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的新娘 第5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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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汗臭和陰濕的垃圾臭味。 江漣作為不可名狀的恐怖存在,生物科技的首席執(zhí)行官,卻在這樣一個污穢、垢膩的場所,與她視線相交,鼻息糾纏。 “至高”和“不潔”聯(lián)系起來,所產(chǎn)生的效果幾乎令她后腦發(fā)麻,神經(jīng)末梢過電似的戰(zhàn)栗。 周姣的呼吸急促起來。 她竭力不動聲色地問道:“你想問什么?” 江漣沒有她想得那么多。 他根本沒有注意到周圍的環(huán)境,眼中自始至終只有她。 他想起昨天給她擦頭發(fā),用手指梳理她的發(fā)絲時,她臉上露出了明顯的享受表情。 江漣想了想,伸出另一手,扣住她的后腦勺。 扣上去的一瞬間,他的手掌如同某種延展性極好的金屬,詭異地變長,擴(kuò)大,包裹住她整個后腦勺。 下一秒鐘,掌心上裂隙張開,探出無數(shù)細(xì)小而冷硬的纖毛,輕輕梳過她的頭發(fā)。 那一剎那就像有千萬道電流躥過頭皮,周姣一把攥住江漣的手,用力扯了下來,咬牙切齒問: “……你到底想問什么?” 江漣瞥了一眼自己變長的那只手,有些不解為什么被拽開了,但他沒有過多糾結(jié)這個問題: “我想知道,昨天你吻我的時候,為什么沒有征求我的意見?!?/br> 他盯著她,目光變得森冷而幽暗:“交往的前提,是尊重對方。我想跟你交往,才會詢問你的意見,但你沒有?!?/br> 他更加迫近她,濕冷的氣流擦過她的耳朵:“你不想跟我交往,所以不尊重我,對嗎?” 越來越荒謬了。 江漣在質(zhì)問她,為什么不尊重他。 周姣十二歲的時候,就被診斷為反社會人格障礙。 當(dāng)時,她在生物科技贊助的學(xué)校讀書,一個男同學(xué)當(dāng)著全班的面罵她是變態(tài),因為她解剖實驗室培育的青蛙時,神態(tài)冷靜,動作利落,毫不抵觸兩棲動物冰冷、滑膩的觸感。 然后,一次下樓做cao時,她毫無征兆地伸手,推了那男同學(xué)一把,讓他從三樓滾到一樓,腿部骨折,在生物科技的治療艙里待了一個星期。 問題不是出在這兒。 問題出在,事情發(fā)生的兩個月后,她才推了那個男同學(xué)。 心理醫(yī)生問她:“為什么當(dāng)時不推?” 周姣答:“我當(dāng)時并不生氣,為什么要推?” 心理醫(yī)生又問:“既然當(dāng)時并不生氣,那為什么兩個月后要推他?” 周姣說:“因為兩個月后的我,很生氣?!?/br> 這就是反社會人格障礙的世界,無道德,無羞慚,無計劃,行事沖動不顧后果。 周姣并不記恨江漣幾次差點殺死她,因為位置對調(diào),她也會那么對待他,而且不會手下留情。 但不記恨,不代表她不會在這件事上做文章。 周姣笑笑,推開他:“江醫(yī)生,你有資格跟我談尊重嗎?” 江漣微微側(cè)頭,捕捉到她的視線,剖析,但沒能理解。 他讀不懂她的眼神。 自從喜歡上了她,決定追求她,他和她的位置就徹底顛倒了。 她變成了不可理解的那一方。 周姣抓住他的手。 變長變大的手掌是那么猙獰,看上去跟她的手掌極不相配。 江漣頓了一下,手掌變回正常的尺寸。 周姣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頸骨上。 江漣的手指輕顫了一下。 她的皮膚溫?zé)峒?xì)膩,頸側(cè)動脈怦怦跳動,那其實是一種很微弱的感覺,給他的感覺卻怪異而沉重。 她太渺小了。 以前的他意識到這一點時,是漠視,是蔑視,是排斥。 