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約定
夏夏不敢相信自己看見了什么,這難道……是手術過后產(chǎn)生的幻覺? 她張了張嘴,甚至都不敢叫出心里迸出的那個名字??赡_下卻已控制不住地要朝對面跑去。 偏偏此時,一輛黑色轎車停在面前,攔停了她的腳步。 阿耀摁下副駕駛的車窗,“上車吧。” 夏夏看見他,心猛地一縮,再次抬頭卻見對面空空,根本沒有人出現(xiàn)的痕跡。 她怔了怔,這才拉開車門坐上去。阿耀看她臉色不佳,便沒有搭話,一腳油門開出醫(yī)院停車場,朝小別墅而去。 車駛出醫(yī)院時,夏夏還是沒忍住地看了眼后視鏡,沒有看見剛才那道人影??磥怼娴氖腔糜X。 她失落地低下頭。又看見還緊緊攥著的右手,眸中微動,差點忘了掌心還攥著一顆“糖果”。 這顆糖果和那個人影是同時出現(xiàn)的。 原本失落的心又開始加速跳動起來。 直至那輛黑色轎車徹底駛出醫(yī)院,停車場內(nèi)一輛大型商務車后,許嘉偉走了出來。他看向夏夏剛剛站過的地方,心同樣劇烈跳動著。 與夏夏不同的是,他早就確定她在這里。 這些天他不斷更換住處,從不同的位置盯著別墅的動靜。他數(shù)次看見她出門又回去,他了解她所有出行動向,知道她去哪都有人跟著。盡管一直沒找到接近她的機會,可他已經(jīng)習慣了每天都看見她。 終于,他找到了在醫(yī)院給她遞消息的機會。他以為自己可以沉著冷靜地面對,卻沒想僅僅一眼對視,就讓他險些失了所有的冷靜。 他清楚地看見了,夏夏在那一瞬間錯愕又驚喜的表情。 這個世界上,是真的有人可以永遠不變,永遠那般溫暖關切。 * 夏夏回來時,周寅坤正在打電話。聽見開門聲,他習慣性往那邊掃了眼。 但今天她沒像平時那般先匯報句“我回來了”,而是一句話都沒說,徑直朝樓上走。 “等會兒再說?!蹦腥藪鞌嚯娫挘聪蚋诤竺娴陌⒁骸罢l惹她了?” 阿耀看了眼消失在樓梯拐角處的背影,實話說:“她今天在醫(yī)院犯了低血糖,說是因為早上起得太早,早飯沒吃飽造成的,需要好好休息?!?/br> 周寅坤把電話往桌上一扔,起身就朝樓上走去。 哪里是什么沒睡夠沒吃飽,分明就是起早貪黑地上班,終于把那瘦弱的小身板折騰垮了。再不給她點教訓,早晚折在那破工地上。 樓上,主臥衛(wèi)生間里。 夏夏進去后就鎖上了門,把一路都攥在手里的糖果打開,里面果然不是糖,而是一張折好的紙條。 她顫著手打開,看見熟悉的字跡和語氣,guntang的眼淚瞬時紛涌而出。 夏夏當即抬手捂住嘴,不讓自己發(fā)出聲音。 阿偉哥哥還活著,真真切切地活著! 他剛剛就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甚至用的是曾經(jīng)那個暗號,那個只有他們兩人知道的暗號。夏夏不知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墨西哥,但她猜……他是為她而來。 她欣慰地一遍遍默讀著紙條上的話。 曾經(jīng)那顆經(jīng)她手打進他胸膛的子彈,那血淋淋的畫面,都是她片刻不敢回想的夢魘。她在乎的人、珍惜的人,都是這樣以殘忍的方式消失在她生命中。她的心漸漸麻木封閉,不敢再有新的朋友,不敢回想那些曾關心她愛護她的人。 她從未想過,此生還會有這樣的奇跡。 外面忽然傳來“咔噠”一聲,是臥室房門打開的聲音。衛(wèi)生間里夏夏一驚,忙掀開馬桶蓋把紙條和糖紙都扔進去,按下了沖水鍵。 下一秒,磨砂玻璃上透出一個高大的人影,“周夏夏,出來?!?/br> “來了?!彼龖寺暋?/br> 水將紙條沖得毫無痕跡,夏夏直起身正要出去,肋骨處傳來隱隱刺痛,眼前倏地晃了下,一陣眩暈襲來,她沒站穩(wěn)跌坐到地上。 周寅坤才等了兩秒開始不耐煩,里面恰好傳來一聲悶響,他抬腳就把門踹開,正看見夏夏跌坐在地上,滿臉是淚。 男人眉頭一擰,他還沒開始教訓,這就哭上了? 臉都讓眼淚洗了一遍,這是有多傷心。