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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他人人喊打 第114節(jié)

    燕遲道:“你的人,我毫發(fā)無損地還回來了?!?/br>
    獒云不吭,細細打量燕遲,只覺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二人只是一兩月未見,這向來被他看不起的七弟身上居然隱隱有了王者之氣。

    車內(nèi)視線極暗,他看著燕遲,竟有種昔日看著蘇合的熟悉感,心中猛地凜然起來。

    “你將我的人扣住,不就是要逼我現(xiàn)身?現(xiàn)在我來了,有什么話,直說就是,難道跟齊人睡上幾覺,連他們彎彎繞繞遮遮掩掩那套都學會了,莫不是季懷真他……”

    那譏諷話語還未說完,就聽燕遲打斷道:“你殺不了他,也不能殺他。”

    獒云登時沉默。

    慢慢的,他臉上譏諷褪去,又陰沉邪佞起來,反問道:“是我殺不了瀛禾,還是你不會袖手旁觀看我殺他,父親是因誰而死,你可都忘了?是,我承認,與瀛禾相較,論心機謀略,我不如他,這大可汗之位終究不是我的??晌覛⒏钢鸨囟ㄒ獔螅匕涎噙t,究竟是你怕了他,還是你覺得殺了他,跟隨他的人會報復你,耽誤你當皇帝了?”

    第121章

    話音一落,獒云已是不住粗喘,動了真怒。

    可燕遲卻沉靜無比,對獒云的話不加以反駁,更不給予解釋,只靜靜看著窗外,眉心印著一絲疲倦,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許久過后,燕遲叮囑道:“我不管你和季懷真有什么計劃,但大哥絕沒有你想的那般好蒙騙,他不會信任任何人……我言盡于此,你好自為之。爹臨終前要我無論如何保你一命,我定會做到,不會眼睜睜看你去死?!?/br>
    獒云譏笑道:“你才要好自為之,保我一命?還是看好你家季大人吧,別讓他到最后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br>
    說罷,一腳踹開緊閉的車門,含著怒意離去。獒云帶著他的屬下,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副將跟了過來,在燕遲耳邊道:“殿下,收到臨安那邊傳回來的消息了,那位說他們已經(jīng)準備好了,即日開拔?!?/br>
    燕遲道:“知道了。”

    他又在車中靜坐片刻,疲憊至極,直至聽見車篷上傳來些許陣陣聲響,才意識到外頭下了雨,這才想起季懷真還在等著他,說不定這會兒正在屋中氣得跳腳。

    燕遲抹了把臉,揉走一臉沉悶,想起季懷真,又精神奕奕起來。

    季懷真這不省心的果然在屋中嘀咕擺臉色,心想被人按在榻上不管不顧地日了幾次,日完還不給飯吃,當真過分。

    他大概猜到燕遲干什么去了,只是氣憤走之前也不知給他留口給吃的,害他白白等待。

    聽見推門的動靜,方擺了張冷臉,裝腔作勢地看了過去。

    “殿下,干什么去了,這么大會兒功夫不見人影,我芳菲盡閣的人手不至于短缺到這種地步,要殿下你親自劈柴燒水吧?!?/br>
    被他這滿口譏諷語氣一嘲,燕遲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只訕訕坐到他身邊去。

    看見燕遲滿肩雨水,眉梢眼角掩飾不住的失落疲倦,如同只落水狗,季懷真便知他說不定又給人潑了冷水,或是心中沒底。

    季懷真不忍心再為難他,不再作怪,四目相對間,沒好氣道:“吃什么,我去做。”

    燕遲困惑道:“總感覺好像還有什么事情忘記了。”

    二人對視片刻,猛地異口同聲,驚恐道:“阿全!”

    阿全還在家中等著他們!

