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啪地關閉，整個房間都暗了下來。

    專案組的成員坐得滿滿當當，視線都聚焦在正前方即將播放視頻的屏幕上。隨著鼠標按下，畫面忽地黑了下來。

    會議室里先響起了槍聲。

    鏡頭一陣晃動，畫面快速拉近，先看到的是兩輛越野車。

    車的最前方，有一個正在打衛(wèi)星電話的人，看背影是墨西哥本地人。緊接著又從旁邊出來幾個人，他們齊齊朝著對面舉槍。

    鏡頭立刻上移，正拍到一輛徑直沖過來、罩著迷彩偽裝罩的皮卡。

    視頻在這一秒暫停，可以看見皮卡上有兩個人。副駕駛的人躺了下去看不到，但開車人的臉拍得很清楚——正是周寅坤。

    “繼續(xù)?！毕蚝庥枵f。

    視頻里車子忽然加速，鏡頭便跟著拉遠，與此同時砰砰地槍聲響起，只見整個皮卡車沖上沙堆，借力讓車頭側著揚起，錯開對面射來的子彈。車上迷彩罩的繩子應聲斷裂，露出里面黑色的車身。

    會議室里，所有盯著這一幕的警察都清楚地看見，在皮卡車沖上沙堆的同時，駕駛座的車窗伸出一只拿槍的手，隨著槍聲響起，視頻里立刻有兩個背影倒地。

    足見槍法之準。

    同伴中槍倒地后，剩下的墨西哥人跑上越野車，越野和皮卡兩車對撞。就在要撞上時，周寅坤駕駛的皮卡車頭稍微一偏，極度挑釁地開走了。

    就在那兩車完全錯開的瞬間，忽然猛地發(fā)生爆炸。

    停在原地的越野車炸成碎片，被壓在了坍塌的石陣里。另一輛追逐皮卡的越野車則被熱浪掀翻，下一秒竟也直接爆炸。

    黑色皮卡揚長而去。

    “等等。”向衡予一出聲，負責播放視頻的警員立刻暫停。

    “倒回爆炸之前。”

    視頻被拖回爆炸前的時間點，繼續(xù)播放。

    就在視頻里兩車錯開的瞬間，向衡予再次叫停。

    “那是……”離屏幕最近的一位俄羅斯探員不由靠近，“迫擊炮？”

    所有人的視線都跟著看了過去，發(fā)現(xiàn)視頻上兩輛越野車之間，的確有東西探出，像極了迫擊炮的炮管。

    在場唯一的一位非警方人士張穩(wěn)左右看看，不明白出了什么問題。

    “所以，現(xiàn)場有幫手?！毕蚝庥璐嗽捯怀觯渌艘操澩攸c頭。

    從射擊角度來說，周寅坤開車錯過之后，迫擊炮的位置才發(fā)生爆炸。所以不可能是他自己擊中的，一定有幫手，且這位幫手還是個經(jīng)驗豐富的狙擊手。能把爆炸時間掐算得分毫不差，早一秒開槍，周寅坤的車就會被熱浪掀翻。晚一秒開槍，則越野車就會追上去死死咬住，對皮卡造成極大威脅。

    會議室逐漸變得極度安靜。

    作為受過專業(yè)訓練，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實戰(zhàn)的警察，每個人都看得出，無論是熟練的沙漠駕駛技巧，還是絕佳的槍法、默契的配合……周寅坤和他的幫手，都已達到了專業(yè)特種部隊的級別。

    在剛剛發(fā)生了密支那警署和各國遭遇炸彈襲擊的情況下，這樣一段作戰(zhàn)實錄無疑給在場警方又添了一份心理壓力。

    但視頻才播了一半。

    還是向衡予開口：“繼續(xù)?！?/br>
    視頻再次播放。

    鏡頭追隨著周寅坤駕駛的那輛皮卡，拍攝著車尾。車子很快遇到了高沙丘，但它輕松地掛壁行車，掉了頭。

    接著又開回到剛才發(fā)生槍戰(zhàn)的地方。

    在越野車爆炸的對面石陣下方，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幾個人，他們在周寅坤減速的剎那紛紛跳上了車。

