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瓏點點頭，正要往外走，忽然想起件事又轉(zhuǎn)了回來，“可是符陰，神醫(yī)說你這樣不舒服，我讓神醫(yī)來幫你弄吧！”

    符陰聞言愣了一下，隱約感到哪里不對勁，“怎么可以讓他來？你讓他來弄什么？”

    白瓏不知從哪里掏出一把小刷子，“讓他來給你刷鱗片呀！”

    符陰：……

    四目相對，符陰沉默良久，才有些顫抖地問，“所以剛剛，你是想給我刷鱗片？”

    白瓏認真點頭，一雙明澈的大眼睛就這么疑惑地看著他，仿佛在問除了這個還能有什么。

    雖然符陰此時是人身，但并不代表著他身上的鱗片就完全消失了，相反，它們?nèi)匀辉?，只是變得透明而微軟，隱沒在皮膚中，摸上去微涼，但與人類皮膚并無多大不同。只有在他顯現(xiàn)妖相時，才會從皮膚中浮出。

    符陰：“那……為何要摸我？”

    白瓏眨眨眼睛，理所當然道：“因為符陰身上禿了好多塊，我摸摸看符陰哪里還沒禿，這樣刷起來才不會碰到禿的地方呀！”

    符陰：……

    三個“禿”字像三根利箭扎在了他身上，符陰強顏歡笑，“那、那你去吧！”

    白瓏于是轉(zhuǎn)身走了，白色的發(fā)帶在腦后一飄一蕩，洋溢著快樂的氣息。

    符陰默默把自己沉入了水里。

    不久后，神醫(yī)過來，伸手往浴桶里一摸，沒有摸到光溜溜的人身，反而撈出了一條長長的蛟龍。

    神醫(yī)高興道：“你果然變回了原形，我就說變回原形會比較舒服吧？真乖，明天弄點靈獸rou給你嘗嘗。”

    符陰瞥他一眼，沒說話。

    神醫(yī)樂呵呵道：“怎么不高興？我知道了，肯定是小姑娘力氣太小沒能滿足你對不對？放心，我一定讓你舒服的！”說罷，舉起刷子在蛟龍身上用力一刷。

    刮鱗片一般的動靜過后，蛟龍身上又禿了一大塊。

    符陰若有所覺，回過頭去，剛好看到了自己又禿了一大塊的身體以及漂浮在水面的大團鱗片，他定定看著，眼珠子仿佛凝固了，久久不動。

    神醫(yī)心虛地把沾滿鱗片的刷子清洗干凈，小心道：“我這次輕點，一定不會有事的。”

    再刷一下，又掉了一大片鱗。

    符陰：……

    ***

    次日清早，無塵谷的五味堂內(nèi)早早就聚集了一群吃早飯的人。

    他們就是昨日從幻境里掉出來的那些人，其中有的是前來尋醫(yī)問藥的，有的是陪伴他們的家屬，但在昨日之后，他們?nèi)汲闪藷o塵谷的病人。

    傀儡木人咔嚓咔嚓來來回回地為客人們送上熱食，其中好幾次因為誤以為客人在跟它們交談而鬧出了笑話。

    “神醫(yī)昨晚被人打了，你們瞧見了沒？”

    “哦豁，誰膽子那么大？不想治病了？”

    “我也納悶呢，問神醫(yī)，神醫(yī)支支吾吾的又不說?！?/br>
    “興許是哪個脾氣暴躁的吧！”

    “那人一定修為奇高，神醫(yī)不敢得罪……”

    神醫(yī)的藥廬內(nèi)，忽然響起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我說了要那個！”

    鼻青臉腫的神醫(yī)捂著被震得嗡嗡作響的耳朵，告饒似的道：“好好好，要那個不要這個。”

    蛟龍這才從鼻孔里噴出一口氣，盤在地上不動了。

    神醫(yī)認命地換掉手里的白色藥瓶，取出一瓶黑色的，打開來一邊給蛟龍敷上一邊道：“這天玉養(yǎng)顏膏效果雖好，可敷上去是真的疼，先說好了，待會兒你若是受不了可不許發(fā)脾氣。”

    蛟龍冷冷地哼了一聲，一動不動，神醫(yī)把他大半個身子都敷上藥，見他沒什么反應(yīng)，還小小驚訝了一下，沒想到這小蛟竟然不怕痛。結(jié)果他一扭頭，就看見了蛟龍不停顫動的尾巴。

