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府是明朝的九個軍鎮(zhèn)之一，是大明和蒙古的邊境。從明成祖統(tǒng)治時期開始，宣府開始修筑長城，以防止蒙古人的侵擾。

    劉大夏看見一個個兵累得跟死狗似的，對東官廳眾人表示十分同情，又對萬歲的眼光十分敬佩。宣府距離北京的距離有三百余里，東官廳的速度日夜兼程的話——

    一日就可抵達宣府！

    這群天子的親兵能在極短時間內(nèi)去到前線，會成為天子手里最鋒利的刀。

    東官廳的訓(xùn)練是很辛苦，可是待遇確實是最好的。他們不僅隔三岔五能吃到rou食，而且衣裳鞋襪是標配的多。五月底，蕭靖以東官廳的名義向一廠下單了五萬匹麻布，滿足每個東官廳官兵能得四身夏裝。若是讓手巧的婦人來裁衣，甚至能多做出十幾套鞋襪。

    一廠的布料送到軍營的那一日，整個京營的人都跑出來看熱鬧。一廠送貨的漢子們哪里見過這種陣仗，頓時有些手忙腳亂。他們出身都是平頭百姓，一度淪為流民，對于軍人有特殊的敬畏感。

    “我，我們是朱廠長讓來的?！彼拓浶〗M長林大勇心里有些發(fā)虛，卻壯著膽子說，“我們是北京紡織一廠的人，這個是送貨單子，請問那位是東官廳的負責(zé)人？請過來交接一下?！?/br>
    “去去去，都到一邊去，別礙了東官廳的大事！”一個長得像大黑熊的軍官把圍觀的人推開，“關(guān)你們營里啥事，這是我們的麻布！大將軍說了，我們訓(xùn)練辛苦，衣裳鞋子磨破的多，才讓人送布過來?！?/br>
    他美滋滋地說：“你們的送貨單拿來……對，就是這個單子，我這里有一份，一式兩份咱們對一下。沒錯，就是這家一廠，我姓熊，我給你們簽收了。小的們都出來，把一廠的布拉進來！”

    熊軍官一聲招呼，東官廳的小伙子們魚涌而出，人人興高采烈地把麻布搬進去營地。他們鍛煉的時候多，力氣大得很，一個人能扛差不多百十斤布料。不多時，一匹匹新布堆得跟山似的，放在十分顯眼的練武臺上。東官廳十余位軍官按照各自帶領(lǐng)的人數(shù)，將麻布分發(fā)下去。

    這下可羨慕死別的京營。

    他們吃素的時候東官廳吃rou，他們一年只有一身衣裳，東官廳光是一個夏天，都能做四身新衣。

    一個小卒看得眼熱，跟同伴談?wù)摰溃骸皷|官廳有那么多物資……要不明年東官廳選兵的時候，我們也去選一選？”

    “你不要命了！”同伴拉著他，小聲地說，“大將軍說了，東官廳的人以后是要去宣府的！”

    小卒嘴硬地說：“去就去，蒙古人早就被打怕了，爺爺我還怕他翻墻過來？”他嘴上是這樣想，心里卻猶豫了幾分。

    不是每個人都敢拿腦袋去博富貴的。

    蕭靖身為東官廳的話事人，他沒想到手下的人如此“懂事”，竟然給鎮(zhèn)國大將軍留了十匹最好的麻布。大將軍是東官廳的一把手領(lǐng)導(dǎo)，別人都有的布料，他怎么可以沒有呢？

    “老熊這個人啊，粗中有細，會做人?。　比f歲問軍營借了一輛騾車，好歹把十匹麻布運回紫禁城。

    張嫣看著他扛著那么多麻布回來，傻眼了，皇上可不興穿這么一套啊。好歹廠子知道給布染成褐色和靛藍，不然黃白色的麻布瞧著真像戴孝似的。

    她納悶道：“我們家也有布？舅舅真要穿這個？”

