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昌弘回過神來，抬手摸了摸祁明樂的腦袋，聲音雖沙啞但卻很堅毅：“爹沒事，你祖母剛才那些話，你也別放在心上。別怕，萬事有爹爹在?！?/br>
    祁明樂雖自幼喪母，但祁老爹卻給足了她安全感。

    之后誰都沒再提這事了，祁明樂的日子又恢復(fù)了平靜。這日她剛從練武場回來，康叔突然來尋她：“小姐，老爺在前院書房等您?！?/br>
    祁明樂過去時，祁老爹正負(fù)手而立，盯著面前邊關(guān)的地圖出神。

    “爹，是出什么事了么？”祁明樂走進(jìn)去問。

    “沒有?！逼畈胧栈啬抗?，在太師椅上落座后，閑聊一般問，“明樂可想嫁給衛(wèi)??？”

    祁明樂手一抖，茶湯頓時全潑在她的手背上了。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祁昌弘又道：“若你想嫁給他，爹去求陛下為你們二人賜婚?！彼剡呹P(guān)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若他去請奏，宣帝多半會應(yīng)允。

    卻不想，祁明樂竟斬釘截鐵拒絕了：“不想?！?/br>
    “為何？你從前不是很喜歡他么？”

    謝沉霜在蜀地未歸，這段時間，祁昌弘被宣帝派去跟進(jìn)賑災(zāi)事宜了，他忙的腳不沾地，是以并不知道這事。

    祁明樂將緣由告訴了祁昌弘。

    祁昌弘聽完，頓時氣憤不已：“豈有此理！這種男人絕對不能要！”

    祁昌弘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對祁明照，祁昌弘是嚴(yán)厲有加?？蓪ζ蠲鳂罚畈?yún)s是滿心愧疚。

    祁昌弘將祁明樂帶去櫟棠關(guān)，本是想親自照顧她的?？蓹堤年P(guān)戰(zhàn)亂不斷，他時常要領(lǐng)兵作戰(zhàn)，對祁明樂的陪伴便少之又少。如今一眨眼，祁明樂便到要嫁人的年紀(jì)了，祁昌弘自是想找個待她如珠似寶的夫婿。

    可偏偏祁明樂喜歡衛(wèi)恕。

    衛(wèi)家是官宦之家，衛(wèi)恕本人溫文爾雅，又與祁明照是至交好友。若他能待祁明樂好，祁昌弘愿意將女兒嫁給他。

    可衛(wèi)恕心有所屬不說，在危難關(guān)頭，竟然撇下祁明樂，祁昌弘是決計不能原諒的。

    但祁昌弘還是不放心：“明樂，你……”

    “沒賭氣，是真的不喜歡了?！逼蠲鳂分榔畈胍獑柺裁?，“從他護(hù)著心上人，頭也不回沖出大殿時，我對他的喜歡，便到此為止了。”

    見祁明樂說的篤定，祁昌弘便知，她是真的不喜歡。

    祁昌弘高興的一巴掌拍在扶手上：“這就對了嘛，上京好男兒多得是，比衛(wèi)恕強(qiáng)百倍千倍的多了去了，爹改明給你找個更好的。”

    祁明樂：“……”

    “明樂你對夫婿有什么要求？”祁昌弘開始旁敲側(cè)擊打聽。

    祁明樂瞬間明白，祁昌弘今日為何這么反常了，她盯著祁昌弘：“爹，你前幾天可不是這個態(tài)度！”之前他明明說，讓她不要將祖母的話放在心上的。

    “嗐，這不是情況有變嘛?！?/br>
    祁昌弘嘆了口氣，同祁明樂解釋：“原本爹爹想著，這事不急，慢慢來?？山袢諜堤年P(guān)那邊傳來軍報，說戎狄現(xiàn)任可汗病重，一旦新可汗繼位，邊關(guān)或許會起戰(zhàn)事，屆時爹爹便要回櫟棠關(guān)坐鎮(zhèn)?！?/br>
    “我跟爹你一起回去。”祁明樂立刻道，她不想待在上京。

    “不行！”

    “爹！”

    “爹爹是將軍，保家衛(wèi)國是爹爹的職責(zé)。爹爹這輩子，注定是要待在櫟棠關(guān)的。但明樂，你不能一直待在那里。”

    櫟棠關(guān)條件艱苦，從前祁明樂年紀(jì)小，他不忍與她生離，便將她帶在身邊。但如今她已經(jīng)十六了，若再將她帶去櫟棠關(guān)，只會蹉跎她的大好年華。

