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張被炸得烏漆麻黑的臉，顧念不禁有些意外，他居然見過這個道士。就是之前遇到過兩次，那個老說他有血光之災(zāi)的落魄道士。

    見到顧念，那個道士也怔了怔，“小郎君雙顴發(fā)黑，印堂沖煞，今日定有血光之災(zāi)，要不要卜上一卦？”

    顧念：…………

    就你現(xiàn)在這個倒霉模樣，還好意思說今天有血光之災(zāi)的是我？

    第93章

    “我卜卦很靈的?！钡朗颗ν其N自己。

    都第三回 了，還沒放棄么？顧念無力地嘆了口氣，“不用了，你還是先顧你自己吧?！?/br>
    “咦？”那個道士露出疑惑的神色，往顧念面前湊了湊，正要再說些什么，年深怕他碰到顧念的傷腳，伸手將他推開了一尺左右的距離，“說話就說話，不用湊那么近。”

    青年道士轉(zhuǎn)頭看向年深，正要抗議，卻忽然瞪大了眼睛，激動地又往年深跟前邁了一步，“帝星？你居然是帝星之相？”

    他隨即又有些混亂地抱住自己的腦袋，“不對啊，圣人不是個中年阿叔嗎？怎么會這么年輕？”

    這個道士怎么瘋瘋癲癲的？難道剛才傷到腦子了？旁邊的幾個金吾衛(wèi)都有些無語。

    唯有知道年深未來狀況的顧念心內(nèi)無比震驚，不會吧？難道這個道士并不是胡說八道，而是真的能看出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可還記得今日發(fā)生了什么？”年深讓人給那個道士倒了杯水，等他穩(wěn)了穩(wěn)情緒，才開口詢問。

    “在下法號初一，俗名夏初。”道士頂著那張烏漆麻黑的臉和滿頭亂發(fā)，神色認(rèn)真地跟年深抱拳行禮，看在其它人眼里，卻滑稽得很。

    顧念無奈地將自己的布帕遞過去，示意他擦擦臉。

    年輕道士這才反應(yīng)過來其它人在笑什么，連忙奔到觀內(nèi)養(yǎng)荷花的水缸邊照了照。

    看他行動靈活的模樣，身體至少應(yīng)該沒什么大礙。

    “你可還記得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等他囫圇擦凈臉頰，顧念耐心的又問了一遍。

    “記得?！毕某觞c了點頭，習(xí)以為常地拍打了兩下道袍上沾到的塵土，“我煉丹的時候又炸爐了?！?/br>
    眾人面面相覷，等等，‘又‘是什么意思？

    “不過今天鬧出的動靜好像有點大?！彼D了頓，臉上露出有些苦惱的神色。

    顧念：…………

    你最好回四海觀的后院去看看，那只是‘有點’的程度嗎？一排煉丹房毀了六間，還不算壞掉的院墻什么的。

    “你的意思是你以前煉丹的時候也經(jīng)常炸爐？”年深掃了幾個金吾衛(wèi)一眼，那幾人紛紛搖頭，表示以前沒聽說過四海道觀有類似的事情。

    “嗯，在青城山的時候就經(jīng)常炸，所以觀主后來把我趕出來了。我在路上走了差不多半年，才來到長安?！?/br>
    經(jīng)常炸？回想了下后院的慘烈狀況，眾人不禁有些無語，這換誰都會把你趕出來的好吧。

    唯有顧念略微放心了些，聽這話的意思，夏初暫時對‘炸藥’的事情還沒什么意識。

    “炸爐時你是不是離開了煉丹房？”

    “嗯。我早上卜過一卦，卦上說，未初遇水，逢兇化吉。觀里離丹房最近的有水的位置就是院內(nèi)那兩個蓮花缸，我就在未初的時候過去了?！?/br>
    眾人：………………

    假的吧，這怎么可能卜得出來？

    “那你起爐煉丹的時候怎么不算算？”一個金吾衛(wèi)不信他說的，出言調(diào)侃。

    “我算過了啊，”夏初一臉無辜地道，“每次起爐的時間我都精心卜算過的，每日一過子時也會立刻再卜一卦當(dāng)日的吉兇。”

    眾人：…………

    你說他卜的卦靈吧，能出這么大的事情，炸得小半個長安都人心惶惶。

    你說他不靈吧，他‘炸爐’的時候還真的完美挑中了煉丹房周圍幾乎無人的那個時刻，甚至本該守在爐前的他自己都能避到最安全的位置，安然無恙。

    除了夏初，他們也問詢了道觀內(nèi)其余的人。

    事情起于四海觀的觀主想煉制金丹獻(xiàn)給呂青，但觀內(nèi)有自制金丹丹方的只有三人，一個是云游在外的老觀主，一個是現(xiàn)任觀主，再一個就是一個多月前才來到觀里的夏初。