    看來，周寅坤來沙漠這一趟就是為了接那幾個人。

    視頻里，車已漸漸開遠。鏡頭便又轉回到之前的角度。但緊接著，鏡頭又急匆匆地晃動著轉了回去。

    視頻里的聲音聽不清楚，拍攝者張穩(wěn)立刻解釋說：“是直升機的聲音！”

    鏡頭晃動著，的確拍到了一架黑色直升機。

    只見那直升機是徑直朝著周寅坤的皮卡而去，鏡頭迅速拉近后停住，顯然已經(jīng)到了能拍攝的距離極限。

    視頻中隱隱能聽到聲音，會議室所有人都看見皮卡開出s型路線，明顯是在避免被直升機鎖定。

    但空中直升機緊追不舍，下一秒轟隆一聲，沙漠炸開，幾乎將皮卡掀翻。

    但皮卡及時斜沖了出去，才躲過一炮。緊接著直升機又發(fā)射一炮，擊中石陣，但鏡頭已經(jīng)看不清了，上面皮卡變成一個小點，可以看見的是它還在快速行駛著。

    向衡予沉默地看著。

    在毫無遮擋的沙漠，這樣接連避開直升機兩枚導彈，絕不可能是巧合，分明是很清楚旋轉炮塔方位角和瞄準時間，做到了精準避開。

    視頻又開始晃動起來，傳出明顯急促的呼吸聲。是張穩(wěn)拿起相機朝前跑了幾步，換了角度，拍到了皮卡朝著黃沙彌漫的方向開去。

    “那個方向是沙漠地帶的沙暴區(qū)。”張穩(wěn)及時解釋。

    坐在另一側的美國探員盯著屏幕：“他應該是想借沙暴影響飛行員視線，或者直接毀壞直升機發(fā)動機。”

    話音剛落，就見視頻里黑色皮卡漂移著甩進了黃色沙暴。而直升機被卷入沙暴旋渦，迅速失控。

    視頻到此全部結束，會議室燈光打開。

    張穩(wěn)見氣氛嚴肅，在座的又都是警察，他便主動起身：“向局長，那我先回去了?！?/br>
    “好?！毕蚝庥杩粗晃恢蟹骄焖蛷埛€(wěn)出去，收回視線，看向會議室的所有人：“各位有什么看法？”

    剛才那位說話的美國探員又開口：“前半段作戰(zhàn)視頻，說明周寅坤及其同伙一定有過專業(yè)的沙漠作戰(zhàn)經(jīng)歷或訓練。后半段視頻里，追他的那架直升機是我國之前淘汰的科曼奇直升機。這種直升機是雙發(fā)，也既一個發(fā)動機壞了，并不會影響飛行。周寅坤顯然是知道科曼奇的詳細參數(shù)，才能精準避開導彈，甚至迅速地找到擺脫科曼奇的方法。”

    “這說明他對軍備非常熟悉，要么是做軍火生產研究的專家，要么就是他本人是飛行員出身?！?/br>
    “當然，”他補充了句：“能對軍用科曼奇如此熟悉的，不會是普通飛行員，但周寅坤也不可能是正規(guī)服役的軍人。

    “那最有可能的就是雇傭兵了?！?/br>
    另一位俄羅斯探員接話，“通常來說，雇傭兵跟特種兵一樣，小組作戰(zhàn)。不過也有一些大型傭兵團，會不惜耗費巨額，培養(yǎng)全能型傭兵。這樣培養(yǎng)出來的雇傭兵，一人能抵一個組，可以獨立完成高難度任務?！?/br>
    “但即便如此，也很少會有傭兵團真正愿意從零培養(yǎng)能開戰(zhàn)機的雇傭兵，因為培養(yǎng)一名飛行員通常要三到五年?！?/br>
    說到這里，他想了想：“據(jù)我所知，只有法國一個名為德納爾的大型外籍軍團，常年保持著這樣的訓練?！?/br>
    “法國？”向衡予思忖兩秒，起身去打電話。

