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旁邊又響起滋滋的煎餅聲。

    夏夏側(cè)頭望過去，沉默幾秒，又看向索拉手上的東西：“這些可以全部給我嗎？”

    索拉沒猶豫地點點頭。

    “你別擔心?！毕南恼f，“這些和剛才買餅的，還有昨天買香皂的，全都算我借的?！?/br>
    索拉一聽就想說不用，然夏夏態(tài)度堅定，她只得應了聲好，又好奇地問：“你要買什么呀？”

    “那些?！毕南膫?cè)身指了指，索拉看見了正在煎餅的老奶奶。

    回去時太陽大了起來，照在身上熱烘烘的。

    兩個女孩連桶帶鍋，又拎又抱地走了一路。走著走著，當啷一聲，索拉懷里的小鍋掉在地上，夏夏想幫她撿起來，結(jié)果自己懷里的鏟子也掉了。

    場面頓時有點狼狽，兩人相視一眼，都笑了出來。

    “早知道就帶個麻袋出來?！彼骼咽掷锪嘀拿缀胺诺綐湎拢峙芑貋頁炱鸬厣系腻伜顽P子，“我們休息一下再走吧?！?/br>
    夏夏也拎著小桶走過去，坐到了樹蔭下。她們坐在高處，看見下面罌粟幼苗被陽光照得發(fā)亮。地里有人正蹲著干活，其中還有不少小孩。

    “他們在做什么？”

    “在間苗?！彼骼忉屨f：“就是把不需要的幼苗給剔掉，讓剩下的好苗能好好長?！?/br>
    這么說夏夏就明白了，她又看向地里那些人，微微皺眉：“為什么這么多……”

    殘疾人。

    說這話時，正好有一個缺了胳膊的人，挑著兩筐東西朝集市走去，夏夏下意識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索拉知道她想問什么，“那些人本來都是好好的，是因為犯了錯才被砍手砍腳。比如私藏煙膏，或者在工廠偷偷吸食了做好的貨?！?/br>
    眼前這些人，有的沒了整條胳膊，有的被砍掉腳只能拄著木棍，還有的……居然只有半邊腦袋。那背影看起來尤為詭異，似乎挺年輕的，可動作又比別人慢了很多。一個人蹲在角落，默不作聲地干活。

    夏夏半晌不說話，索拉以為她被嚇到了，忙換了話題：“我們回去吧？不然一會兒太陽更大了?！?/br>
    “好?！毙菹⒘藥追昼姡直鬯彳浀玫骄徑?，夏夏重新拿起東西朝村子走去。

    就在她們離開時，一道視線從幼苗地里看了過來。那視線一直追隨著兩個女孩，直至她們消失下坡處。

    *

    索拉帶夏夏去了自己的家，她把東西放在門口：“我去拿凳子來！”

    此處離夏夏住的房間不算遠。索拉沒邀請她進去，夏夏便沒有貿(mào)然打擾。

    她安靜地站在門口，望望四周，又抬頭看看屋頂。木屋的頂上空了大半，幾乎可以說是沒有頂。要是遇上下雨，只怕里面要被全部淹掉。

    正思忖著，一股酸臭的味道從屋子里飄出來。夏夏被嗆得咳嗽了聲，下意識看過去，屋里的角落處鋪著布，露出一雙黑黃又滿是皺紋的腳。

    應該是位老人。

    這時里面?zhèn)鱽硭骼f話的聲音，是方言，緊接著又傳來老人的聲音，雙方像是爭執(zhí)起來。

    然后她拿著兩個小板凳出來。見夏夏站在門口，眼神詢問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索拉一笑：“是我爺爺，他這兩天不舒服，一直躺在家里?！?/br>
    “那要去醫(yī)院嗎？”

    “不用的，我們這里不看醫(yī)生。生了病抽點大煙就好了。要是還不好，那就得去請魔巴，不過又得花掉不少煙膏。我說要請魔巴，可我爺爺不讓?！?/br>
    “魔巴？”夏夏想了想，“就是……像部落的巫醫(yī)或者長老那種嗎？”