    哦豁！原來不是不怕痛??！

    神醫(yī)莫名有些想笑，但他不敢。

    瞥了一眼閉著眼睛忍耐痛苦的蛟龍，神醫(yī)搖搖頭，心想別人家小蛟這么大的時候還在水塘里打滾，這一條沒爹沒娘還要帶小姑娘，也太辛苦了。還是對他更好一些吧！

    在原本的劇情里，符陰無親無故沒錢沒勢來到這修仙界，第一天就遭到了本土妖怪的毒打，一身鱗片掉得斑斑駁駁，沒有藥醫(yī)沒有屋住，只能縮在小水潭里舔舐傷口，他心里沒有溫暖與寄托，于是警惕心一刻也沒有放下，后來采取的報復手段更是駭人聽聞。也因此成了短短一年內(nèi)就迅速崛起的兇悍大妖。

    可是這一世，他卻能安然地趴在地上任由人在他身上動作。

    神醫(yī)可不知道自己見到了一個怎樣的奇跡，只是下手更加小心。

    符陰忽然發(fā)覺神醫(yī)給他敷藥的動作輕柔了許多。他疑惑地扭頭去看，卻見對方一邊敷藥，一邊露出姨父一般的奇異微笑。

    符陰感到莫名其妙，“你干甚，笑得這般惡心？”

    神醫(yī)：……

    算了算了，不跟沒爹沒媽的孤兒一般見識。

    他繼續(xù)給這條脾氣不好的小蛟敷藥，敷到一半忽然想起一事，開口道：“對了，你那小姑娘名喚白瓏，是不是白家那位逃婚的千金啊？”

    符陰想起白寂楓意圖毀滅山體時對白瓏生死毫不在意的態(tài)度，又想起在幻境中見到的東西，心下對那個白家很是反感，但他也知幻境里的一切不能當真，于是睜開眼睛看著神醫(yī)。

    神醫(yī)見他似乎不清楚，想了想，開始給這條從人間來的鄉(xiāng)巴佬上課。

    “東之域修仙世家眾多，塢嶺白氏是其中一家，在東之域頗有些勢力……不過自從白靖去世，白嵩上位后，這幾年白氏的行事作風越發(fā)蠻橫強勢，也越發(fā)不近人情。前些日子，白嵩把白靖之女嫁給春山山主，被不少世家輪流笑話，不過好在那位姑娘逃婚了，要不然真不知會受多少折磨?！?/br>
    符陰：“……春山山主，是什么人？”

    神醫(yī)道：“也是妖，不過跟你可不一樣。那是一個蛤.蟆成精，專以吸食女子元陰來修行……”

    神醫(yī)又絮絮叨叨好一番這個春山山主有多變態(tài)。然而符陰已經(jīng)聽不下去了，他腦子里驀然閃過白瓏曾經(jīng)說過的話。

    ——我家人對我不好……他們要把我嫁給一個癩.蛤.蟆。

    那時候他以為癩|蛤蟆只是個形容，沒想到事實比他所想的還要不堪。白瓏那么好，那么真，他們怎么敢……怎么敢！

    蛟龍琥珀色的眼眸里一片戾氣……

    ***

    “加把勁加把勁！就快成功了！”樹枝一陣亂顫，白兔子站在上面拼命指揮，爪子都搖成撥浪鼓了。

    在它下邊，一頭狼形妖獸拼了命地奔跑，然后無論它怎么邁動四肢，跨出去的步子都小得可憐，努力了大半天，也只能在一小個范圍里打轉(zhuǎn)。

    它還時不時回過頭，畏懼又兇惡地看向身后。

    在它身后，是一個身著鵝黃色衣裙的小姑娘，盡管它跑得如此慢，小姑娘還是追得氣喘吁吁。她費力地抬起手，眼看就要抓住那頭妖獸尾巴了，忽然臉頰一鼓，胳膊一垂，開始自我放棄，“我不追了。”

    白澤傻眼了，“不是說好鍛煉體力的嗎？怎么說不干就不干？”

    白瓏搖頭，理直氣壯開始偷懶，“太累了，我不要！”

    白澤嘗試哄她，“你想想你現(xiàn)在還沒有修為，體力消耗太快，萬一哪天又沒力氣用言靈了怎么辦？”