    燕遲正要起身,季懷真卻將他按下:“罷了,我讓白雪派人帶話,今夜就不回去了,讓阿全早些睡就好,外頭下著雨,別再折騰了?!?/br>
    說罷,便自顧自地往外走。

    門在身后一關(guān),白雪果然在外頭等著,季懷真帶著她走到無人之處,確保燕遲聽不見了,才開口詢問道:“他方才可是去見了獒云?”

    白雪點頭:“屬下這些日子一直派人留意著燕遲的動向,這小子只是明目張膽地游走在氏族之間,可若說他不顧忌瀛禾的猜疑,絲毫不遮掩自己的意頭,可軍營那邊卻毫無動靜,他若要奪權(quán),必定要以武力壓制?!?/br>
    季懷真思襯半晌,沉聲道:“……上京局勢尚未明朗,旁人的眼睛都在他兄弟二人身上貼著,李峁未有動靜,韃子那邊也無動靜,燕遲若此時向瀛禾發(fā)兵爭權(quán)奪勢,很容易被反將一軍……他在等一個機會?!庇謫柕溃骸瓣懯斑z那邊可有消息?”

    “他說三天后是動手的好時機,還向大人討兩樣東西。一柄短刀,一瓶藥?!?/br>
    季懷真沉默半晌,方點頭道:“知道了?!?/br>
    白雪又將一張紙奉上。

    季懷真眼皮一掀,皮笑rou不笑道:“這什么,明知我不識字,還拿這些惡心我?!?/br>
    “并不是書信,而是一張瀛禾府上的地形圖?!?/br>
    “這還差不多。”季懷真接過,仔細收好,又吩咐道:“不必派人去回復陸拾遺了,他如今在瀛禾眼皮子底下,需得小心行事。我今夜不回府,你替我回去看著阿全吧。把這地圖謄一份送去給獒云。另外,你再去通知郭奉儀那群人,錢我收下,事我也應下。三天后的戌時,親自送到我府上,我不要銀票,必定兌了真金白銀拿來給我,大人我要聽見響的,要摸得著的。”

    白雪譏諷道:“這些人還真是奇怪,城破逃走時不想著帶上陛下,要另立新君,現(xiàn)在來到瀛禾手下,居然想要救人。”

    “真心實意想救陛下的人屈指可數(shù),郭奉儀算一個,至于剩下的……”季懷真跟著皮笑rou不笑,“是怕若空著手逃去臨安,抱不上李峁這條大腿罷了。不過話說回來,李峁又算哪門子大腿,你信不信有些人要比我們明白,已經(jīng)想好了被瀛禾發(fā)現(xiàn)后如何撇清關(guān)系,如何表忠心。這群人要能成事,大齊怎會亡國。等政權(quán)穩(wěn)定下來,瀛禾不會留他們性命?!?/br>
    “今日過后,那群人必定要猜測我與燕遲的關(guān)系,就隨便他們猜,但注意把控引導著些,猜我居心叵測也好,兩面三刀也罷,但不可讓他們知道我與燕遲真的有情?!?/br>
    白雪一笑:“罷了,我也聽不明白,這些事情,還是讓你cao心吧,我如今就想照顧好阿全和燒餅……”

    季懷真朝她看去,難得溫柔道:“回去便收拾東西吧,再見……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白雪笑道:“這要看你家燕遲了。”

    她正要領(lǐng)命而去,又聽季懷真將她叫住。

    見對方神情復雜,欲言又止,白雪忽然道:“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我都知道,我會保重的,會照顧好阿全,等你與燕遲過來接他。等你們將他接走以后,我就去到處游歷?!?/br>
    季懷真卻道:“我不是要說這個?!?/br>
    白雪哦了聲,靜了片刻,又道:“有些人,還是別提啦,怪難受的,你好不容易給我找點事情做,我好不容易才不想了。”

    她搖了搖頭,粲然一笑,轉(zhuǎn)身走了。

    季懷真嘆口氣。

    再回房時,燕遲正在案前發(fā)呆,見季懷真單手舉著托盤一瘸一拐地進來,方慌忙去接。那托盤上放著兩碗面,里面各自臥了枚蛋,再配上一碟咸菜。燕遲鼻子嗅了嗅,還沒看清澆頭,便被香味引得食欲大動,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不覺間已饑腸轆轆。