    旁人祁昌弘不放心，所以在去jsg櫟棠關(guān)之前，他要親自為祁明樂選夫婿。

    第3章 挑選

    決定為祁明樂擇婿之后，祁昌弘當(dāng)即便傳令下去，讓人羅列上京適齡的青年才俊。祁明照得知此事后，還向祁昌弘舉薦了兩個人選。

    “這兩人為父略有耳聞，回頭讓人先詳細(xì)打探一番再說?！?/br>
    祁昌弘是去歲才調(diào)回上京的，對上京各大家族了解的并不深。此番仔細(xì)打聽之后，才知道上京許多顯貴之家，表面上看著光鮮亮麗，內(nèi)里卻是污穢不堪。

    祁昌弘不愿讓祁明樂嫁到那種人家，所以關(guān)于女婿的人選，他是慎之又慎。

    見祁昌弘父子倆討論的十分火熱，坐在一旁的祁明樂不滿道：“爹，你們既是在為我擇夫婿，為什么都不問問我的意見？”

    “在我麾下將士中擇婿那事，你想都不要想?！逼畈胫苯訑嗔似蠲鳂返哪铑^。

    祁明樂立刻側(cè)過身子，為自己爭取：“為什么不能？爹，你麾下的人多知根知底??！”而且若是能從那里面挑一個，她就能跟著他們一起待在櫟棠關(guān)了。

    “因?yàn)樗麄儫o人愿意娶你?！逼蠲髡諞鰶龅?。

    祁明樂立刻站起來，又氣又怒瞪著祁明照：“你又不是他們，你怎么知道，他們不愿意娶我？”

    “你在櫟棠關(guān)待了那么多年，有人向爹求娶過你嗎？”祁明照涼涼反問。

    “沒有?！逼畈肓⒖探釉挕?/br>
    他們兩人父子倆一唱一和，成功將祁明樂氣走了。

    銀穗掀簾進(jìn)來，就見祁明樂坐在妝奩鏡前生悶氣。銀穗走過去問：“小姐，怎么了？”

    “我長得也不丑，為什么沒有人想娶我？”祁明樂氣鼓鼓看著銀穗。祁明照先前說的那話雖然很欠扁，但話糙理不糙，她在櫟棠關(guān)待了那么多年，好像確實(shí)沒人求娶她。

    “因?yàn)樗麄兊难劬Ρ缓×恕！?/br>
    “！??！”祁明樂瞪了銀穗一眼，“你好好說。”

    銀穗也聽說了，祁明樂想在祁昌弘麾下將士中擇婿的事情。此刻見祁明樂臉色好了一些，她才同祁明樂說實(shí)話：“小姐，您時時能看見月亮，但您想過將月亮摘下來據(jù)為己有嗎？”

    “沒想過?！贝鹜曛?，祁明樂又反駁，“月亮就該掛在天上，我為什么要想著將它摘下來據(jù)為己有呢？”

    “對啊，軍中將士也跟您是一樣的想法?！?/br>
    祁明樂覺得，銀穗好像說了什么，但好像又什么都沒說。而因銀穗這番話，夜里祁明樂看見月亮?xí)r，臉都皺成了一團(tuán)。

    “這么晚了，怎么還沒睡？”祁昌弘的聲音從身后響起。

    祁明樂抬眸，就見祁昌弘立在廊下，身側(cè)站在管家康叔。看見她之后，祁昌弘示意康叔退下，他自己則沖祁明樂招招手。

    祁明樂慢吞吞挪過去。

    “還在生爹的氣？”祁昌弘問。

    祁明樂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又搖搖頭。

    祁昌弘被她逗笑了：“你這又是點(diǎn)頭，又是搖頭的，究竟是在生氣，還是不生氣了？”

    “先前是生氣的，但后來想明白，您讓銀穗同我說的那番話之后，就不生氣了。”

    “何以見得是我讓銀穗同你說的？”祁昌弘笑著問。

    “銀穗大大咧咧的性子，是絕對想不到那番聽似簡單，實(shí)則復(fù)雜的話?！?/br>
    祁昌弘贊賞點(diǎn)點(diǎn)頭。他們父女倆靜默站了須臾之后，祁昌弘突然問：“知道為什么我與你阿娘，為你取名為明樂嗎？”

    關(guān)于她名字的起源，祁昌弘從未同她說。

    “是盼你朝朝暮暮平安喜樂之意?！闭f到這里時，祁昌弘眼底滑過一抹哀色，“可惜，你阿娘去的早。”

