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門市部不賣棉衣，只賣這一款夾克的棉布。棉布的銷量不錯，在這幾日倉庫不斷地往外出貨。

    伙計們把牛仔褲鋪開，高聲喊著：“牛仔褲，牛仔褲——”

    “一廠的牛仔褲，只認我們家的——京城老字號——”

    “東家姓朱，朱廠長家祖?zhèn)鞯呐Ｗ醒潯?/br>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

    第733章 朱厚照做好人（24）

    ◎明武宗游香山◎

    牛仔褲的這股風潮, 直到北京的楓葉變紅，才隨著秋葉一同被吹散。

    農(nóng)歷九月份的北京已經(jīng)開始降溫, 人早上走到外面只穿單衣, 肯定會冷得打哆嗦。萬歲早早換上秋褲，宮人們有樣學(xué)樣，不再穿那個破洞牛仔褲了。

    蕭靖在九月十八日祭祀了老祖宗, 這一日該是朱元璋的生辰。數(shù)日后，他叮囑張嫣帶上幾身衣裳和耐穿的厚底鞋子，準備帶她到香山游玩。香山的楓葉紅艷如火, 是京城一景。在明朝的北京, 香山可不是誰說上去都能上去的。

    說是游玩，其實也是祭祀的一部分。

    “香山連帶大西山，有好大一片地是皇陵, 專門埋葬早夭的皇子皇女和一些妃嬪。”蕭靖說, “嫣兒帶幾身騎馬裝，不要穿那種艷色的衣裙。”

    張嫣拿出來兩身騎裝：“舅舅幫我看看，這一身香妃色的和那一身藕荷色的，合適不？”

    她的衣裳是夾棉，除了漂亮以外，還相當保暖。她再翻出來一件蓮蓬衣，俗稱斗篷, 大衣上面連帶著帽子，外層是鴨青底白芙蓉妝花緞，里層是厚厚的白羊毛。

    “合適?！笔捑该嗣囊律眩娮銐蚝駥? 才放心, “等到了香山, 我們要騎馬上去，風大得很。先去永安禪寺進香，額，永安禪寺原名甘露寺……”

    萬歲想到某一部綠帽神劇，表情有些一言難盡。嬛嬛出家的那一處甘露寺，會不會是香山上面的寺廟呢？

    香山距離紫禁城不算太遠，皇帝的車駕從清晨出發(fā)，在早上十點左右到達山腳。山上的寺廟最先起名叫做“大永安寺”，是金朝的時候已經(jīng)存在的古老建筑，據(jù)說是金國皇帝大興土木建造的，當年十分富麗堂皇。

    等到元朝，忽必烈來過這座寺廟祭拜，元仁宗將大永安寺改名為甘露寺。

    老朱家上位的時候，也許老朱覺得金國皇帝和元朝皇帝都喜歡來的地方，肯定是一個風水寶地。老朱大手一揮，把這個地方劃進來，當作是自家皇陵。由于年代久遠，從前的甘露寺已經(jīng)十分破敗。英宗皇帝統(tǒng)治時期，司禮太監(jiān)范宏在香山重建寺廟，花費了七十萬錢，建成山間巨剎。朱厚照的曾爺爺給寺廟賜名，把它叫做“永安禪寺”。

    萬歲一行人行至山腳，從御車上下來，改乘良馬。少年的頭上戴著皮毛制成的韃帽，身穿青色圓領(lǐng)對襟罩甲，馬背上掛著弓箭、水袋、腰刀等物。他身后不遠不近地跟著一匹白色的小馬，馬上坐著一個年歲不大的小姑娘。