    白瓏坐在地上，若有所思地托著臉頰。

    白澤一看有戲，繼續(xù)鼓勵她，“你再想想，等哪天你把自己練得又強又颯，從嬌軟女主蛻變成強力大女主，你不就能反過來保護符陰了？”

    聽到最后一句話，白瓏眼睛一亮，開開心心從地上站起來去追那妖獸了。

    白兔子見狀，松了口氣的同時又開始嘆氣。打從白瓏說出要去欺負符陰的話，它就提心吊膽嚴防死守，生怕白瓏懵懵懂懂就跟符陰生米煮成熟飯，要知道女主才十六歲啊！還是個寶寶呢怎么能做那種事情！

    因此昨天晚上白瓏進了那間屋子后，白兔子就趴在窗戶口偷看?？墒撬f萬沒想到符陰會說出那番話，一點兒都不像惡毒反派了，反倒、反倒像一位正人君子。

    呸呸！什么正人君子，符陰肯定是裝的！就算他不是裝的，那他肯定也是因為藥浴的原因被迫君子！等著吧，它早晚能揭穿符陰的真面目！

    白兔子狠狠磨牙。

    “呼呼……”白瓏跑了好久好久，實在太累了，而且她肚子好餓。

    白瓏摸摸扁下去的肚皮，愉快決定回去吃飯。她走出去幾步，忽然想起什么，回頭看那頭妖獸，自言自語道：“對哦，你是妖獸，符陰吃了你也可以補身體噢，那你跟我回去，自己去廚房燉了，然后給符陰吃噢。”

    妖獸：……

    妖獸渾身一個哆嗦，忽然倒地不起。

    白瓏呆了一下，手指頭小心翼翼地戳那妖獸，戳一下，不動，戳好幾下，還是不動，不但不動，還越來越硬了。

    白瓏茫然地去看白澤。

    白兔子從樹上跳下來，神情萬分復雜，“不用看了，它已經(jīng)被氣死了?！?/br>
    白瓏噢了一聲，盯著這頭妖獸若有所思。

    ***

    這日中午時，符陰吃了人生中第一頓妖獸rou。

    飛鳥蟲魚走獸，能生出靈智口吐人言稱之為精，能化出人形則為怪。

    而那種聰明且比凡間獸類強悍，卻又沒有靈智的，分為兩種，殘暴嗜血為妖獸，溫和食草為靈獸。

    符陰一開始還以為這是神醫(yī)給他弄來的，吃了幾頓后，發(fā)現(xiàn)每每在白瓏身上聞到妖獸的氣味，心里終于明白，這是白瓏特意出去給他弄的。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本來應(yīng)該由他來保護白瓏，應(yīng)該由他來給白瓏獵食的。他對白瓏道：“谷外很危險，逃走的北蛛狼母不知道躲在哪里，你還是不要出去了?！鳖D了頓，擔心白瓏在山谷里無聊，他又道：“你要是想出去，等我每天上完藥，我陪你一道出去。你不要再為我獵殺妖獸了?！?/br>
    他知道白瓏的言靈很厲害，可萬一呢？他賭不起，他很害怕。

    白瓏想說她沒有獵殺妖獸，那些妖獸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氣死了。她只是把它們撿回來，一點兒也不危險。

    可她還沒開口，就看到了符陰面上隱忍的神情。白瓏愣了一愣，忽然抱住他的胳膊軟軟道：“符陰符陰，神醫(yī)說那個藥膏敷上去會很痛的，你是不是又痛了？”

    符陰被忽然靠近的少女香襲了滿身，微微有些不自在地攥了攥拳，“沒有，不疼的?！?/br>
    白瓏盯著他的眼睛，肯定道：“你騙人，符陰又騙人！”

    說謊被當場戳破，符陰垂下眼，耳根又紅了。

    白瓏鼓起臉頰看著他，忽然眼睛一亮，神氣道：“符陰總是騙人，騙人不好，所以我要懲罰符陰?！?/br>
    符陰一呆，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白瓏推倒在了床榻上。

    他呆呆看著趴在他身上的少女，看著對方故作兇惡地板起臉沖他發(fā)狠話，“我要欺負符陰！”

    符陰：……

    白瓏心想，既能欺負符陰懲罰他總是騙人，又能讓上了藥的符陰舒服起來，我真是學以致用，好聰明呀！

    阿爹在的話一定會夸我的！

    作者有話要說：　　白靖：我不但不夸你我還要打你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