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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歌謝昭寧(重生) 第67節(jié)

    皇后聞言登時又?要哭,淚水不住從眼底撲簌簌落下去,又?急又?密,不待咬唇擠出些許笑意點頭回他,便見那人?眸中閃過一抹決絕,兩頰肌rou猛地抽動,唇邊便溢出血線來,兩眼一闔,人?也朝一側(cè)歪倒下去。

    皇后一怔,心臟霎時停跳,“啊”一聲慘叫便要朝他撲過去。

    “掰開?他嘴!他咬舌自盡了?!”連珣忙與左右喊道。

    左右上?前奮力撬開?那人?緊閉雙唇,探指入內(nèi)摳出里面一截和著血水的斷舌,掐著他兩腮,生怕他喉頭堵塞窒息而亡。

    “你既想?死,”連珣見他登時半死不活,怒火中燒,回神從桌上?抄起茶盞便要朝那人?兜頭砸下去。

    “不要!不要——”皇后忙狼狽爬了?幾步,撲在那人?身上?擋著他,兩手托在他下頜,抹著他一臉鮮血手足無措,轉(zhuǎn)頭對連珣哭著不住點頭,“我答應你!我答應了?,你不要再傷他,救救他,我求你救救他……”

    “母親,您當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連珣見狀陰冷滿意一笑,將茶盞“啪”一聲隨手丟在地上?,一抬手,又?著手下將已昏迷那人?架著抬回去,厭惡道,“看好他,別?讓人?死了??!?/br>
    皇后一瞬跌坐在地,側(cè)眸望著桌上?那只小瓷瓶,止不住流著淚,眼神空洞而絕望。

    殿外夕陽陡然無情沉下,似墨夜幕殘忍來臨,一縷晚風透過窗欞“咻”一聲吹拂進來,繞著皇后周身轉(zhuǎn)了?兩圈,方才散了?。

    *****

    是夜,長空浩渺,天懸星子,涼州往右扶風去的官道上?正有十?余人?馬連夜疾馳,馬蹄雜沓聲中越過右扶風的界碑。

    半空倏然一聲響亮鷹啼,隨即一只蒼鷹便往松雪肩頭鐵甲落下去。

    松雪原地勒馬,取下它腳上?拇指長的信筒,抽出里面巴掌大的薄紙,單手掏出懷中火折子吹燃了?,就著火光打眼兒一掃,破解其中暗語,一打手勢放軍鷹復又?飛起,再將火折子吹熄,“駕”一聲飛快追上?隊首的霍長歌:“小姐,有軍情。距離前方驛站還有將近一個時辰路程,怕是走到天也要亮了?,不若歇息片刻?”

    夜里不便換馬,跑了?許久,莫說人?,馬也累得夠嗆。

    霍長歌聞言一應,當下便頓住韁繩,招呼眾人?下馬,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原地補給。

    謝昭寧率先長腿一抬跳下馬背,忙去霍長歌馬下候她,手臂微舉半空,擔憂低聲問道:“身子可還撐得???”

    霍長歌白日里火場一遭逃生,損耗不少精力,還未養(yǎng)足精神便又?長途跋涉,確實頗為勞累,更何況她又?先天不足,總不比尋常武人?康健。

    她搭著謝昭寧手歪身下來,行動間的確不如往日靈活,卻笑著回他:“沒甚么大礙,歇一下便好?!?/br>
    如今懂事得與出入宮門那時簡直判若兩人?。

    霍長歌話音未落,謝昭寧猝不及防悶咳兩聲,她神色一滯,急道:“你怎么——”

    “前幾日一時不察受了?些內(nèi)傷,還未痊愈,”謝昭寧也不瞞她,眼下藏著掖著反倒徒惹憂思掛懷,他捂著胸口咳完穩(wěn)住呼吸,方才垂眸輕聲與她溫柔道,“馬上?風大,原也是無法?避免的事?!?/br>
    霍長歌轉(zhuǎn)念一想?,便能猜透其中原委,只垂眸自責一抿唇,轉(zhuǎn)而便要扶他往路邊尋了?樹下坐著。

