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法術(shù)’，不如說是‘技術(shù)’?！鳖櫮钷D(zhuǎn)悠了兩下手上的炭筆，“舉例來說，就像墨青做的那支金蝶簪，如果單看它從簪上扇動翅膀落到地面的模樣，就像活了似的，但知道其中的機關(guān)之后，就發(fā)現(xiàn)只不過是一種設(shè)計巧妙的機關(guān)技術(shù)而已。他們的車能跑得快，也是類似的道理?！?/br>
    “你是說，他們掌握了一種比馬跑得更快的方法？”

    “沒錯。”

    “他們甚至還掌握了能帶著人像鳥兒一樣飛上天的方法?！鳖櫮钣之嫵隽孙w機的模樣。

    “看起來很像前幾天和跟墨青用來灑石灰的東西?！蹦晟畎櫭迹瓉砟峭嬉鈨阂彩穷櫮罡嗪匣锕膿v出來的？

    “那也是一種，不過滑翔鳶鳥一般只能帶一到兩個人。不像這種，這種叫飛機，一次可以帶幾百人，速度也更快。從長安飛到平洲，也只要一個時辰出頭?！?/br>
    一個時辰，從長安到平洲！年深震驚地看向顧念，“你會做這種‘飛雞’？”

    怎么可能！顧念連忙搖頭，“飛機我可不會?！?/br>
    “難道那個滑翔鳶鳥不是你跟墨青一起弄的？”

    “那個倒是，但那個比較簡單，這種太復(fù)雜了。”顧念扶住額頭，剛才搖得太用力，有點頭暈。飛機什么的，就別指望他了，蒸氣式火車以后倒是還有點可能。

    “這么說來，你讓墨青幫忙弄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比如那個工具箱，都是從這個夢里知道的？”年深目光炯炯，探究地看向顧念。

    “算是吧?！鳖櫮钚奶摰卣{(diào)轉(zhuǎn)目光，喝了口酒。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自己仿佛要被年深看穿了。

    “原來如此?！蹦晟钊粲兴嫉卮瓜卵燮ぃ沉搜垩g的望遠鏡。

    沉默片刻之后，年深覆在顧念手背上的手微微動了動，隔著外袍扣住了他的手指，“那你在夢里叫什么？”

    “當(dāng)然叫顧念啊?！鳖櫮钜桓崩硭?dāng)然的模樣，說起來，他跟這個世界里的顧念，不但長得一樣，身體上的那些疤痕痣之類的特征一樣，甚至連一些生活上的小習(xí)慣，比如挑食的口味，也都一模一樣。

    有時候他甚至?xí)岩?，是不是因為他‘穿’進來了，原主在那些相關(guān)人員的記憶里被才改成了他的模樣。

    “你這個夢聽起來頗像莊生夢蝶，”年深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我還以為你在夢里會變成另外一個樣子?！?/br>
    “那倒沒有，只是家人完全變了?！鳖櫮钕乱庾R地摸了一把腰間的羊脂玉佩。

    “沒有你阿娘和阿舅？”

    “也沒有我阿兄。在夢里，家里就只有我一個孩子。”

    “不寂寞嗎？”

    “當(dāng)然不會。還有其它的一大堆家人，熱熱鬧鬧的，還有數(shù)不清的特別好玩的玩具?！闭f起來他還真的好懷念自己房間里的那些電玩，還有手機和網(wǎng)絡(luò)游戲。

    “夢里的你也在官府做司直嗎？”

    “沒，我一直在讀書?！?/br>
    “然后呢？”

    然后就被人一刀刺死，睜眼就來到這里了。顧念扁了扁唇線，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人生經(jīng)歷單調(diào)而蒼白，仿佛什么都沒有經(jīng)歷過。

    “然后我就突然被人扎了一刀，再之后就醒了?！?/br>
    年深握著他的手緊了緊，語氣陡然轉(zhuǎn)冷，“誰？”

    “說起來挺可笑的，我完全不認(rèn)識那個人?！本茪鉀_得臉頰發(fā)熱，顧念苦笑著搖了搖頭，“可能就是因為做夢，才會如此荒誕吧。

    不過，那個夢的確太真實了，就像你剛才提到的莊生夢蝶。有時候午夜夢回，我也會懷疑，那到底是不是夢?！?/br>
    顧念醉眼惺忪，半是迷茫半是試探地望向年深。

    “所以你覺得現(xiàn)在是夢？”年深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抓起顧念的手晃了晃，連帶著那件外袍也跟著抖了抖。

    “可不是么，我以前也夢到過兩回，不過那時候我膽子沒這么大，只敢親臉?！鳖櫮钚Σ[瞇地勾起唇角，回味著當(dāng)初夢里的情形。

    年深：………………

    “你什么時候?qū)ξ移鹆诵乃嫉?？”年深突然開口。

    “可能是第一次一起泡溫泉的時候？”顧念側(cè)過身，重新斜倚在年深的腿上，他也不太確定，似乎不知不覺就喜歡上了。

    “對了。”顧念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坐直了身體，桃花眼微揚，定定地看著年深，“你還沒跟我表白過呢？”

    “表白？”

    “就是說你喜歡我??！”

    “誰說我沒說過？”