    找不到老觀主，為了多一份保障，現(xiàn)任觀主才決定讓夏初和他分別煉制一份金丹。

    他開始也不放心，但問起丹藥配方，打造丹爐，查爐觀火之事，對方都對答如流，一副經(jīng)驗豐富的模樣，設(shè)計的丹爐也精巧細(xì)致，甚至比他自己設(shè)計的還要略勝一籌，才算是放下心來。

    夏初的丹爐打造得比觀主的快，材料也先一步湊齊了，便卜算過吉時在七天之前開了爐，結(jié)果……

    總結(jié)下來，此事應(yīng)該確系是意外。

    而且更為神奇的是，雖然傷者眾多，卻大多都是皮外傷，甚至最嚴(yán)重的一個也不如顧念需要休養(yǎng)的時間長。

    這又讓那個神神叨叨的年輕道士的卦術(shù)增添了不少亦真亦假的神秘色彩。

    既然只是意外，傷者也自由道觀去處理善后，年深等人便沒再插手，金吾衛(wèi)那邊做好記錄后，他們便離開了。

    臨走之前顧念給夏初留了個條子，如果日后身體不適，可以來義寧坊的秦家藥肆，讓他阿舅幫忙看看。

    一方面顧念想跟此人保持些聯(lián)系，以便能知道他對‘炸藥’的意識是否冒頭，另一方面也擔(dān)心他有些內(nèi)出血之類的傷，暫時沒有檢查出來。

    鬧出這么大的事情，聽四海觀觀主的語氣，肯定是不會再留他了，萬一他到時身無分文又冒出傷來，到秦家藥肆的話，至少可以盡力保他一命。

    酉初時分，安番侯帶著貼身副將和兩百人馬在許多明里暗里的視線中告別金光門，直奔大漠而去。隨著他的馬蹄聲，參加登基大典的賓客全部盡數(shù)離去，長安城似乎也恢復(fù)了之前的平靜。

    回到藥肆，顧念被顧夫人‘揪’著，淚眼婆娑地狠狠念叨了一通，等她‘發(fā)泄’完了，顧念拿出自己在洛陽給她買的新鐲子，總算把人哄得破涕為笑。

    顧夫人當(dāng)初當(dāng)?shù)舻哪莻€鐲子已經(jīng)贖回來了，但是在洛陽看到這個金鐲的時候，顧念覺得應(yīng)該是她會喜歡的款式，便毫不猶豫地買了下來，現(xiàn)在看來，果然是喜歡的。

    顧念又把葉九思送來的那些衣料托付給顧夫人處理，看著合適的給家人都安排身新衣，再給孫家兄妹送兩匹過去。安番侯給的那匣珍珠，他也交給了顧夫人，讓她去換成金錠。

    見到那匣珍珠，顧夫人便拉住顧念，商量起了重新整修宅院或者買個新鋪子專做云霞飲的打算。

    這些日子，云霞飲的生意儼然已經(jīng)上了正軌，加上上次顧念賣印泥方子帶回來的，雪花糖的，孫家那邊的寒門紙、醒酒固定的日常分成，填補(bǔ)上藥肆的窟窿之后，家里已經(jīng)有了不少余錢，這還沒算上墨家那邊的生意。

    今天又看到這匣珍珠，顧夫人便動了置辦產(chǎn)業(yè)的心思。

    顧念自然是不愿意的，在他的視角里，長安是已經(jīng)進(jìn)入倒計時的即將崩盤的市場，趕著賺最后一筆錢可以，但是修整宅院或者買鋪子這種固定資產(chǎn)類的投資，那百分百的是虧本買賣，到時候付之一炬，得不償失。

    要在長安買宅院什么的，至少也要在年深平定天下之后。

    現(xiàn)在真的要置辦產(chǎn)業(yè)，倒不如去涼州，那里才是未來十?dāng)?shù)年的兵禍里可以安然棲身之處。

    他不好直接反對顧夫人，便說讓自己找人參詳一下，然后再做考慮。

    等他回到房間，秦染早就準(zhǔn)備好了活血化瘀的外敷藥在等他。

    確定不是用來喝的，顧念悄悄松了口氣，不是內(nèi)服的就好。

    敷藥的時候，秦染興致勃勃地跟顧念談起了岳湎。

    拿到年深的條子之后，秦染就找時間去大理寺監(jiān)獄探望了岳湎，兩人談起藥理之事分外投機(jī)，相見恨晚。秦染一直感嘆，自己回來后頗有受益良多的感覺。

    “他不是被大赦免去了死罪嗎？為什么卻沒有被放出來？”秦染惦記著跟岳湎多交流一些心得體會，便跟顧念打聽消息。

    “這個事情吧，有點復(fù)雜?！鳖櫮畹拿佳郯櫝梢粓F(tuán)，重重嘆了口氣，把從年深那邊聽來的狀況跟秦染大致解釋了下。

    “那我可以再去探望他嗎？”秦染不死心地道。

    “等田假結(jié)束，我再去問問年少卿?！甭犇晟钌洗蔚囊馑迹灰冷喜浑x開監(jiān)獄，應(yīng)該就沒人會管。只是去探望，討論下醫(yī)術(shù)什么的，應(yīng)該沒問題吧？