    她近日雖仍在長個子,卻還是比謝昭寧要矮上?一頭,小心翼翼托著謝昭寧臂彎的模樣無端有些笨拙,生硬得像是拽著根樹杈子欲爬樹的小松鼠,一看平日里便不大會?照顧人?。

    謝昭寧本?也非甚么大病,見狀哭笑不得攔住霍長歌,便與她在樹下來回推據(jù)。

    霍長歌揪住他衣袖只不放手,璀璨星光之下,柳眉微蹙,一雙清亮杏眸中明顯盛著愧疚與心疼。

    謝昭寧讓她抬眸瞅上?兩眼便投了?降,心頭簡直又?甜又?麻,實在拗不過她一腔盛情只能領(lǐng)受,讓她當眾摻著坐在樹下,仰頭便見霍長歌轉(zhuǎn)身又?去馬旁取了?水囊與rou干回來塞給他,還體貼得幫他擰開?水囊的木塞。

    謝昭寧:“……”

    他愈加啼笑皆非,憋笑憋得胸口越發(fā)得疼,想?咳又?不敢當著霍長歌面咳出聲。

    謝昭寧壓著氣息抿了?口水,見霍長歌終于放心,轉(zhuǎn)頭抬手一招,喚松雪過來,他方才敢背著霍長歌抬袖掩了?唇輕聲咳了?兩下,眼角眉梢蘊著濃重笑意,倒是也甘之如飴。

    “褐字旗已將領(lǐng)了?姚家?命令沿途截殺咱們與三殿下的釘子盡數(shù)拔掉了??!彼裳┡e了?火把踩著草叢過來,往霍長歌身前跪坐下去,側(cè)對謝昭寧,嗓音夜里聽?來尤其清脆,似鶯啼一般,單刀直入便道,“另外,右扶風那邊埋伏的綠字旗營衛(wèi)適才也來了?信兒,今日宵禁前,原有不少人?作農(nóng)戶與行商打扮入了?右扶風與京兆尹郡縣,還壓著載貨馬車與板車,多見酒壇與腌菜,打著入城販賣的名義,人?數(shù)比前幾日多上?許多,看面貌非是異族,怕是前朝人?和——”

    “——涼州兵?!被糸L歌了?然續(xù)道,面上?關(guān)切頓時散了?個干凈,饒有興致瞇眸哼笑一聲,“原是我小瞧了?連珣,他局布得倒比我還早?!?/br>
    “綠字旗的兄弟著咱們稍后便轉(zhuǎn)走山路,避開?官道,繞過右扶風郡城直入中都皇城,也莫再在驛站換馬。右扶風如今多了?許多暗樁,情形甚是復雜?!彼裳┯?道。

    “咱們確實人?手不足,右扶風只兩個旗,不必與他們硬碰硬?!被糸L歌聞言頷首,一副四平八穩(wěn)模樣頗顯游刃有余,倒是絲毫不見擔憂與焦躁,不假思索便道,“既如此,咱們今夜少不得便要在此地多做歇息,再跑馬怕是要先受不住。涼州與右扶風交界一帶嫌少有野獸出沒,莫燃篝火了?,輪流值夜,等天亮了?再走吧?!?/br>
    松雪應聲起身去與眾人?傳信兒、安排夜間值守,霍長歌便湊在謝昭寧身前,就著他手中水囊凈了?手又?喝了?些水。

    她吸多了?煙氣喉頭只不舒服,似吞了?把刀子似的,便不愿吃干糧和rou干,謝昭寧好聲好氣不住哄她吃兩口,生怕她餓壞身子。

    他倆一個微惱拒絕一個耐心地勸,正拉拉扯扯,松雪恰好回來,余光淡淡一掃便止了?腳步,轉(zhuǎn)而一言不發(fā)往另一側(cè)樹下另尋了?位置合衣而眠,并?未折返霍長歌身側(cè),明顯故意留出余地與霍長歌和謝昭寧獨處,很是“知?情識趣”。