    “看見吃的就高興了?”季懷真嗤笑一聲,又將窗子關(guān)上,罵道:“雨潲進來也不知把窗戶關(guān)上?!眲偘汛昂仙?,突然就被人騰空一抱,雙腳離了地。

    拓跋燕遲將他抱在腿上,坐在桌前,悶不吭聲地吃了起來。

    季懷真在他懷中坐著,一碗面吃了半碗,突然有些吃不下,就都倒給了燕遲。燕遲見他不怎么動筷子,就知他有心事,問道:“在想什么?”

    “……突然想到路小佳了。他這人,知天命,斷吉兇,邪乎的很。從前給我算卦,說我這輩子要成三次親,也不知是真是假,能不能成。如今成了兩次親,還不知第三次何時來,又是在何處,”他出神地聽著外頭的雨聲,眼神直直的,跟燕遲抱在一起發(fā)呆,喃喃道,“也該是憑欄村了,我倒霉了這樣久,就不能讓我幸運一次?!?/br>
    一提這地方,燕遲就又將人抱緊了。

    季懷真突然道:“獒云罵你了?”

    燕遲神情一僵,見瞞不過季懷真,便點了點頭。

    “罵得還很兇,比起你當年罵我,有過之而無不及?!?/br>
    季懷真笑了一笑,回過神來,摟著燕遲,哄道:“回頭我替你討回來。罵你什么了?說給我聽聽,從回來就掉個臉子,桑眉搭眼的,像條落水狗,搞的我飯都吃不下?!?/br>
    燕遲的頭埋在他肩上,聲音悶悶的,半晌不吭聲。

    季懷真以為他又哭了,正要抬手去掰他的臉,右手卻一把給人攥住,察覺燕遲低頭看去,伸出指頭把玩他右手掌心的箭疤,便不自在道:“傷疤有什么好玩的,你身上箭靶多得是,玩你自己的去。”

    “再問你一次,這傷怎么來的?”

    季懷真隨口道:“督戰(zhàn)時留下的?!?/br>
    還以為燕遲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沒想到他下一刻又問道:“你覺得上京現(xiàn)在如何?”

    這兩個問題太過大相徑庭,仿佛前一刻在問他今日吃什么,下一刻就說你該死了。季懷真有些無語,卻也被問得認真起來——上京變化如何,這自然是他重回上京的第一天就感受到的事情。

    “雖比不上從前大齊國力昌盛之時,但比起別處,可謂是桃源仙鄉(xiāng),我們回到上京已有半月,光是這短短的半個月,就有不少從臨安跑過來的?!?/br>
    人口的增加還不是最直觀的,最直觀的乃是東市做生意的商販,比二人回到上京第一日時已翻了二倍。

    燕遲這些日子分身乏術(shù),族中勢力暗流涌動,他無暇顧及這些,可季懷真幫著瀛禾做事,對這些卻是一清二楚。

    “從你大哥打下上京,不到三個月的功夫,就能將此地治理的煥然一新,確實有些本事?!?/br>
    抱著他的人沒再吭聲,只把頭死死埋在季懷真肩膀中,狠嗅一口他身上的味道。

    季懷真心知肚明燕遲在矛盾什么,可此事無人能幫他,無人能替他做決定。

    “你說汶陽現(xiàn)在怎么樣了,憑欄村被人占了沒有。你若當了皇帝,天下都是你的,憑欄村也是你的。僅僅是我這芳菲盡閣的高床軟枕就叫殿下樂不思蜀,更不要提皇宮里的那些,等殿下享慣了福,還睡得慣憑欄村的冷炕嗎?!?/br>
    燕遲把頭一抬,盯著季懷真:“……總覺得你這話有些不懷好意。”