    *

    凌晨三點。

    周寅坤在客廳陽臺抽著煙。不遠處露臺上，夏夏坐過的椅子已經(jīng)空了。

    “坤哥?！?/br>
    亞羅走過來，“山下三公里范圍內，已經(jīng)完全封路。看來是警方在野人山?jīng)]搜到人，把下一個目標放在了這里。山腳雖未發(fā)現(xiàn)警方蹤跡，但一定有警察在暗中監(jiān)視著。”

    “密支那警署的爆炸，五國聯(lián)合專案組里只死了兩個美國探員。他們提前撤離，布魯諾正在找他們的秘密落腳點。專案組總共上百號人，又是臨時撤退，為了不暴露位置，新的落腳點應該離密支那警署不遠?！?/br>
    周寅坤嗯了聲，“凱文呢。”

    “還沒消息。”

    亞羅說完，又看了眼他。男人背對著這邊，指尖夾著煙，煙頭的火星在這漆黑夜里格外扎眼。

    眼見著警方是要慢慢圍上來了。

    可坤哥似乎還是沒有要丟下周夏夏的意思。

    亞羅不由皺眉。只要丟下她，任憑山下那幫警察有多少人多少槍，坤哥都能在他們眼前消失得干干凈凈，這無需置疑。

    他正想開口，周寅坤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那頭正是凱文：“坤哥，這次五國聯(lián)合行動的總負責人叫向衡予，由于對方職位太高，目前只查到基礎資料?！?/br>
    “先發(fā)過來?！?/br>
    亞羅轉身去客廳打開電腦，凱文已將資料發(fā)了過來。周寅坤坐到沙發(fā)上，看著電腦屏幕上的信息：

    向衡予，女性，四十八歲，中國公安部禁毒局局長。

    二十二歲警校畢業(yè)后入職中國第一支專業(yè)緝毒隊伍——云南省公安廳緝毒隊。

    向衡予本人精通英、緬、老撾和越南語四種外語，入職前十年主要以翻譯、情報聯(lián)絡等形式參與大小緝毒案數(shù)百起。三十二歲升任省禁毒總隊毒品案件偵查處副處長，此后十五年間一路升遷至對外聯(lián)絡處處長、自治州公安局副局長、國家公安部辦公廳主任、禁毒局副局長，于去年被正式任命為禁毒局局長。

    迄今為止，她經(jīng)手毒品案數(shù)千起，其中主持破獲毒品刑事特大案1292起，其中半數(shù)都是跨國毒品案。

    還真是通篇的光輝事跡。周寅坤冷笑，視線掃過一條條相關案件，停在了其中一個案子上。

    看見上面熟悉的名字，男人微微挑眉。

    拉茂，曾被稱為“撣邦之王”的大毒梟。此人十五年前被捕，那時候周寅坤才十二歲，但也還有點印象。

    拉茂本人吸毒好色，貪得無厭還脾氣暴躁，當時他與從老爺子手下自立門戶的譚鈞遙扯到一起，頭兩次運貨進行得還算順利，到第三次就出了岔子。聽說是譚鈞遙成功跑了，但拉茂被堵在了中緬邊界。本來也要逃跑，但不知道為何消息泄露，他被中國警方當場抓捕，次年槍斃。

    而拉茂前腳被抓，老爺子賽蓬后腳就派吳努帶著武裝軍，搶了拉茂的罌粟田。

    沒想到這個案子情報與行動部署的負責人就是向衡予。

    這還真是巧了，以前竟從沒聽說過這號人物。周寅坤盯著屏幕上向衡予的照片看了幾秒，最后往沙發(fā)上一靠，“照片發(fā)給布魯諾，下手利索點?！?/br>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