    “對呀。”索拉在井里打上一盆干凈的水，“生了重病，就得請魔巴來念咒，再用雞血驅(qū)魔，人的病自然就好了?！?/br>
    她說得滿臉認真，不是在開玩笑。

    索拉端來水，兩人就坐在小板凳上清洗鍋和鏟子。夏夏委婉地說：“索拉，如果有咳嗽發(fā)燒這種癥狀，可能就是感冒，要是能把房子修一下，晚上沒那么冷，或許就不會生病了。”

    索拉聽后，果然回頭看了眼自己家的房子。

    但她抿抿唇，回答說：“可是蓋房頂?shù)氖尥咭惨么鬅煋Q的，我們家……沒有那么多。要上交給大老板、要換食物、還要給老人治病，沒有剩下的。”

    東西清洗好后，索拉把臟水倒掉，又打來一盆水洗手。然后她興奮地點了火，等著鍋燒熱：“夏夏你真的會煎餅嗎？”

    “這個不難呀?！毕南穆曇魷睾?，“只要別煎糊了就行。要不你也試試？”

    “不不不！”索拉連連拒絕，“這些都好貴的，萬一我沒弄好可就浪費掉了！還是你來?！?/br>
    夏夏舀起一勺玉米糊，倒進小鍋里，燒熱的鍋中立刻響起細微的滋滋聲。索拉雙手捧著空盤子，期待地看著鍋里。

    夏夏側(cè)頭看看她，用鏟子給餅翻了個面，又等了一會兒，輕輕叫了聲：“索拉?！?/br>
    “嗯？”

    “你有沒有想過……跟家人一起離開這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跟這里不一樣的生活？”

    索拉的視線這才從玉米餅挪到了夏夏身上，目光中透著明顯的不解。

    “就比如，有人愿意出錢供你，還有你們家所有的孩子上學和生活。等你們自己有了賺錢的能力，就可以養(yǎng)活家人，住更好的房子，更不用擔心吃不飽這種問題了?！?/br>
    索拉聽完，怔怔地看了夏夏兩秒，忽然笑出聲來：“怎么會有這么傻的人呀？用自己的錢去養(yǎng)別人一家老小嗎？不可能有這種人的?！?/br>
    “嗯……”夏夏斟酌了下，“是有的，而且也是真的愿意出很大一筆錢，不光是你家，還有這里所有的小孩子，都能受到幫助。如果真有這樣的機會，你們愿意接受嗎？”

    索拉抱著盤子，偏頭思忖著。夏夏也不催她，又給餅翻了個面。

    “還是算了吧。”

    聽見她回答，夏夏側(cè)過頭來：“為什么？”

    “我爺爺，還有爸爸mama，他們從出生到現(xiàn)在就一直生活在這里，是絕對不愿意離開的。比如去年全面禁種罌粟的時候，政府那些當官的還想把我們這里的人，全部送到南邊去，讓我們在那里自己蓋房子種地。當時所有老人都團結(jié)起來，就算政府要燒山，他們被燒死在這里也不會搬走?！?/br>
    “他們只會種罌粟，如果去了那些不讓種罌粟的地方，一樣會餓死的?！?/br>
    夏夏垂眸聽著，又試探地多問了一句：“那……你自己呢？你不想上學，不想去過更好的生活嗎？”

    “去了也沒用啊?！彼骼柭柤?，“我的家人都在這里，他們不愿離開，我就算走了，肯定也是要回來的。不止是我，我們這里所有的孩子，比起什么上不上學，更關(guān)心的就是今天能不能吃飽飯，明年能不能多吃兩次玉米餅?！?/br>
    說完她趕緊指了指鍋里：“這個好了嗎？”

    “哦，已經(jīng)好了?！毕南氖⒊鰜矸诺奖P子里，“這個先給你爺爺吧，吃點熱的會舒服一點。”

    “你不要嗎？這是你買的。”

    夏夏一笑：“這里還有很多?！?/br>
    索拉高興地把餅拿進屋里，帶著空盤子出來，夏夏已經(jīng)在煎第二鍋了。這一次餅變小了一點，但可以一次煎兩個，索拉幸福地又吃到了一塊。