    張嫣用斗篷把自己攏得嚴嚴實實的，一點兒風都吹不到她。她在腰間掛著一柄等比例縮小的繡春刀，她學(xué)了好幾個月的刀，自認為有一戰(zhàn)之力！

    好在路上沒有冒出來哪個不長眼的刺客，給小張實踐一下。

    香山的楓葉很紅，越往高處走，楓葉紅得越鮮艷。秋風一吹，猶如一片紅浪在山間翻滾。有一片葉子落到小白馬的腦袋上，馬兒晃了晃腦袋，張嫣把那一片楓葉撿起來，

    “這片葉兒真漂亮！”她舉著葉子說。

    蕭靖回頭看了她一眼，嘴賤地說：“你要是喜歡，留在這里當一個掃地僧，從山上掃到山下，落葉全歸你了?！?/br>
    張嫣：“……”

    氣得小張差點把手里的紅葉給扔了。

    馬兒路過兩汪泉水，很快就到達永安禪寺。蕭靖從馬背上翻身下來，在腰上掛好佩刀。永安禪寺的主持早早候在那里，率領(lǐng)著全部和尚拜見皇帝。

    “是朕嘮叨法師了?！笔捑鸽p手合十，作了一個佛禮，“法師們照常作功課，不必在此跪迎……朕想要一間禪房稍作歇息，再吃幾口素齋?！?/br>
    主持恭敬地說：“陛下這邊請?！?/br>
    得知皇帝要過來香山游玩，和尚們早早把寺廟里最好的禪房收拾出來。屋舍光明潔凈，善庖廚的大和尚們很快送上一桌素齋。四道甜食，四道涼菜，四道炒菜，最后是四道假葷的大菜。

    先是一盞潤喉的小吊梨湯，蕭靖騎馬吃了半天風，喝上這樣一盞濃稠順滑的甜湯，瞬間覺得嗓子舒服多了。他看向擺上來的蜂蜜桂花藕、炸棗果和八寶蓮子粥，頓時就笑了。

    他記得張嫣是很愛吃甜粥的。

    “嫣兒嘗嘗，這個粥熬得好香，肯定很好吃?！?/br>
    “哼?！?/br>
    張嫣有點小情緒地扭過頭去，她記得他開玩笑，叫她當掃地僧的事情。

    “真的不吃嗎？”蕭靖舀出來一碗八寶蓮子粥，從懷里摸出來一片紅葉，故作夸張地驚嘆，“欸，早知道有人不喜歡，我就不費心思，弄來這么一片永不褪色的紅葉?！?/br>
    什么紅葉？

    小姑娘偷偷轉(zhuǎn)頭來看，只見他手里握著這樣一片紅色的楓葉。楓葉的顏色很漂亮，泛出絲綢光澤，顏色的明暗暈染得十分漂亮。乍一看過去，像是真的葉子，再仔細一看，應(yīng)當是用絲做的。

    “這是給我的？”她的語氣有些快活。

    她真的被哄到了。

    蕭靖點點頭，幫她把楓葉絨花戴到頭上。南京上貢了一批頭花進宮，其中就有絨花。蕭靖想著以張嫣現(xiàn)在的身份，她戴得滿頭珠翠不合適。倒是絨花寓意“榮華”，樣式活潑輕巧，很適合她這個年紀的小姑娘。

    萬歲讓南京的匠人做一盒楓葉絨花，別人雖不理解，但是照做出來。

    紅楓葉象征著肅殺的秋天，無端升出一股愁意。但在眼下的情景里面，張嫣摸著頭上的楓葉，笑得十分開心。

    蕭靖：都出來秋游了，怎么可以沒有禮物呢？

    帶媳婦出來玩，禮物必須要備上??！

    她捧著一碗八寶蓮子粥，喝得很是歡喜，這讓她找到去年吃臘八粥的趣味。蜂蜜桂花藕入口香甜，粉粉糯糯的，吃著還能拉絲。炸棗果有些硬，里頭竟然填了青紅絲，外頭撒了一層糖霜！

    張嫣吃著，有些疑惑：“青紅絲到底是什么來頭？為什么我今年吃月餅，也看到有這種東西？”