現(xiàn)在,卻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慌——她太渺小了,必須盯緊她,時時刻刻看著她。 不然稍不留神,她就會在宇宙間消逝。 人類不會握不住跟手掌相當(dāng)?shù)臇|西,卻會抓不住一粒沙、一只螞蟻、一根蒲公英的茸毛。 她的渺小,讓他感到失控。 周姣的手覆在他筋骨分明的手背上,帶著他緩慢收緊五根手指,扼住自己的脖頸。 “還記得嗎?”她輕聲問,“兩個月前,你就這樣掐住我的脖頸。你可能不記得了,但我一直記得……因為真的很痛。江漣,我很痛,我是一個很怕痛的人,但當(dāng)時的我不敢表露出來……我只要露出軟弱害怕的表情,就會真的死去?!?/br> 假話。 她并不怕痛。 ……他的心臟卻因她的假話而絞痛了起來。 “我好像跟你說過,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像大多數(shù)人一樣平凡而快樂地活著,遇到你之后,我卻在不停經(jīng)歷瀕死。” 假話。 “你以為天臺上,我是自愿跳下去的嗎?不,我是被你逼著跳下去的。如果你不追殺我,我根本不會做出那么極端的事情?!?/br> 還是假話。 他心臟的絞痛卻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劇烈。 “同樣地,你不圈養(yǎng)我,我也不會鋌而走險,用芯片讓自己陷入深度昏迷?!敝苕瘑?,“江漣,你知道陷入深度昏迷,有一定幾率變成植物人嗎?” 這一句是真話。 也是他最不愿回想的一件事。 在此之前,他從未有過無能為力的感覺。 然而當(dāng)時,他第一次感到了無能為力的恐懼。 他是那么強(qiáng)大,輕而易舉就能殺死她,卻無法喚醒她。 江漣的手指急劇顫抖起來。 那么多次,他的手指如鋼鐵般箍在她的喉骨上,令她的脖頸發(fā)出可怖的咔嚓脆響,這一次卻顫得那么厲害,像是為她感到疼痛。 周姣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卻微笑著拋出最后一句話: “江漣,現(xiàn)在你還覺得,你有資格跟我談尊重嗎?” 她不是一個好演員,或者說,懶得演。 他能輕易地分辨出她哪句話真,哪句話假。 可即使是虛假到極點的謊言,也讓他有一種溺水的倉皇感與痛苦感。 這是一件違背自然的事情。 作為棲息在超深淵帶的生物,他本該永不會知道溺水的感覺。 她卻讓他體會了兩次。 周姣松手。 江漣的手從她的脖頸上滑了下去。 他在她的面前,一直都是強(qiáng)硬的掠食者姿態(tài),冷酷、貪婪、果斷,一旦攫住絕不主動松口。 他不會克制自己的欲求,也不需要克制。 想吃她的唾液,就將她的舌根吮到發(fā)酸。 想擺脫她的氣味,掙脫被她鉗制的感覺,就隨心所欲地收緊扣在她脖頸上的手指。 這一刻,他卻像無力扣住她的脖頸一般。 頂級掠食者不僅甘愿被套上繩子,而且為以前粗暴的捕食行為感到愧疚。 ……是的,愧疚。 他學(xué)會了愧疚。 江漣說:“……對不起。” 可能是真的感到愧疚,他忘了用人類的聲線,下意識發(fā)出了那種古怪、詭異、令人內(nèi)臟緊縮的低頻聲波。 這種頻段能影響周圍人的神智,一時間,她四面八方全是不同聲線的“對不起”,此起彼伏,如同某種奇特而癲狂的回響。 “神”為她低頭,為她學(xué)會愧疚。 于是,每個人都對她低頭,對她感到愧疚。 道歉的聲音形成一陣駭人的聲浪。 一般人都會對這樣怪異無比的場景感到恐懼,她卻瞳孔微擴(kuò),興奮到微微眩暈,幾乎有些失神。 周姣抬手按住眉心。 她不能讓江漣看出來,只有他才能激起她所有情緒。 她深深吸氣,啞聲說: “……不夠?!?/br> 人類是復(fù)雜的,貪婪的,充滿征服欲的。 這種程度的道歉,遠(yuǎn)遠(yuǎn)不夠。 她想要更多。 等那股勁兒平息下來后,周姣抬頭,眼角微微發(fā)紅,看上去就像難受到發(fā)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