“這是弱弱的崽?倒是會認(rèn)人?!?/br>
    這殺伐果斷,統(tǒng)領(lǐng)草原十九部,將齊兵節(jié)節(jié)敗退的夷戎大可汗不曾在季懷真面前施展威壓,許是看著燕遲的面子,還反倒頗為平易近人。他四下一看,又道:“你怎么不睡在燕遲帳中?”

    季懷真尷尬一笑,硬著頭皮道:“還未成親,不好睡一處?!?/br>
    “我們夷戎人可沒這樣的規(guī)矩?!碧K合別有深意地看他一眼,那一眼似是將季懷真給看透了,他是過來人,又怎會信季懷真的客套話?

    季懷真只好一笑。

    這一看不打緊,幾日不見,蘇合可汗兩鬢邊的頭發(fā)竟比上次白了更多,還不知燕遲那天這樣一鬧,又給他平添多少憂愁。

    蘇合不在意地笑笑:“前幾年騎馬打仗,這幾年不用自己帶兵了,開始cao心族中事物,不曾想竟是比上戰(zhàn)場還勞心費神?!?/br>
    “那是自然,蘇合可汗日理萬機,所以近年來夷戎才……”

    他恭維的話還未說完,就被蘇合打斷道:“陸大人,我今日來,不是以大可汗的身份來的,我是作為父親,來談一談你與燕遲的婚事?!?/br>
    季懷真一愣。

    蘇合大馬金刀地往塌上一坐,開門見山道:“我知道瀛禾在上京時受你照拂,與你情非泛泛,也知燕遲這些年一直癡心于你。但你既跟了燕遲,就好好待他,莫要做出欺他騙他的事情,更不要想著利用他。我雖久不帶兵,但武藝卻不曾生疏?!?/br>
    見季懷真神情微變,蘇合又是一笑,抬手指天指地。

    “只要是在這敕勒川發(fā)生的一切,不管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我都知道。”

    他別有深意地朝季懷真一笑。

    這眼神,這語氣,倒像是知道什么似的。

    季懷真突然道:“既這般在意葉紅玉的兒子,可你讓他與一男人成親,又讓他如何服眾?”

    蘇合可汗反問道:“與男人成親有何不好?他若喜歡,莫說你是男人,就算你是死人,我也會想辦法替他找來。況且讓他與男人成親,正好避避風(fēng)頭。他越是不招眼,就越安全。你們齊人不是有句話?叫樹大招風(fēng)?!?/br>
    那凌厲視線緊盯季懷真。

    “這是大可汗早就與瀛禾商量好的?”

    蘇合笑而不語,算是默認(rè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