    “別人能穿，我怎么就不能穿了？”蕭靖把布丟給她，讓她拿來練手，“隨便縫個什么都行，做個褲子也行，上衣也行?！?/br>
    小張把丑話說在前頭：“行吧，只要你不嫌丑的話?！?/br>
    張嫣努力了好幾個日夜，好歹縫出來一條長褲，這褲子一條褲腿長，一條褲腿短，看起來尤其時尚。還有幾十處線頭，全跑外面來了，十分顯眼。

    她做衣裳著實是沒有天賦，還犯了手滑的毛病。她抄起老大一個剪子，手一滑，給膝蓋上狠狠地開了一刀。

    她捧著這樣的褲子，欲哭無淚：“做得這樣難看……要不別穿了……”

    “別啊，我看整挺好的?！笔捑该雷套痰負Q上新褲子，因為用的是靛藍色的麻布，竟然有些藍色牛仔褲的感覺。

    特別是膝蓋那個大洞和冒出來的毛邊線頭，簡直是爺青回了。

    他先穿著這條褲子，過去一廠巡視生產(chǎn)，贏得了眾人對廠長的矚目禮。他再過去東官廳當他的鎮(zhèn)國大將軍，大將軍穿著牛仔褲，能跑能跳，能騎馬能射箭的！

    萬歲穿著這條破洞褲子，大搖大擺地宮中行走，覺得自己就是京圈時尚界的弄潮兒。

    這樣神奇的一幕被史官記載下來，到了好多年之后，破案了。

    《武宗實錄》里面有這樣一段：“人皆言先帝厲儉，然上有過之而無不及。上年少時得麻褲一件，腿長不一，穿至單膝漏風(fēng)可見肌膚，不愿丟棄。十年后子女問之，上仍將麻褲穿在身，言為劉后所裁，不敢動。”

    作者有話說：

    這個月的更新可能都會不定時，但是能保證每天都會更的。

    我這個月底要交畢業(yè)論文的初稿，要死……我寫了兩萬多字，還沒寫到實證部分。腦子告訴我寫論文要拿出日萬的速度，手：日六千都算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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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2章 朱厚照做好人（23）

    ◎明武宗的祖宗同款◎

    蕭靖打死都想不到, 他的牛仔褲居然在大明流行起來了！

    起先他得到十匹麻布，他覺得破洞的牛仔褲十分好看。張嫣看閑著也是閑著, 她見他歡喜得跟什么似的, 便給他多做了幾條，順便給自己整了一條。穿上牛仔褲之后，才懂得其中的種種妙處, 一個是耐磨，另一個透氣。

    發(fā)展到明朝，優(yōu)質(zhì)細麻布的質(zhì)地十分優(yōu)良, 可不似裝東西的麻袋一樣粗糙。南宋的時候民間曾出了一款細麻布, 又名筒子布，據(jù)說幾丈長的麻布經(jīng)過折疊，能塞進去小小的竹筒里面。雖說麻布衣裳是窮人穿的多, 但蕭靖覺得萬歲也能穿。

    “麻布便宜, 以后生產(chǎn)出來棉麻混合的布料，那個也不錯。”他跟張嫣說，“只是棉麻容易發(fā)皺，要熨燙過穿起來才平整。要是能研究出來‘的確良’就好了，的確良上身特別板正。想要生產(chǎn)的確良要用到石油的化纖，現(xiàn)在的技術(shù)沒辦法開采石油……唉，東北有石油那塊兒, 如今被女真人占著?！?/br>
    張嫣靜靜地聽著，她沒見過“的確良”的料子，但她信他嘴里說的這些好東西。

    終有一天，他們能夠把好東西創(chuàng)造出來, 讓天地?zé)ㄈ灰恍隆?/br>
    “嗚嗚——”

    察覺到蕭靖的情緒有些低落, 金錢豹毫不客氣地擠了過來。它叼著心愛的孔雀毛逗貓棒, 想要萬歲跟它玩。

    沒有什么比玩耍更快樂了！

    “大晚上的，不玩了，出汗了容易臭。”蕭靖擼了一把金嬌娘的腦袋，大貓的皮毛油光水滑，摸起來的手感還是很治愈的。他看向張嫣，笑道：“給嬌娘也做一身衣裳吧，咱們都有，它沒有，它得多傷心啊?！?/br>
    金嬌娘用爪子捂著自己的臉，意思是它傷心了。