    在小張看來，明朝的月餅里面塞青紅絲……有點怪。她活了那么多年，從未吃過加了青紅絲的月餅。

    “好像是有這樣的傳說?！笔捑富貞浧饋恚罢f是前朝的時候，百姓們不堪蒙古人的壓榨，暗中約定在中秋節(jié)起義。他們在月餅里面放入青紅紙條，以此為號，只要吃到有紙條的月餅，就把身邊的韃子兵殺掉?！?/br>
    在朱厚照的記憶里，這個故事好像跟朱家的皇帝們營銷出來的。就跟陳勝吳廣往魚肚子里面塞布條差不多，主要是激起百姓對元朝的怨恨，壯大起明軍的聲勢。隨著青紅絲出現(xiàn)在大江南北的點心里頭，元人想要卷土重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懷著對祖宗們的崇敬心理，蕭靖吃完一個加了青紅絲的炸棗果，張嫣吃了兩個！

    先來點甜的開開胃，二人對接下來的素菜更加期待了。寺廟里的四道涼菜做的是五香鹽水栗子、茴香豆、鹵水豆干、醋拌木耳這樣的小菜。如今天冷，涼菜吃得不多，倒是炒菜做得十分清爽好吃。

    蕭靖夾了兩塊炒冬筍，再舀了兩勺炒松仁，配著大米飯吃還是很不錯的。一道滑炒香菇，湯汁濃稠透點兒鮮甜，竟然吃出了假鮑魚的海鮮味道。一味胡蘿卜炒腐竹燒得軟爛，張嫣不太愛吃胡蘿卜，把紅紅的片兒都挑到萬歲的碗里。

    要說最能體現(xiàn)和尚們的手藝，要最后的四道“葷”菜！

    素雞、素鴨、素魚和素肘子，大塊的“rou”上面裹著醬紅色的湯汁，口感和真的rou不相上下。蕭靖把素雞和素鴨的材料吃出來了，應(yīng)該是用豆制品做的，素肘子像是冬瓜，唯有素魚一樣，他竟然吃不出來是什么東西。

    素魚炸的酥脆，入口柔嫩，學(xué)白的rou鮮味十足。更逼真的是，他吃到了淡淡的魚腥味道，在蔥姜佐料的腌制之下，不能完全把魚rou的腥味壓住。

    “他們會不會真拿魚rou做給我們吃？”張嫣小聲地說，“在廟里吃真rou，太不敬神明了。”

    她吃出來魚味，沒有再下筷子了。

    “我找主持問問?！笔捑笓u了搖頭，“他們的膽子應(yīng)該沒有那么大?！?/br>
    萬歲讓人把主持和尚找來，老和尚先是一驚。主持聽得萬歲詢問，連忙解釋道：“此魚是用菌子做的主料，至于里面的魚腥味，皆是因為用了葅子?！?/br>
    主持讓小和尚把泡發(fā)的葅子拿過來，蕭靖一看，破案了。

    和尚說是葅子就是魚腥草，難怪做出來的素魚一股逼真的魚腥味。

    萬歲高興地說：“今日的素齋做的好，賞！”

    寺廟里的大和尚小和尚都得了賞錢，跟過節(jié)一樣開心。吃過中午這一頓飯，蕭靖跟張嫣一起去看廟里的“圣樹”，那是兩棵株高大的娑羅樹，據(jù)說是金國的時候種下的。

    當年的種樹人早已化為塵土，數(shù)百年過去，這棵樹相互作伴，依舊枝繁葉茂。秋天的太陽光透過娑羅樹葉灑到地上，稀疏錯落，陰影落下來好大一片。

    “下輩子我們再來看看這兩棵娑羅樹?！笔捑父鷱堟潭Z，“要是以后它倆還在，我們給它們立個碑?！?/br>
    娑羅有永生之意，哪個皇帝都沒能做到永生，倒是樹永生了。

    張嫣的心思微動，她和他從另一個意義上，算是另一個角度上的永生。她問小和尚要了祈福的幡幢和筆墨，打算寫上彼此的名字，然后掛到娑羅樹干上。

    她抬頭問：“寫什么好呢？”