    謝昭寧見狀卻些微一怔,夜色中耳根莫名燒紅,坐在樹下登時不大自在起來,只覺眾目睽睽之下不比先前車中,他與霍長歌這般親近著實不大妥當,太顯眼了?些,徒增話柄。

    偏生霍長歌一眼便能看透他內(nèi)心所想?,故意越發(fā)往他身側(cè)擠過去,又?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霍長歌側(cè)身半趴在他肩頭上?,瞇著一雙杏眸揶揄地笑,作勢要與他耳語,溫熱氣息吐在他側(cè)頰,謝昭寧險些便要跳起來,想?要躲避卻又?踟躕,情根深種之時確實忍不住想?與她多親近,遂只眼神游弋一瞬,強壓著凌亂氣息沉默垂眸,半遵從著本?心半嚴守著“清規(guī)戒律”,頗為掙扎。

    “我們北地才不在乎這些,滅天理而窮人?欲,你們活得累不累?”霍長歌在他耳畔輕“嘖”一聲,打趣兒低聲道。

    “我娘原便是幽州人?,前朝狄人?南侵時,她家?里七個姊妹,六個姊姊皆被狄人?掠去軍中凌-辱致死了?。只我娘年紀小,還沒長開?,人?又?干癟瘦弱,穿著撿來的男人?衣裳被抓了?充去做軍奴,卻是經(jīng)年累月無師自通了?一身探馬本?事?!?/br>
    “我爹北征時,便是她在狄軍中與我爹往外遞消息。”謝昭寧正詫異她怎此時說起爹娘舊事,卻見霍長歌話音一轉(zhuǎn),崇敬輕聲道,“待我爹大捷,便想?見見這位居功甚偉的暗探,卻不料一見之下,駭了?一跳,這才知?她原是個女兒身。”

    “只我娘于狄軍為奴的那些年,到底受過怎樣的對待,女兒身是否當真從未被識破,娘未說,爹也不問。他從不在意貞潔名聲,也不在意外人?如何看待,他只當‘世俗’是這世間加諸于俗人?肩頭的枷鎖,他非俗人?,便不受其禁錮,北地多烽煙,他在乎的從來都只是——”

    霍長歌抬指抵著一副驚異神色的謝昭寧一側(cè)臉頰一推,將他推得半轉(zhuǎn)了?頭,抬眸正見不遠處霍長歌那青字旗營衛(wèi)中原有一對小情人?并?頭依偎于一處樹下,手牽著手,已睡得熟了?。

    點點星光落下,那場景越發(fā)顯得溫暖恬淡而自在愜意,竟未呈現(xiàn)分毫所謂的因欲念橫生而逾矩越軌的不雅來。

    其身側(cè)眾人?亦各忙各的,見怪不怪。

    謝昭寧只那般望著,耳側(cè)回轉(zhuǎn)她適才所言父母之事,不由便有些怔忡,內(nèi)心翻騰起幾許波瀾,似有甚么根深蒂固的東西“咔”一聲輕響后,已在悄悄碎裂、重塑。

    “——遵從己心。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吧三殿下,萬一明日咱們皆殞命于中都,”霍長歌往他肩頭兀自一靠,坦坦蕩蕩蹭進他溫熱懷中,仰頭前額抵著他下頜,這才又?續(xù)完未盡之言,話說得百無禁忌,“你說你會?不會?后悔,今夜咱們也未曾親近親——”

    謝昭寧霎時面紅耳赤,眼角抽抽跳了?兩下,不待她說完便手忙腳亂伸手去捂她的嘴,簡直哭笑不得,胸中一腔溫情陡然散了?個干干凈凈,忍不住垂眸羞赧斥她:“睡覺!”

    他一手捂住霍長歌下半張臉也不松手,生怕她再肆無忌憚說出甚么驚世駭俗的話來,另一手卻將身前半搭著的外袍抖開?,披在兩人?身上?,又?將霍長歌腦袋輕柔從他頜下搬出來,著她枕著自己的肩,方才垂眸看她,俊臉通紅、嗓音沙啞,低聲復又?溫柔補一句:“……睡覺?!?/br>
    無奈又?縱容。