    很快，濃郁香味就飄了出去，原本在院子里瘋跑的小孩們成群地聚了過來，個個都咽著口水盯著熱騰騰出鍋的餅。

    這是他們從來沒見過的場面，煎得香噴噴的玉米餅和米餅摞在盤子里，像座小山一樣。

    這要是以前，不管是誰家的餅，立刻就會被一搶而空。然小孩們從索拉口中得知，夏夏是韓叔的客人，他們饞得直流口水也不敢上前去搶。

    最終還是夏夏主動招招手，那群小孩欣喜地跑過來，索拉負責分餅，她家門口也成了整個戈貢村最熱鬧的地方。

    就在這熱鬧中，遠處傳來了直升機的聲音。

    索拉抬頭，認出是昨天的直升機，她指著那邊高興地說：“大老板回來了！”

    *

    周寅坤等人一回來，照例先進了會議室。

    雖沒親眼所見，但韓金文也聽說了泰國那邊的情況——交通癱瘓市民恐慌，大批警察出警滿大街地收拾人rou泥，而武裝軍時間掐得正好，讓泰國軍方撲了個空。

    雖不贊同這么高調(diào)挑釁的報復方式，但這就是周寅坤的脾氣。若是攻擊他的人，下場都只是死了這么簡單，那么以后是個人就敢來招惹，決不能開這樣的口子。

    經(jīng)此一遭，算是徹底跟泰國官方撕破了臉。但好在同樣給他們?nèi)莵砹寺闊?，?nèi)有警察署長和陸軍副司令位置空懸，外有俄羅斯官方人員在泰國出事，總理忙著擦屁股，一時半會顧不上這頭。

    如今周寅坤人已在緬甸，泰國政府的手再長，恐怕也伸不到這邊。

    一幫人出去折騰了個通宵，韓金文叫人端來咖啡，順便問：“坤，是休息休息再說，還是——”

    “不用，直接來?！?/br>
    “行，趁著手頭的事基本告一段落，咱們整體復個盤?！表n金文坐在周寅坤左手邊，他看向?qū)γ娴母笔至_扎良：“老羅，你先來。”

    “好。自從去年十二月，咱們和緬甸政府軍共同擊退佤邦聯(lián)合軍，并以讓利的形式讓佤邦政府同意種植罌粟之后，對方的確沒再以任何形式進行干涉。佤邦是金叁角的核心，去年因為武裝戰(zhàn)爭太多，咱們出貨量減了不少。不過坤你放心，今年佤邦出貨量能做到金叁角地區(qū)總出貨量的百分之八十?！?/br>
    周寅坤點了根煙。他沒說話，就表示還算滿意。

    韓金文見狀，又看向查猜和卡爾，“哥倫比亞那邊怎么樣？”

    這兩人剛回來就去了比勞山，沒顧得上匯報。

    查猜省略了一干細節(jié)，直接說結(jié)論：“我們到時，吳邦其已經(jīng)在被追殺。巴洛被炸死后，他掌握著咱們的貨源，還暗地搭上了小埃斯科，想讓他和亞洲黑幫競價。這個做法惹怒了黑幫，我們順水推舟抓了吳邦其作為誠意，亞洲黑幫砍了吳邦其一家的腦袋，答應直接與我們建聯(lián)。對方要求有專人聯(lián)絡，每年貨量不少于一噸?！?/br>
    這事歸韓金文安排，他聽后點點頭，“行，這單子老羅親自負責?！?/br>
    說完他又問阿耀：“阿富汗那邊呢？”

    阿耀說：“阿富汗工廠已進入正軌，回來之前建立了當?shù)匚溲b，一半是塔利班的人，一半是薩瓦什牽線，雇用了印度退役軍人，戰(zhàn)力很強?！?/br>
    說著他看向周寅坤：“另外，坤哥調(diào)給我的人沒有留在那邊，全部帶回來了。俄羅斯那邊的事，我交給了他們?nèi)マk，預計一周后回來。”

