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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他人人喊打 第116節(jié)

    他將桌案一拋,朝那人扔去,來人不退不讓,直接一刀劈開,桌案四分五裂的一瞬間,獒云殺意畢現(xiàn)的臉從后面露了出來,舉刀朝燕遲劈下。

    燕遲也舉刀迎來,兩刀相撞的一瞬間爆出數(shù)道耀眼星火。

    獒云眼神冰冷,最后一絲因蘇合的死而聚集的手足之情,在看到燕遲護(hù)著瀛禾時也已蕩然無存。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際,又一劍斜里刺了過來,架住二人的刀。

    本該昏迷的瀛禾不知何時已醒了過來,朝獒云冷冷一笑,二指放在唇邊,似乎想要吹響一聲呼哨,然而不知為何,他顧忌地看了一旁的陸拾遺一眼,沒有這樣做。

    瀛禾看著獒云冷笑道:“你怎的被季懷真一番花言巧語哄騙,就將武昭帝交給他,看你蠢成這樣,我就知能利用季懷真引你出來?!?/br>
    獒云譏諷道:“何須你來引誘?就算沒有季懷真,我也要來殺你?!?/br>
    瞬息過后,不知是誰發(fā)出的粗重喘息被一聲接一聲的刀劍碰撞之聲蓋過,三人戰(zhàn)在一處,你來我往,燕遲一柄長刀徹底舞開,既要擋住瀛禾去殺獒云,也要擋住獒云去殺瀛禾,可二人輾轉(zhuǎn)騰挪間已有不死不休之勢。

    季懷真趕來時,恰巧看見的便是這一幕,心中一驚,微妙不已。

    不知冥冥之中,是什么力量推著這同父異母的三兄弟走到了這一步。

    第123章

    屋中三人打得不可開交,而那陸拾遺卻摸索著站起,看向房中的武器架,從里頭抽了把長槍拎在手里。

    見他槍頭瞄準(zhǔn)瀛禾,季懷真面色大變——陸拾遺使槍的功夫,在大齊可謂人人皆知,方慌忙撲了出去。

    那邊三兄弟打得不可開交,這邊季懷真與陸拾遺也交上了手,只可惜陸拾遺這兩月以來裝瘋賣傻,又被瀛禾折騰得夠嗆,氣力逐漸不敵季懷真這瘸子。

    季懷真的左手牢牢抓著,咬牙道:“你若下得去手,在他身邊這樣久,我不信你沒有機(jī)會。”

    說罷,趁其晃神的功夫,已是將他手中武器奪下。

    季懷真不住粗喘,對陸拾遺不耐道:“滾開!”

    他眼睛緊緊盯著那三兄弟,見獒云手中的刀劈向燕遲,一顆心猛地提起,然而下一刻,瀛禾手中的劍卻是刺了出去,替燕遲堪堪擋住,又迎著獒云劈過來的動作向他雙眼探去,眼見那泛著冷光的劍鋒正要劃破獒云雙眼,一柄精鋼闊刀又橫劈過來。

    瀛禾看著燕遲,冷冷一笑,隨即旋身,以一個刁鉆角度,刺中獒云腹部,正要乘勝追擊,再給予致命一擊,燕遲卻再次阻攔。如此大好機(jī)會,瀛禾又怎會放過,當(dāng)即以劍做刀,朝燕遲砍去。

    這一劍裹挾了瀛禾一身氣力,當(dāng)即震得燕遲手臂發(fā)麻,他咬牙苦撐,兄弟倆呈互抵之勢,誰也不肯后退一步。

    燕遲突然一字一句,極盡艱難道:“季懷真——!”

    季懷真迅速反應(yīng)過來,將倒在地上的獒云扶起。

    瀛禾被燕遲纏著,一時間脫不開身,眼睜睜看著季懷真帶著人遁逃。瀛禾表情一沉,見再追不上,方緩緩收劍。巡邏的親衛(wèi)聽見打斗之聲,正迅速朝此處靠近,瀛禾察覺動靜,忽的看了眼一旁的陸拾遺,對燕遲道:“帶他離開這里,你也快走。”

    他滿臉漠然,未再看二人一眼。

    燕遲二話不說,帶著陸拾遺離開,二人前腳走,瀛禾的親衛(wèi)后腳趕到,將獒云的手下一網(wǎng)打盡。

    季懷真安頓好獒云,立刻去而復(fù)返,和燕遲二人迎頭撞上。顧不得燕遲怎的將陸拾遺也帶了出來,慌忙順著原定路線撤離,帶著獒云一起,一路有驚無險地回到季府。

    行至后門時,燕遲忽的看見地上數(shù)道凌亂車轍,朝季懷真道:“家中今日有人來了?”