    “……哦?!被糸L歌頓了?一頓,撲閃著一雙長睫驚詫看他,憋不住便抿唇“噗嗤”笑出了?聲。

    謝昭寧臉色越發(fā)紅得厲害,挑眉故作微惱得瞥她一眼,也是色厲內(nèi)荏。

    霍長歌便笑著窩在謝昭寧懷中,側(cè)身抱著他腰不撒手,愈加得寸進尺,仲夏夜里熱的像只小火爐。

    謝昭寧額角不由滲汗,紅著臉想?拎著她后心將她扯出來,手指揪住她背后衣裳頓過半晌,卻終又?不忍心,垂眸無聲一嘆,眼底透出些許釋然的笑意,索性環(huán)著她后背,將她摟在了?身前。

    這一摟一抱,小半日兩回,已是熟練了?許多。

    “我這幾日,抽空總在想?,待日后你若隨我歸北地,會?是何種光景……”

    霍長歌玩鬧夠了?,便把扔了?滿地的禮數(shù)又?再撿回來些許,她從謝昭寧懷中稍稍退出一些來,枕著他肩又?半靠著樹,也不睜眼,只似夢囈般得呢喃道,“咱們最好、最好趕在霜降前便走,自中都去翼州,待入幽州時,便該立冬了?: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臺——你該是從未見過冬日里那般大的雪……”(注1)

    “只縱使雪再大,爹亦會?打著傘,在家?門前笑著等咱們……”

    ——她要給他一個家?。

    謝昭寧正入睡,又?轉(zhuǎn)醒,一顆心愈加讓她攪擾得難以?平復,已再辨不出那里頭到底在翻騰著甚么情緒,但覺她這寥寥一語,似比山盟海誓的情話更動人?。

    ***

    對面樹下,松雪挑著左眉,悄悄將左眸睜開?一條縫,唇角微不可見得輕輕翹了?翹——霍長歌適才那副無賴模樣簡直似曾相識得緊,與她幼年印象中的燕王霍玄一般,能將厚顏無恥翻手玩兒成夫妻情趣。

    她倏然便憶起些舊事來。

    她自己那年也只五六歲,霍長歌原比她還要再小上?一些,他們驍羽營幼時常隨王妃時毓秀登上?容蘭城墻觀戰(zhàn),眺著霍玄城下與狄人?將領(lǐng)對陣。

    霍玄騎高頭大馬單手控著韁繩,另一手悠悠閑閑將長-劍挽出耀眼劍花,cao著一口夾雜北地口音的鮮卑話漫不經(jīng)心得與人?對罵,噎得對方面色青紫回不了?嘴、又?打得對方棄甲落荒而逃,英明神武似天將下凡。

    可有一日,霍玄也不知?怎得將王妃惹得惱了?,王妃抱著霍長歌出了?廂房就往府外出去。

    霍玄連外袍都來不及穿,著一身中衣一路在她娘倆身后跟著,憋得臉色通紅,也只來來回回高聲大喊王妃閨名:“秀秀!秀秀我錯了?!我知?錯了?,秀秀!”

    那一日,半個容蘭城的人?都應聲出來看笑話,驍羽營各個騎在府院圍墻上?往外瞧,霍玄也不覺害臊,只厚著臉皮將霍長歌她娘追出一條街,才哄得她娘消氣回府。

    霍玄臨近府門,還與路上?圍觀眾人?坦蕩笑著拱手,一副自覺居功甚偉模樣,絲毫不嫌丟人?,卻也“一戰(zhàn)成名”。

    *****

    破曉,天邊適才翻出魚肚白,驍羽營眾人?已重振精神,正聚在樹下用朝食,稍后便要上?路。

    一只軍鷹自高空啼叫盤旋后,一個俯沖,迅疾穿過遮天蔽日的茂密樹冠,朝松雪肩頭落下去。

    松雪見狀抬起一臂,著它落在護甲上?,從它腳上?信筒間取出戰(zhàn)報,復又?著它飛起。

    她搓開?那小指粗細的紙卷,只就著微弱天光打眼兒一掃,便叼著干糧忙往霍長歌身側(cè)過去:“小姐!”