    “嗚嗚——”

    夏天的夜里熱，張嫣穿著一條短牛仔褲，晃著兩條腿，捧著一碗奶油冰酪在吃。宮里的冰酪繼承的是元朝人的方子，奶香味特別足，味道和口感比后世的冰淇淋已經(jīng)不差什么。

    “行?！睆堟贪炎煲荒?，要拿軟尺去丈量豹子的尺寸，“它身上穿的，是不是要多剪幾個洞？裹得嚴嚴實實的會不會悶著？”

    蕭靖很認同地說：“豹子穿的，是要多剪幾個洞。”

    數(shù)日后，連家里吃閑飯的金嬌娘都得了一身牛仔寵物裝，破洞牛仔加豹紋底色——

    何止是一個“潮”字了得！

    豹子穿上牛仔裝，時常在宮里行走。它能跳上墻頭，看到它的人可多了。

    萬歲和跟前最得寵的“劉姑娘”和豹子都穿上這個破洞裝，乾清宮的宮人們很快跟上領(lǐng)導(dǎo)的審美風(fēng)向。有太監(jiān)謙虛地請教萬歲，問這一身是什么名頭。

    “這種風(fēng)格的衣裳叫牛仔裝，做成的褲子是牛仔褲，上衣就是牛仔外套?！笔捑赣X得好奇，“怎么了？你們也想穿牛仔褲不成？”

    太監(jiān)臉上是討好地下笑：“萬歲許小的穿，小的也想試試?！?/br>
    蕭靖擺了擺手：“那你就試唄?！?/br>
    他沒那種“自己穿過就不許別人穿同款”的毛病，除了天子的龍袍，絕大多數(shù)衣裳應(yīng)該是穿衣自由。

    萬歲摸了摸腦袋，一直沒有想明白牛仔褲為何在皇宮里流行起來。起先是一群太監(jiān)買來麻布，裁成長褲，在褲腿上劃了幾條細細的口子。緊接著是一些大膽的宮女，她們在襖裙底下穿著綢褲，硬是把好端端的褲腳剪開幾道口子，磨得起毛邊。

    姑娘們?yōu)榱寺冻鋈沟紫碌钠鹈叺难澞_，把襖裙做得比往日短了好幾寸。擱在民間，裙子不夠長，露出里頭的褲子，旁人看了可能覺得很丟臉、窮?？墒窃谌缃竦膶m里，大家不覺得裙子太短顯得落魄，反而覺得這樣很光榮。

    一個乾清宮的小宮女湊過來跟張嫣說話：“劉姑娘，我在里頭穿了牛仔褲呢。欸，你吃不吃花糕，最近御膳房開始做重陽節(jié)的糕點，桂花糕上放了蜂蜜，還有那個蟹粉酥，可好吃了……”

    小張低頭瞧著小宮女的破洞綢褲，不是很理解大家的時尚。

    故意把裙子做短，來露出底下的褲子……這樣看起來怪怪的。

    她問小宮女：“你們最近都這樣穿？不怕被娘娘看見？”

    宮里有兩座大山，一個是皇太后張氏，一個是太皇太后王氏。照張嫣來看，若是宮女們的這一身讓娘娘們瞧見了，古板的娘娘們肯定心里會不高興的。

    “娘娘看見就看見了，我又不做壞事?！毙m女反倒笑話張嫣沒膽子，“眼下宮里都傳開了，說萬歲穿這個牛仔褲，是在憶苦思甜。還有一個多月就到那位老祖宗的生祭，奴婢們跟著穿一穿，萬歲看見指不定會高興。等秋深天涼，我可不穿了?！?/br>
    張嫣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這可多謝jiejie提點?！毙m女大概是十一十二歲的模樣，比原身年長幾歲。

    等這個宮女離開之后，張嫣吃著桂花糕和蟹粉酥，心里覺得有些好笑。以她對蕭靖的理解，他將牛仔褲搗鼓出來的時候，肯定沒想過這種怪模怪樣的褲子能和朱元璋扯上關(guān)系。