上一回這么躲起來哭,還是她外婆去世的時候。沒等她自己起來,他就已大步上前,蹲下身把人往懷里一抱:“又怎么了?” 懷里的人卻不說話。 周寅坤抬起夏夏的臉,胡亂擦掉上面的眼淚,直視著她的眼睛:“到底什么事值得你哭成這樣,說給我聽聽?!?/br> 此時此刻看見男人這張臉,夏夏首先想起的,就是那個充滿血腥的雨天。想起他握著她的手,朝一個無辜的人開槍,想起耳邊那道滿是戲謔嘲諷的聲音—— “怎么辦,現(xiàn)在是你親手殺了他?!?/br> 女孩的身體不住地微顫起來,此時他的眼睛就盯著她,夏夏不敢露出半分異樣,她強行忍著喉頭的哽咽:“我……我想mama了?!?/br> 薩瑪。 那個他都已經(jīng)忘干凈了的大嫂。一個滿心滿眼都是丈夫只知道殉情的女人,有什么好想的? 他將人打橫抱起,朝外走去:“想她什么?” 夏夏沒料到他還要追問,她被放到了大床上,見他直接坐到床邊,她不由挪開視線:“想……粥,mama做的粥。” 周寅坤側(cè)頭,看了眼房門口。 剛端著熱水跟上來的阿步聽見夏夏的話,把水杯往阿耀手里一放,“我這就去做?!?/br> 阿耀則是上來給周寅坤送手機的,他把那杯熱水也一并拿進來,遞給夏夏。 “還要不要別的?”周寅坤拿過電話。 夏夏雙手捧著那杯熱水,搖了搖頭。如此,阿耀便退了出去。 女孩只喝了一口熱水,就把杯子放到旁邊,整個人縮到被子里,顯然是不想再說話。周寅坤盯她幾秒,什么也沒說地起身走了。 房門沒有關,隱約能聽見他在外面打電話的聲音。夏夏沉默地聽著,卻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她滿腦子都是紙條上的約定。 粥很快送了上來,周寅坤正好掛斷電話,見阿步自覺地停在臥室門口,男人順手接過餐盤,走了進去。 阿步有些詫異。 床邊柜子上響起細微聲響,周寅坤把東西放下:“周夏夏,起來?!?/br> 熱熱的香氣傳來,床上的人兒這才動了動,坐起來自覺地端起那碗粥,一口一口吃了個干凈。 空了的碗放回到餐盤,人又縮回到被子里。 “……”周寅坤皺眉,這粥喝了也沒見好哪里去。 大約是體力和精力都消耗得太多,夏夏是真的睡了過去,絲毫不知房里的男人是何時離開的。 這一覺睡了很久,再次睜眼時,外面的天都已經(jīng)黑了。夏夏剛想坐起來,就聽見房門打開,她下意識閉上眼睛,聽見那腳步聲越來越近。 周寅坤沒開燈,直接去了浴室。洗完澡出來又瞧了眼床上,她還保持著下午睡覺時候的姿勢,沒有動過。 一覺睡了這么久,想來是身體極度透支了。 他掀開被子上床,照舊將人摟到懷里,大手撫上她的額頭。 倒是沒發(fā)燒。 此時熟睡的人兒翻了個身,一如之前那般背對著他。周寅坤見怪不怪,手圈在她腰上,閉上了眼睛。 * 次日中午。 許嘉偉看了眼表,距離紙條上約定的時間還剩五分鐘。不遠處的工地還跟前幾天見到的一樣,忙碌而熱鬧。 唯一不同的是,幾乎每天都會來這里的夏夏,從早上到現(xiàn)在都沒有出現(xiàn)。 許嘉偉隱藏在屋后,看著旁邊畫著小白貓的秋千。 這是他在紙條上與夏夏約定的地方——秋千,一個存在于他們共同記憶中的東西。它既是童年時的紀念,更是長大后重逢的象征。 白貓秋千是夏夏親手所建,也是他遍尋所有地方之后,最適合與她見面、直接帶她離開的地點。 因為在他之前觀察的幾天中,周寅坤都沒有來過這里。 跟著夏夏的,一直都是那個叫阿耀的男人。夏夏進入工地之后,阿耀就不會寸步不離地跟著,而臨近中午時,他還會開車回一趟小別墅,給夏夏帶來剛做好的午餐。 阿耀離開的這二十分鐘,無疑就是最好的時機。 帶她走這件事,許嘉偉已在腦子里演練了上百遍。他清楚地知道周寅坤和他身邊那些人的能耐,眼下唯一的優(yōu)勢就是周寅坤在明,而他在暗。 出其不意帶走夏夏的機會只有一次。 所以他摸遍了去機場的每一條路,想象了無數(shù)種中間會遭遇的意外情況,但唯獨……沒有預料到此時此刻這一種。 約定的時間已經(jīng)到了,但夏夏沒有來。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難道是她被發(fā)現(xiàn)了?