    這兩件事，從頭到尾都是阿耀自己做主。他把人帶回來，是因為聽說周寅坤出了事。俄羅斯那邊后續(xù)的處理，調(diào)用外籍人士去做也是最合適的。

    周寅坤嗯了聲，“繼續(xù)?！?/br>
    “阿耀這速度真不錯。”韓金文說：“拿下阿富汗，可就等于拿下大半個金新月。正好我再說說歐洲那邊?！?/br>
    “這回是坤親自去了趟英國，跟陳家人談下合作，等同于拓開了歐洲市場。這樣一來，就可以直接從阿富汗出貨到歐洲。這正符合咱們接下來的路子?！?/br>
    韓金文總結(jié)：“總的來說，世界叁大毒源地——金叁角、銀叁角、金新月，咱們占下兩處。這銀叁角遠在拉丁美洲，要拿下來得費大功夫。以咱們現(xiàn)在的武裝力量和人脈，不能太過著急?！?/br>
    “要是不能一口吞下，就先別碰，免得讓眼紅的見了，惹來一身sao?！?/br>
    他提議道：“眼下盤子已經(jīng)夠大。坤，咱們是不是該暫緩擴張毒源地，調(diào)整方向主攻市場？貨出去錢進來，讓盤子轉(zhuǎn)起來，才能越賺越大?！?/br>
    周寅坤熄了煙：“按你說的辦?！?/br>
    生意的事說完，就到了武裝軍的事。這事不歸韓金文管，他及時閉嘴，等周寅坤自己做安排。

    男人掃了眼在座所有人，“這次行動，吳努兩次指揮失誤?！?/br>
    這話即便周寅坤不說，其他人心里也有數(shù)。

    第一次是武裝軍出動時，吳努作為指揮官，沒有提前預估泰國軍方作戰(zhàn)策略做出應對，導致叁架直升機當場失控，直接報廢。這不僅損失至少四千五百萬美金，還直接導致了救援延遲。

    第二次是集體撤退時，他同樣沒有預估對方是否會出動戰(zhàn)機，僅調(diào)用了武裝直升機。若非阿耀在最后關(guān)頭及時趕到，所有人未必能夠順利撤退。

    兩次失誤都是極度致命的。即便他活著回來，也不可能再管理武裝軍。

    “既然他死了，再追究沒有任何意義。”周寅坤說，“從今天起，阿耀作為新指揮官，正式接管武裝軍?！?/br>
    此言一出，阿耀明顯怔了下。其他人倒是沒什么異議，畢竟阿耀的能力有目共睹。

    這個決定韓金文也很贊同，忽然想到什么，他提醒：“坤，那你身邊總不能沒人吧。既然阿耀接管了軍隊，你是不是再重新挑個人？總不能事事親力親為。”

    說著他看向在座其他幾人，覺得都很不錯。

    查猜穩(wěn)重，阿步細心，布魯諾敏銳，奧萊和尼克經(jīng)驗豐富，卡爾——卡爾就算了。

    然周寅坤卻睨了眼旁邊，叫出一個名字。

    “亞羅。”

    所有人的視線都跟著投了過去，被叫到名字的少年就站在后面，他對上周寅坤的眼睛，盡管神色未變，眸中卻掩不住的興奮。

    韓金文這才認真地打量了一番，覺得太小了點，“坤，不再考慮考慮？”

    “就他了。”

    既然是周寅坤親點，韓金文沒再多話。就在此時，外面響起烏泱烏泱的小孩跑叫聲，跟瘋了一樣。

    周寅坤當即皺眉，離門口最近的奧萊立刻出去瞧了一眼，回頭匯報：“坤哥，是村外面的小孩跑進來了。”

    “轟走，誰再叫把舌頭割了?！?/br>
    奧萊接到任務就出去，沒兩秒又回來：“坤哥，要不還是算了吧，好像是小夏夏在煎玉米餅，饞得周圍小孩全來了，那邊正發(fā)餅呢。”

    聽見是她，男人眉頭舒展開來。

    這小兔，還挺能適應環(huán)境。把她放這兒休息，居然給人當起廚子來了。不知怎么，那香味似乎都飄進了會議室。

    “小孩兒嘛，是鬧騰點兒?！表n金文笑呵呵地說，“這會也開完了，大家折騰兩天都累了，要不先不著急回基地，今晚一塊兒熱鬧熱鬧再走？”

    “你看著安排?！敝芤と酉戮湓?，起身就往外走。

    身后卡爾好奇：“玉米餅甜不甜？我喜歡吃甜的?！?/br>
    說完他也要跟上去，結(jié)果被阿耀一把拉住。

    “干嘛？”

    “少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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