    都說朱元璋當過放牛娃？

    他不是牛仔，誰是牛仔？

    “……宮里好多人都在穿牛仔褲，衣料倒是五花八門，最重要的是要有大個的破洞和毛邊。”

    這一日夜里，張嫣等蕭靖從宮外回來，跟他講起這個事情。她抱著金嬌娘，笑得前合后仰：“要是那位老祖宗知道您把好端端的衣裳弄成那樣，指不定要從棺材里跳出來！”

    “啊？”蕭靖大吃一驚，“我以為他們都在學(xué)我，沒想到有這一層深意?！?/br>
    萬歲：“……”

    敢情是他自作多情了。

    萬歲一直以為自己是京圈的時尚風(fēng)向標，原來那位一百多年前的老祖宗才是。還別說，朱重八當年在放牛的時候，少不了在地里摸爬滾打。他穿的那一身衣裳，料子肯定不是綾羅綢緞，也許會是麻布或者葛布。指不定他的衣裳上會有幾個破洞，褲子也磨得起毛邊了。

    蕭靖蘇出來的牛仔褲，很符合大家對老祖宗艱苦歲月的想象。

    足夠質(zhì)樸無華。

    他不知道是宮中的哪位營銷大佬，竟然將平平無奇的牛仔褲和老祖宗聯(lián)系著一起。營銷這種事兒，傳著傳著便成了真，很快傳到宮外。

    先是拿到第一批麻布的東官廳，緊接著是一廠。

    東官廳的官兵們進行日常訓(xùn)練，他們的訓(xùn)練強度大，衣裳磨破是常事。他們身上那一套不用做舊，很輕易就能弄出來破洞和毛邊，看起來顯得很“牛仔”。眾人聽得牛仔褲的“來歷”，不由得肅然起敬，開國皇帝同款穿在身上，訓(xùn)練起來別提有多帶勁了！

    官兵們早晚在京城長跑拉練，他們穿著一身天然的“牛仔褲”，成為了一道亮麗時尚的風(fēng)景線。更有甚者，媳婦說要幫他把褲子補上破洞，他還不樂意呢。

    至于一廠那邊，蕭靖從工人當中提拔出來十幾個小組長，男的、女的都有。他和小組長們開會的時候，銷售小組長王二娘看著廠長的神色，試探著說：“如今的款式雖然多人買，但是最近好多人問我，說軍官們的牛仔褲是不是我們這邊的料子？有好些人想買牛仔布料，還有人想買成衣……”

    “牛仔布的話……如今這不算真正的牛仔布，光賣麻布，別人看一眼就學(xué)會了。”蕭靖想了想，片刻之后說，“牛仔褲今年可以出十萬條，按照大多數(shù)人的體格，從大到小編成十幾個碼數(shù)。明年就沒必要賣這種褲子，大家只是圖個新鮮而已，不能算長久的生意?！?/br>
    誰不會往褲子上剪兩個大洞?。?/br>
    專門高價買這種所謂的“牛仔布”，那可真是智商稅了。

    蕭靖從來不把別人當傻子，他讓廠里生產(chǎn)大明版牛仔褲，一來算是成衣。成衣薄利多銷，有家里有余錢的、愛追時尚的人會買。牛仔褲買了直接能穿，倒省了媳婦做褲子的手工，做褲子可費神了！

    不要一萬八，也不要九九八，只要九十八，開國皇帝同款帶回家！

    這還等什么？

    北京紡織一廠在京城有連著四五個的大鋪面，蕭靖美名其曰叫之“門市部”。第一批牛仔褲送到門市部的時候，伙計們兩眼發(fā)光，先給自己換上這樣一條褲子。

    膝蓋破洞涼颼颼的，這才叫正宗呢！

    還有褲腳的毛邊，一看這日子過得賊艱苦！

    伙計們穿上統(tǒng)一的牛仔褲，以作效果展示，開始招攬客人。他們身上配了一件青色的薄棉夾克，說是一廠的秋天爆款。牛仔褲配薄夾克，很有精神小伙那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