或者是來的路上出了什么亂子? 思緒紛雜間,忽然一群小孩的驚喜叫聲傳來,許嘉偉下意識側(cè)身朝外看去,是小孩們簇擁著一個金發(fā)白膚的女人朝這邊走來。 這女人他之前沒有見過,但這里的孩子們顯然對她很熟悉,喊著她凱瑟琳夫人。 凱瑟琳是拎著盒子過來的,許嘉偉及時側(cè)回身去,聽見她坐在了最近的秋千上。盒子一打開,香味就飄了出來,孩子們又興奮又高興,紛紛伸著小手討要新鮮出爐的蘋果派。 許嘉偉聽見凱瑟琳說:“這些可都是夏夏親手烤的,你們可別忘記謝謝她呀。” 接著又有一道稚嫩的聲音傳來:“夏夏今天為什么沒來呀?” 好奇發(fā)問的是一個剛分到蘋果派的小女孩。 屋后,許嘉偉側(cè)頭聽著。 “夏夏今天生病了,所以沒來?!眲P瑟琳回答:“不過她之前答應了要給你們做蘋果派,所以就請我?guī)退芽竞玫奶O果派帶來。” 她一邊分蘋果派,一邊問:“我還聽說,有小朋友把秋千上的小貓油漆都給刮掉了,讓小貓沒了耳朵,是誰干的呀?” 這一問,剛才還嘰嘰喳喳的孩子們瞬時安靜下來,一個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連手里的蘋果派都忘了吃。 那心虛的小模樣逗笑了凱瑟琳,“好了,沒事。夏夏親手做了小貓貼紙,誰來幫忙把它貼到秋千上?” 這下孩子們來了興趣,都吵嚷著要幫忙。 許嘉偉在原地等了好一會兒,才等到孩子們吃完蘋果派,各自跑回了家。秋千處又變得安靜下來。 他這才從屋后走出,此時的工地上空無一人,所有人都去吃午餐了。 那位凱瑟琳夫人說,夏夏是因為生病才沒來。許嘉偉回憶起昨天在醫(yī)院的匆匆一見,那時她臉色好像的確不太好。 但是……空氣中還殘留著蘋果派的香味。那么多孩子,那么多蘋果派,這不是一個病人有力氣做的事。即便有言在先,也不必非要今天完成。 而最奇怪的是,這幾天從未出現(xiàn)在工地的凱瑟琳夫人,為什么偏偏在今天,偏偏在這個時間點出現(xiàn)在秋千處? 未免過于巧合了。 時間已遠遠超出約定,夏夏今天不會來了,許嘉偉知道自己不該在這里久待。 但莫名的異樣感卻讓他無法挪動腳步,他不由去細細回憶剛才聽到的每一句話,視線快速掃過這里每一個角落,最后停在了秋千上。 那里原本用油漆畫的小白貓,現(xiàn)在被歪歪扭扭地貼上了貼紙,這是今天唯一發(fā)生變化的地方。他鬼使神差上前,揭下了貼紙。 反過來一看,背面正是一串數(shù)字。一串像極了電話號碼的數(shù)字。 心頭猛地就顫了下,他絕不相信連這都是巧合。許嘉偉迅速收好貼紙,快步繞開工地,回到了車上。 剛上車,電話就響了起來。 看見來電顯示,許嘉偉立刻接起:“向局長?!?/br> 沒等對方發(fā)問,他先行開口承認道:“抱歉,我還在墨西哥。是,夏夏……沒有來,我不知道原因,但我想她一定有脫不開身的理由,所以我想再試——” 話還沒說完,就被對方打斷了。 許嘉偉沉默地聽完,還是說:“我明白在墨西哥境內(nèi)的抓捕要由墨西哥警方全權負責,但他們不清楚夏夏的情況,只會把她當成周寅坤的同伙,抓捕行動中一旦開火,沒有人會管夏夏的死活,她極有可能受傷?!?/br> 那邊向衡予的態(tài)度不容拒絕:“你要知道,從之前的案件來看,周寅坤此人具備極強的反偵察能力,且報復手段殘忍。一旦你的蹤跡被他察覺,你是要在沒有配槍、沒有任何支援的情況下,獨自對抗亡命之徒嗎?” 許嘉偉還欲堅持,電話那頭先一步道:“從你被調(diào)來協(xié)助辦案開始,就要受統(tǒng)一管理調(diào)配。身為專案組負責人,我要為你們每一個人的生命負責,你在那邊待得越久,就會越危險。” “對通緝罪犯的抓捕和無辜人質(zhì)的保護,都將由我國警方出面與墨西哥警方聯(lián)絡。許嘉偉警官,請你立刻回國。這是命令,不是商量?!?/br> 說完,向衡予直接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