    蕭靖想了想，道：“寫鎮(zhèn)國公朱壽同夫人劉氏，求風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br>
    作者有話說：

    香山的兩棵娑羅樹到清朝還在，蕭靖下輩子還能看到的。有參考北京香山的資料、有參考關(guān)于青紅絲的傳說。

    明朝已經(jīng)有絨花工藝。

    朱厚照其實也是一個拜神狂人，很愛去寺廟，但是他在廟里花錢沒有孝宗狂熱。武宗攜劉氏南巡期間，所臨寺觀欽賜幡幢皆書“總督軍務(wù)威武大將軍總兵官太師

    后軍都督府鎮(zhèn)國公朱壽同夫人劉氏”。

    等他駕崩之后，言官開始嗶嗶，世宗讓人把朱厚照寫的這些“秀恩愛”的祈福全部撤下去。

    第734章 朱厚照做好人（25）

    ◎明武宗冬獵西山◎

    正德元年的冬天, 過得比去年是舒坦多了。

    今年的年景算是不錯，大明沒有鬧天災(zāi), 糧食能收上來。萬歲暫時不用擔心再來一波流民, 戶部的農(nóng)稅多收上來一些，好歹能存下來一點太倉銀。

    皇帝手里有錢，心里不慌。

    蕭靖得知哈密和烏斯藏要來朝入貢。

    哈密的忠順王拜牙即送來十幾車瓜果, 另有數(shù)百馬匹、駱駝、玉器、鹿角、羊羔皮等物。烏斯藏的特產(chǎn)則是馬匹、羊毛、酥油、佛畫、銅塔、舍利等物，帶有濃厚的佛教色彩，隨行的有數(shù)百高僧活佛, 等待陛下的接見。

    烏斯藏的僧人們像是公費來大明旅游, 皇帝見過幾個“活佛”，便打發(fā)他們回去。萬歲賜下大量茶葉和食鹽、還有金銀器皿，藏人們高高興興地離開了。

    乾清宮內(nèi), 桌上很快擺上了貢品干果, 又多了幾盒晶瑩剔透的蜜蠟石頭。張嫣圍著火盆，啃了兩片甜甜的哈密瓜，再抓了一把葡萄干。她哄著眼前悶悶不樂的金錢豹：“嬌娘，這瓜你不能吃，你是吃rou的，不能吃水果。”

    “嗚嗚——”

    豹子甩了甩尾巴，傲嬌地扭過頭去。

    蕭靖掀開門簾, 從外面進來，嘴邊呼出了一口白氣。他對著金錢豹招手，道：“嬌娘若是饞了，過幾日帶你去冬獵。放上幾頭羊, 叫你去抓著來吃。”

    他瞧著嬌娘在屋子里養(yǎng)的時間長, 連野性都磨去了大半。

    “有些人啊, 沒看到露爪子，到是把我當成貓兒來愚弄?！彼聛砟昧艘黄芄希袂橛行╆幱?，“忠順王上位才一年，心里卻是有成算的。瞧著他給你千里送瓜吃，京城人人都說忠順王是個好的?！?/br>
    張嫣聽得他陰陽怪氣的說話，知道是哈密出事了。

    忠順王是明朝冊封哈密王的王位，第一代忠順王安克帖木兒是成吉思汗次子察合臺的后代。如今的忠順王叫做拜牙即，拜牙即是蒙古人的后裔，卻改信伊斯//蘭教。

    蕭靖覺得這件事情不簡單，像是西邊的吐魯番先用宗教滲透哈密的忠順王……吐魯番和哈密在這十幾年來里爆發(fā)出數(shù)場戰(zhàn)爭，說是吐魯番和哈密對戰(zhàn)，更像是吐魯番跟大明對戰(zhàn)。

    要是哈密沒了，吐魯番人能夠直接沖到嘉峪關(guān)。等到那個時候，大明的境地可太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