    “哪里是不懷好意,分明是恭維討好殿下,要是當了皇帝以后不想留我在身邊,就把我流放到憑欄村去吧,給我把鐵鍬,再給我鐮刀,我就扎根在憑欄村當個瘸腿村夫,住在你娘那間屋子的隔壁?!?/br>
    話還未說完,就給燕遲氣急敗壞地打斷了。

    “我不許你說這話。”他將季懷真的嘴一捂,急道:“你上次說這話時,就不按什么好心,說你家里人多,讓我在憑欄村給你留個大點的位置,我答應了,結(jié)果一回頭你就派人抓我進上京大牢,我險些半條命沒了?,F(xiàn)在又說這話,我再也不信了!”

    燕遲將季懷真一看,冷不丁道:“你和獒云的計劃是什么,陸拾遺可曾參與?”

    季懷真一笑,別有深意道:“你保證了李峁何事?又計劃了什么,你先告訴我,我就告訴你。”

    燕遲倒真猶豫一瞬,不是他不信季懷真,正是因為確信這人一旦悉知計劃,會竭盡全力地幫他,可他與李峁要做的,是同季懷真在臨安那一跪一樣的不為外人道以的險計,就連燕遲自己都沒有全然的把握,若季懷真摻和進來,一切平定之后,齊人不會放過他。

    思及至此,燕遲又不吭聲了。

    視線交纏間,二人都不說話,燕遲一臉倔強,季懷真卻不慌不忙,下一刻,二人又默契抱在一處。

    天知道季懷真多想時間就留在這一刻,他喃喃道:“我不問你,你也別問我,就看看咱們到最后能不能殊途同歸。”

    燕遲什么都沒說,只緊緊摟著季懷真,這親密無間中帶著只有二人才知曉的,失而復得后的珍重與后怕。

    翌日一早,二人從榻上起來,季懷真正穿著衣服,燕遲從他背后坐起,困倦道:“你昨夜又說夢話了。”

    季懷真一怔,神色古怪道:“總不該是又在喊娘吧……”

    不知為何,燕遲稍顯猶豫,一瞬過后,又點頭道:“是。”

    瞧他這吞吐樣子,季懷真就知道他昨夜定沒有夢囈著喊娘,肯定說了別的什么,應當也不是喊jiejie,若是,燕遲保證把他叫醒抱著他。

    季懷真心下一陣困惑,仔細追問,燕遲卻守口如瓶,不止不回答,還猝不及防道:“不如找個機會,捅破你與陸拾遺互換身份一事?這樣別人也可知去敕勒川與我成親的是你,省的看見我和你在一起就用看負心漢的眼神看我?!?/br>
    猛地提及此事,季懷真防不勝防,過了半晌,才笑著拍了拍燕遲的臉,半真半假道:“好啊,你去說,這樣也可讓別人知道燒道觀的是我,虐殺韃子挑起爭端的也是我?!?/br>
    燕遲也陪著他半真半假:“莫須有的罪你都不怕,還怕這些?”不等季懷真回答,又擒住他的右手在箭疤上親了親,笑道:“逗你的,不想便算了,以后再說。”

    季懷真有些笑不出來了,對這樣說一句藏一句的燕遲還真有些招架不住,難得吃癟,對視之間,已有幾分心知肚明,就在這時,白雪趕來將季懷真喚走,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他離開之后,燕遲的副將也趕到,正要匯報,燕遲卻稍一抬手,走到窗邊,親眼看著季懷真上了馬車,才道:“如何,可有跟丟?”

    “回殿下,未曾跟丟,屬下已查探到獒云殿下落腳之處。”

    燕遲又道:“派人時刻盯著他,一有所動作,就立刻過來告訴我?!?/br>
    屬下領(lǐng)命而去。

    這一等就等到三天后的晚上。二人正要就寢休息,白雪卻突然敲響了房門,說阿全哭鬧不止,要同季懷真一起睡,似乎是想他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