    季懷真沒回答,只含糊道:“先把這傻子帶進(jìn)去再說,我就知他念舊情,成不了事。你三哥的血再流一流,人都要硬了?!?/br>
    陸拾遺一言不發(fā),從回來的路上就沉默著。

    今夜的季府也格外寂靜,幾人折騰出這樣大的動靜,白雪應(yīng)一早察覺到才對,可直到季懷真把陸拾遺帶進(jìn)房中時她都不曾露面。

    燕遲安頓好獒云,又抓了許大夫來給他治傷,臨走前調(diào)了不少人來看住此處。他心中始終覺得古怪,避開眾人朝阿全房中走去,隔門一聽,瞬息過后,猛地推開屋門。

    不出他所料,阿全和白雪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閃著白光的雪花紋銀,整整齊齊,摞在阿全床上,于黑夜中將整間屋子照耀得如同白晝。

    燕遲起初還數(shù)一數(shù),到最后實在數(shù)不過來。

    他沉默一瞬,喉中發(fā)干,又默默掩上了門,一路若有所思地往臥房走,還未靠近,就聽見那兄弟倆爭吵的聲音,燕遲叫苦不迭,推門進(jìn)去,見陸拾遺正把季懷真狠狠抵在墻上,面色猛地一變,忙上去把陸拾遺拉開,怒道:“你做什么?”

    季懷真捂住喉嚨彎腰咳嗽,燕遲慌忙去給他倒水順氣,茶杯剛一遞過去,就被季懷真劈手奪過。

    涼了的茶水往陸拾遺臉上一潑,季懷真喝道:“可清醒了?!”

    兩人粗喘著瞪向?qū)Ψ?,燕遲只好往中間一站,防止誰再動手。

    茶水淅淅瀝瀝從陸拾遺的下巴往下流,他看著季懷真,冷聲道:“你給我的藥是假的?!?/br>
    “還好是假的,”季懷真譏諷一笑,“就你這優(yōu)柔寡斷的樣子,磨磨蹭蹭,虛情假意,再好的機(jī)會給你,你也把握不住。你不會真的以為我們今天做的這一切可以瞞過瀛禾吧?你當(dāng)他為何不拆穿,他是借著我的手,順?biāo)浦垡鲩嵩屏T了,你個為情所困的蠢貨。”

    “你以為靠這幾個人,就能復(fù)辟大齊了?瀛禾若是昏君也就罷了,可惜天要亡大齊,非得叫明君出在他們夷戎?!奔緫颜骐p手狠狠一扯被陸拾遺拽壞的衣領(lǐng),罵道,“你把他殺了,誰來當(dāng)皇帝,燕遲?你會甘愿江山落到夷戎人手里?好啊,你把燕遲也給殺了,皇帝讓齊人來當(dāng),給李峁當(dāng),他有何能耐?夷戎尚有兵力留在敕勒川,若鐵了心要為他們二位皇子報仇,誰來領(lǐng)兵打仗,就算你愿意帶兵,愿意為國捐軀,可你有何對敵經(jīng)驗?又能撐得幾時?屆時夷戎血洗大齊,韃子卷土重來,大齊沒有第二個梁崇光可以死了——要怪,就怪你陸拾遺生錯了時候!”

    季懷真氣勢洶洶,把不住勸架的燕遲往旁邊一推。

    時隔兩年,依舊是同樣的地方,同樣的人,似曾相識的一幕又出現(xiàn)在這對造化弄人,陰差陽錯的兄弟身上。

    兩年前二人關(guān)于“棄子與皇權(quán)”的爭論依然歷歷在目,震耳發(fā)聵。

    “陸大人,你自小錦衣玉食,讀圣賢書,吃得飽穿得暖,你當(dāng)然可以嘴巴一張,一桿長槍刺出去,說你要忠于大齊,忠于這片土地,”季懷真雙眼通紅,不住猛喘,“可我們這種人,我這種人,向來不管龍椅上坐的人是誰,江山易主,改頭換代,與我們何干,我只管手里這碗,能不能添滿飯,只管身上這衣,能不能保我暖,聽明白了?”