    祁明樂的母親即將臨盆之際，聽聞祁昌弘身受重傷的消息，因擔(dān)憂而動了胎氣，最終難產(chǎn)而亡。

    祁明樂低低叫了聲：“爹。”

    祁昌弘飛快抹了一把臉，迅速調(diào)整好情緒，這才轉(zhuǎn)過頭，同祁明樂繼續(xù)道：“爹膝下就你這一個女兒，爹私心也想將你嫁的離爹近一些。但爹麾下的人，爹心里有數(shù)，沒有與你合適相配的。而女子嫁人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爹不能為了讓你離爹近一些，就讓你所嫁非人?！?/br>
    “我明白的。我其實(shí)也就是心血來潮那么一說，并非一定要在爹您麾下的將士中挑選?！闭f話間，祁明樂抱住祁昌弘的胳膊，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女兒的嬌態(tài)，“我只是不想跟爹您分開?！?/br>
    自祁明樂有記憶起，除了最開始那兩年，之后她一直待在櫟棠關(guān)，待在祁昌弘身邊。雖然祁昌弘平日很忙，鮮少有時間陪她，但祁明樂仍覺得很心安。

    若她嫁在上京，他們就要隔很遠(yuǎn)了。

    “傻丫頭，就算你成婚嫁人了，你依舊是爹爹的女兒?！逼畈氪葠叟牧伺钠蠲鳂返母觳?，然后試探問，“爹爹最近這些時日，打聽了不少上京的青年才俊。爹爹瞧著，今科探花郎張元修才貌雙全，性子溫潤沉穩(wěn)，可堪為良配，你要不要見一見？”

    月亮高掛在蒼穹上，清輝撒邊人間。

    月色與燈暈交融里，祁明樂看見了祁昌弘眼里小心翼翼的試探。

    從前在櫟棠關(guān)時，祁昌弘終年不卸甲。可自從回了上京之后，除了進(jìn)宮當(dāng)值之外，祁昌弘在府里穿的都是常服。

    今夜祁昌弘穿了件墨色的紗袍，褪去了在外人面前的肅冷嚴(yán)厲，神色溫和慈愛。他并未同一般的長輩那樣，直接替她做主，而是在認(rèn)真詢問她的想法。

    祁明樂甫一抬眸，就看見了祁昌弘鬢邊那抹不知何時染上的霜色。這一刻，祁明樂突然意識到：她記憶中，那個永遠(yuǎn)身形挺拔，威風(fēng)凜凜的將軍爹，正在悄然變老了。

    她是他最疼愛的女兒，但她不能一直都讓他cao心。

    “好。”祁明樂答應(yīng)了。

    祁昌弘頓時撫掌大笑：“好好好，爹爹盡快尋個機(jī)會，將他帶回府里，讓你見一見?！?/br>
    第4章 相看

    祁明樂前腳剛答應(yīng)，后腳祁昌弘便去安排此事了。

    沒過幾日，祁明樂正在房中擦刀時，銀穗就一臉激動跑進(jìn)來：“小姐，將軍帶客人回來了，讓您去前廳瞧瞧?！?/br>
    一聽這話，祁明樂便知，是張元修來了。

    祁明樂從來都不是扭捏的性子，她既接受了自己要嫁人這件事，便大大方方去前廳相看張元修了。

    可過去之后，陪同的劉mama卻將她帶至了屏風(fēng)后。祁明樂懵了：“不是讓我來相看么？”

    “上京相看一貫如此，待會兒將軍會將對方帶來這里，二小姐您隔著屏風(fēng)瞧一眼便好，切記不可發(fā)生聲音。這樣若是不成，也無損兩家體面?！?/br>
    這位劉mama是祁老夫人身邊的人，得知祁昌弘今日為祁明樂安排相看，祁老夫人便特意派她來陪祁明樂。

    名義上說是陪，但祁明樂心知肚明，祁老夫人應(yīng)是讓劉mama來盯著她的。

    畢竟在祁老夫人眼中，她性子跳脫特立獨(dú)行，與上京這些循規(guī)蹈矩的閨女們格外不同。這種場合，祁老夫人是決計不肯讓她單獨(dú)在的。

    “二小姐，坐著等吧?！眲ama垂手立在一旁，面色嚴(yán)肅。

    祁明樂坐在圈椅上，等了好一會兒，仍沒見人來，她便松懈下來了，身子往后一靠單手撐著下頜，指尖百無聊賴轉(zhuǎn)著團(tuán)扇，姿勢慵懶而愜意。

    這模樣，不像是待字閨中的少女，倒像是個灑脫不羈的少年郎。

    劉mama輕咳一聲提醒：“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