    霍長歌正坐在樹下生悶氣,她一頭長發(fā)被火撩得跟馬嚼過一遭似的長短不一,她手又?笨,挽也挽得艱難。

    謝昭寧掬了?水喂過馬,便凈手過來幫她,于她身后跪坐。

    畫眉、簪發(fā),那原是婚后夫妻間才能做的事,謝昭寧就著逐漸在林間泛起光暈的晨曦,捧上?霍長歌那一頭潑墨似的發(fā)時,方才后知?后覺。

    他頓時心猿意馬,便又?有些不自在,指尖僵硬地動了?動,挾著碎發(fā)無意識掃過霍長歌頸后肌膚,便聞她忍不住“噗嗤”笑一聲,下意識縮了?縮脖頸,嬌嗔道:“癢?!?/br>
    謝昭寧指尖一顫,暗自紅著一對耳垂,越發(fā)手足無措了?。

    他本?亦是生手,生怕使力揪疼了?她,又?恐動作慢了?耽誤時辰,還未挽出發(fā)髻便已額頭見汗,松雪恰時遞了?紙條過來。

    那紙條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原是在說,不待霍長歌墨字旗相救,程淵已輕易脫出姚家?掌控,重奪涼州兵權(quán),率兵往山戎境內(nèi)直搗黃龍去了?,竟是未分出一兵一卒追擊往中都來的山戎騎兵!

    霍長歌與謝昭寧面面相覷一瞬,眼中俱是驚駭——程淵乃是棄文從武的儒將,孫女又?嫁作太子嬪,向來循規(guī)蹈矩又?竭盡忠誠,屠戮邊塞一國原是天大的事,若無皇命再先,他萬不敢做如此出格舉動!

    可若有皇命……

    若有,這涼州兵變、山戎入境,恐原便是連鳳舉已洞察先機,遂推波助瀾的一場戲!

    他到底還曉得多少內(nèi)情?

    “陛下是欲趁機打殘山戎,將其徹底吞下,而置三輔兵禍于不顧,如此得解西境百年憂患?”謝昭寧驚疑思忖,不禁道,“山戎之事,原不急在這一時,待了?結(jié)此番禍事,便大有可解之法?。只眼下竟行這兩敗俱傷的法?子,他是在——急甚么?不似他慣常所為。”

    ——急甚么?

    謝昭寧一語霎時喚醒霍長歌前世模糊記憶,她眼前恍然浮起朦朧霧氣,憑空凝出了?幾道人?影。

    她那時似如眼下一般年紀,興許還再大上?一兩歲,有日午后路過霍玄書房,便聞他與軍師正談及程淵。

    “前幾月山戎內(nèi)亂,程淵趁機出兵,禍患雖平,卻被彈劾無令妄動、草率行事,而后便被調(diào)離西境,接掌中都皇城禁軍,將謝昭寧換往涼州駐防去了?。”軍師嗓音略有凝重道,“只不過小半年光景,陛下便又?來了?這手諭與咱們,只道欲仿舊制,著程淵率一隊皇城禁軍往翼州駐防一載。”

    “前朝立下這禁軍調(diào)防邊疆的規(guī)矩,防的不就是鎮(zhèn)疆大將專權(quán)獨大?”軍師一副通達諳練模樣,意味深長嘆一聲,“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這人?,來好來;去,便難去了?……”

    他一語未落,霍長歌已穿過回廊,走遠了?。

    她那時只不大愿往政事上?下功夫,亦不喜勾心斗角,天真得以?為只要守好霍玄身前最后一道防線,便萬事大吉了?。

    遂,眼下連鳳舉也確實開?始急了?,霍長歌打回憶里走過一遭,便曉得此番原是連環(huán)計——南晉武將如今正是青黃不接時候,一個蘿卜一個坑,再多一只可堪大用的蘿卜都沒有。連鳳舉只有借機徹底平了?山戎,著程淵騰出手來,才能替他一步步行那瓦解北地霍氏的計謀。

    謝昭寧一語落下許久,不聞霍長歌應答,詫異側(cè)眸,便見她擰眉一副沉思模樣,面沉如水,似要惱了?。

    他陡然福至心靈,只一息功夫便捋順了?那深埋于帝心之中的彎彎繞繞,瞠目難以?置信道:“陛下是要——”

    “咱們不能貿(mào)然回中都?!被糸L歌抬眸沉聲。

    她曉得謝昭寧亦猜得到,畢竟他長于那詭譎深宮,總歸是要更敏銳些,甚至于——既是連環(huán)計,怕將謝昭寧遣來涼州亦是其中一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