    季懷真松開陸拾遺,從懷中掏出一物拍在他身上,冷聲道:“好好看看吧,這是你爹寫的。他比你識時務(wù),早就知道瞞不住瀛禾,替你想好了后路……陸拾遺,你真該謝謝你有個好爹?!?/br>
    說罷,不再管他作何反應(yīng),拉著燕遲出去,順手把門一關(guān),還落了鎖,把陸拾遺關(guān)在此處,不讓他出去。

    季懷真冷哼一聲,盯著那鎖,不知想些什么,心中憤憤不平,突然道:“我若有他一半的氣運……”

    燕遲在一旁輕聲道:“那你也不是阿妙了。”

    季懷真一怔,緩了一緩才反應(yīng)過來燕遲方才喊他什么,側(cè)頭一看,四目相對間,月光敞敞亮亮,叫季懷真看清了燕遲眼中那憐惜愛意。

    他那憤世嫉俗,不甘落寞的陰暗念頭因這句久別重逢的阿妙瞬間潰散。

    什么陸拾遺李拾遺,什么好爹壞爹,季懷真在一瞬間通通拋之腦后,他怔怔地看著燕遲,輕聲道:“你喊什么?再喊一遍?!?/br>
    他看向燕遲的眼睛簡直在發(fā)亮。

    只覺得上天對他的不公,對他的刻薄,突然都因為燕遲這一句不期而至的“阿妙”而和解了。

    “我不喊,你沒聽見就算了?!?/br>
    燕遲耳尖微紅,眼睛往一旁瞄,不等季懷真來纏他,抬腳便走。

    季懷真一瘸一拐,追不上,便在他身后喊道:“慢些,慢些,燕遲殿下,我腿腳不好。”

    他這樣一耍賴,燕遲如何不慢。

    季懷真又趁機(jī)追上,被一句“阿妙”甜蜜得昏了頭,渾然不覺燕遲正帶著他往阿全的房間走,還在洋洋得意道:“燕遲殿下,我今日說的這番話如何,是不是說到你心坎里去了,怎么樣,不比他陸拾遺當(dāng)年在慧業(yè)館時舌戰(zhàn)群雄力保汶陽差吧……”

    話音未落,就看燕遲站在阿全屋門口,笑容一收,冷冷看了過來。

    季懷真總算反應(yīng)過來這時何處,立刻轉(zhuǎn)身,還未來得及逃跑,就被燕遲強勢地抱住。

    拓跋燕遲一手?jǐn)堊〖緫颜?,一手推開屋門,吱呀一聲,滿床的雪花紋銀,照亮季懷真心虛的臉。

    “季大人,解釋一下,為何家中多了這么多錢,而我卻不知道。為何偏的是今日,阿全與白雪又去哪里了?!?/br>
    季懷真想了一會兒,自言自語道:“我怎么感覺……你第一眼看見這些銀子的時候,比現(xiàn)在還要動怒,估計又在心中罵我瞞著你使陰謀詭計?!彼豢囱噙t,無辜道,“是不是方才我快要和陸拾遺打起來,嚇了你一跳,然后又說了那樣一番話,正中你燕遲殿下的下懷,你才有氣撒不出了?!?/br>
    燕遲登時惱羞成怒:“別扯些有的沒的!”

    季懷真又一笑:“好吧,我實話實說就是,急什么。這些銀子,是以郭奉儀為首的那些齊人,用來賄賂我的,都知道我現(xiàn)在是你大哥面前的得力干將,替他斂財拿人,便想要我從中牽線,他們的目的是陸錚?!?/br>
    燕遲瞬間反應(yīng)了過來!

    “你利用他們送錢財時進(jìn)出的馬車,讓阿全與白雪混入其中,將他們送走了!”

    自季懷真替瀛禾斂財起,季府便總有馬車進(jìn)進(jìn)出出,瀛禾的兵看守在此,可也被提前知會過,自然知道這些馬車?yán)镅b的是什么。初時提防季懷真使手段,因此每輛進(jìn)出的馬車都要仔細(xì)檢查,時間一久,又不曾有過紕漏,因此逐漸松懈下來。

    季懷真笑道:“如何?今夜你大哥自顧不暇,是把阿全和白雪送出的最好時機(jī)?!?/br>
    一聽白雪與阿全到了安全之處,燕遲稍放心下來。

    “那些齊人僅是讓你給他們與陸錚牽線搭橋,沒有讓你想方設(shè)法把武昭帝救出來?”燕遲別有深意地看向季懷真,“你今夜除了讓烏蘭保護(hù)武昭帝,還做什么了?”