    惦記著墨青說的回回炮的事情，第二天睡醒，顧念便雇了輛牛車趕到墨家。

    進(jìn)到那個熟悉的房間，他就看到了墨青拿在手上正在檢查的望遠(yuǎn)鏡。

    顧念不禁有些訝異，“你又做了一個？”

    “還不都是你做的好事？”墨青丹鳳眼斜睨，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既然不是給小世子的東西，為什么要拿到他面前去炫耀？

    昨天下午他跑到我這里足足抱怨了半個時辰，說我們都不把他當(dāng)回事，那么好的東西卻沒有他的份兒?！?/br>
    顧念噎了噎，天地良心，他當(dāng)時真的沒考慮那么多，就想著安番侯和年深正好都在，完全沒有特意拿到葉九思面前炫耀的意思，頂多……頂多就是想逗逗年深來著。

    “你一個晚上就弄出來了？” 葉九思又不是急用，根本用不著這么拼吧？顧念見墨青眼圈發(fā)黑，眼底泛著紅色的血絲，明顯是又熬夜了。

    “怎么可能，本來就多給他準(zhǔn)備了一份，打算晚點弄好再說的，現(xiàn)在只能熬夜加急趕工給他做完?！蹦酀M臉無奈。

    “你有類似的寶石？”顧念瞪大了眼睛。

    “你當(dāng)我這么多年的材料是白收集的？”墨青疲憊地打了個哈欠，“我就知道你鼓搗的這個稀奇東西他會喜歡，當(dāng)初給你磨石頭的時候，就去庫里翻了一塊類似的出來，順手讓他們一塊磨了?！?/br>
    “那你還有嗎？”顧念殷切地看著墨青。

    “沒了，”墨青果斷轉(zhuǎn)頭，擺手道，“一共兩塊，一塊磨了做眼鏡了，一塊給小世子做了望遠(yuǎn)鏡?！?/br>
    顧念：…………

    兩人討論起回回炮的事情，便忘了時辰。顧念的腳也不方便折騰，反正田假還有十幾天，他們一商量，索性讓人回藥肆送了消息，顧念直接在墨家住了下來。

    弄到日落時分，葉九思上門來取望遠(yuǎn)鏡。

    看到做好的成品，葉九思立刻笑得滿面春風(fēng)，左看右看，拿住就不肯撒手，連被墨青嫌礙事攆出門的時候都是笑著的。

    “阿青，師父，那你們先忙，我過幾天再來?！比~九思站在院子里又喊了一句，才戀戀不舍地走了。

    “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蹦鄬χP(guān)上的門板默默搖頭，眉梢卻浸染著笑意。

    “我看家主倒是很樂在其中?！鳖櫮畎胪兄掳?，打趣墨青。

    “彼此彼此?！?/br>
    顧念：？？？

    接下來的時日，顧念悠然自得的住在墨家養(yǎng)傷，墨青遇到問題就會過來跟他討論，沒事情的時候，他靜養(yǎng)無聊，就給墨青畫其它的圖紙。

    田假就這樣一下子過去了大半，這天下午，兩人討論完一些細(xì)節(jié)，正在吃茶點，葉九思又來了。

    “子安剛從蜀州運來的荔枝，我?guī)Я藘苫@給你們嘗嘗?！比~九思揮揮手，身后的兩個護(hù)衛(wèi)便將東西送了上來。

    “阿青，你和師父到底在研究什么，弄好了快給我看看吧？”葉九思好奇地瞄了眼墨青桌案上的圖紙。他腰間又多了個錦袋，一看凸出的圓角就知道里面裝的是望遠(yuǎn)鏡，跟隨著他身體的動作一晃一晃的，分外惹眼。

    “哪那么容易，還早著呢?！蹦嗵职阉赃呞s，示意他別礙事。見葉九思不肯，只得合上那卷畫冊，把人一同拽回了吃茶的桌案邊。

    “師父……”葉九思轉(zhuǎn)向顧念。

    顧念愛莫能助地攤開雙手，“我也就是個打雜的?！?/br>
    葉九思：…………

    “還隨身帶上了？”顧念發(fā)現(xiàn)了葉九思腰間新增加的‘配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