    此言一出,季懷真便知瞞不住了,可他卻一笑,輕松暢快道:“沒了?!?/br>
    “沒了?”

    季懷真依舊笑意瑩瑩。

    燕遲盯著他不吭聲,過了許久,突然嘆了口氣,無可奈何道:“你可知我想要什么?”

    “那是自然,這些日子你籌謀布置,在族中奔走,你當(dāng)然是想要……”季懷真拖長了音調(diào),在燕遲期待的目光下,故意逗弄道,“——干掉你大哥,自己當(dāng)皇帝嘛,我猜的可對?”

    察覺到對方在戲耍自己,燕遲一臉泄氣,憤憤瞪著季懷真,當(dāng)真打不得罵不得,正要走,又被人一把拽了過去,季懷真抱著燕遲。

    被他這樣示弱的一抱,燕遲一身邪火又半分都發(fā)不出,只好攬著季懷真,越抱越緊。察覺到對方情緒有些不對,季懷真自言自語道:“讓我聞聞……身上沒血腥味,那就是還沒殺人?!?/br>
    他抬頭一笑,看著燕遲,狡黠道:“今夜可動殺人的念頭了?”

    燕遲登時說不出話來,靜了半晌,茫然道:“……那時他就趴在案上,似是睡著了,現(xiàn)在想來興許裝的,為了順?biāo)浦垡鲩嵩?,可?dāng)時他手中什么武器都沒有,后背對著我,只要我狠下心,以我的力氣和反應(yīng),應(yīng)當(dāng)是可以為我爹報仇的,可是我……我不知道為什么,看著他,就想起來這兩年領(lǐng)兵打仗的時候看到的一切,想到你jiejie殉國的模樣……”

    燕遲抱緊了季懷真,像抱住浮木,痛苦糾結(jié)道:“我下不去手……不是因為念著兄弟之情?!?/br>
    季懷真卻笑著輕聲道:“你若下得去手,那你就不是燕遲了?!?/br>
    第124章

    那些未曾說出口的話,季懷真又豈會不知。

    他下不去手,絕不是顧念著那搖搖欲墜,剩不得幾分的兄弟之情。

    燕遲抱緊季懷真,疲憊地嘆了口氣:“我好像太過優(yōu)柔寡斷……對獒云是,對大哥也是?!?/br>
    “哪里就是優(yōu)柔寡斷,從回來這里看到上京變化的第一眼,我就知你不會下手殺瀛禾,”季懷真又道,“若你當(dāng)日沒有聯(lián)合獒云,說不定等瀛禾一攻下上京,就會騰出手來收拾他。他若死了,你大哥不會放過那些跟著他的人,是你給了他一條活路。他活著雖有機(jī)會來殺瀛禾,有了今夜發(fā)生的一切,但我不覺得這是一件壞事,誰又能說得準(zhǔn),如今的死局,會不會是來日的生機(jī)?!?/br>
    燕遲一手?jǐn)堉緫颜?,一手抹了把自己的臉,又隨之振奮起來。

    他的失意茫然只存在了片刻,便被季懷真三言兩語撫平住,眼前這人總是有股韌勁兒,不知不覺中影響著他。

    燕遲沉聲道:“休息吧,今夜過后,才算真的開始?!?/br>
    他背對著季懷真單膝跪在地上,還未吭聲,對方就沉沉壓了過來。燕遲將人牢牢背起,穩(wěn)步穿過昏暗長廊,察覺到季懷真捻起他的發(fā)辮,在他耳邊逗弄。

    季懷真哄道:“殿下,別想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br>
    燕遲忍俊不禁道:“我怎么覺得你好像還挺高興,明明一刀砍下去就可一勞永逸,偏偏我砍不下去那一刀,平添許多事端來,現(xiàn)在還不知道要如何收場,如何從他手下掙出條生路來?!?/br>
    他背著季懷真,習(xí)慣性地沖著二人的臥房去了。

    直到看見季懷真臨走前在上頭掛著的鎖,才想起今夜陸拾遺被關(guān)在此處。二人屏息斂聲,朝屋中望去,里頭空無一人,又貼著門往下一看,見一人披頭散發(fā),失魂落魄地倚著門跌坐在地。

    今夜這屋是睡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