    “你說過？什么時候？”顧念震驚了。

    年深抬眼看了看天色，含糊地道，“之前?！?/br>
    之前是什么時候？

    顧念皺了皺眉，他怎么不記得年深跟他表白過。

    等等，難道是剛才他被帶到屋脊上，還沉浸在那個吻的余韻里的時候？

    當(dāng)時年深好像是說了什么，但他完全沒有印象。

    夢中情人的表白居然沒聽到，這也太虧了吧？

    “那你還夢到了什么？”年深故意轉(zhuǎn)移話題。

    “沒了，再有就是那個噩夢后面的事情了。”顧念遺憾地?fù)u頭。

    后面？年深疑惑地看向他， “難道你還夢到了后面別的事情？”

    顧念點了點頭，猶豫過后，還是說了原本的劇情，“我夢到我死了，葉九思死了，鎮(zhèn)西軍跟鎮(zhèn)東軍決裂，七方軍侯混戰(zhàn)，天下大亂，十年之后，鎮(zhèn)西軍成為最后的勝利者，你登上了王位。”

    “所以你剛才才說我是帝星？”年深恍然大悟。

    “沒錯，在我的夢里，長安城陷入危機的時候，你原本不該在這里，而應(yīng)該在涼州趕來救援的隊伍里?！碧崞疬@件事，顧念越發(fā)懊惱。這樣看來他的確是災(zāi)星。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我很感激這樣的變化?！?/br>
    感激？顧念滿臉問號。

    “至少這次葉九思活著，你也活著?！蹦晟钭ゾo了他的手。

    “可是我們馬上就要死了。”顧念看著遠處微微露出的曙光，等到天亮之后，契丹的虎狼之師就會再次發(fā)起攻擊。

    這次，他們已經(jīng)是窮途末路。

    “誰說的，”年深拍了拍他的發(fā)頂，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我現(xiàn)在可舍不得死。”

    顧念：？？？

    城墻上的回回炮和床弩已經(jīng)燃燒殆盡，昏暗的光線中，城墻下似乎影影綽綽地出現(xiàn)了不少人影。

    顧念驚慌地拍了拍年深的手臂，“糟糕，底下好像有人偷偷摸過來了！”

    “來得正好！”年深氣定神閑地抓起放在屋脊陰影里的長槍，利落起身。

    就在這時，一聲尖銳的呼哨響徹城墻。

    城頭突然亮起上百盞燈火，將城下照得一片雪亮。

    燈火之下，年深的帥旗揚起，弓箭手悍然林立，城墻下過來偷襲的契丹人不禁看得發(fā)懵，怎么回事？

    “糟糕，我們中計了，是埋伏，快撤！”墻下有人反應(yīng)過來，驚呼出聲。

    顧念這才察覺出一絲異樣，那些回回炮和床弩的位置似乎都有點近？他原本以為是為了方便燒毀，才推到了近處，現(xiàn)在再看，似乎完全不是這么回事。

    這些燈火，這些藏在城墻陰影里的兵卒，明顯就是早有準(zhǔn)備。

    他疑惑地望向年深。

    “兵不厭詐！”年深在箭雨之中意氣風(fēng)發(fā)地朝他挑了挑眉，攬腰將他跳下門樓。

    顧念：……

    “在這兒等等，我去去就回。”把他小心的藏進弓箭射不到的暗角，年深縱身躍下城墻，直取對方將領(lǐng)。

    火光四濺，刀槍爭鳴，年深手中長槍疾若流星，橫掃千軍，氣吞山河。

    寒光閃處，不斷有契丹人倒下，偌大的春明門被他擋在身后，護得密不透風(fēng)。

    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

    “殺！”箭雨停下之后，城門開啟，一隊兵卒高舉刀戟，大喊著沖了出去。

    第112章

    七天以來，契丹人不但被牢牢擋在城外，還損失慘重，七萬精兵生生折損了一大半，僅剩三萬之?dāng)?shù)。契丹此次帶兵的將領(lǐng)叫做耶律宗，自南下以來，他帶著手下們一路躍馬揚鞭高歌猛進，還從沒跌過這么大的跟頭。

    但無奈對方手上不但有他們從未見過的神兵利器，而且怪招頻出。更讓他頭疼的是那些守城的將領(lǐng)，不但深諳兵法，還個個身手不凡，特別是那個年輕的主將，驍勇善戰(zhàn)，武藝尤其了得，一把雪月銀槍用得出神入化，他泱泱七萬大軍，居然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鎮(zhèn)北軍的那幾個蠢貨，根本不能比。

    他趕來長安的途中，明明聽說大亁的新皇帝已經(jīng)帶著大批人馬逃跑了，這幾個家伙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后來從城頭的帥旗他才知道，那人姓年，來自鎮(zhèn)西軍。

    他手下的十二猛將，已經(jīng)六死三傷，大半折損在對方手下，就連他自己也被對方在城頭一箭射中了肩膀，他甚至不知道那個姓年的小子是如何隔著那么遠的距離準(zhǔn)確的找到他的。

    為此，耶律宗每天都在恨恨磨牙，他讓手下把長安城團團圍住，卯著勁兒想給年家的那個小子來次刻骨銘心的教訓(xùn)，洗刷自己多日以來遭受的恥辱。

    最近這兩天交手下來，他也清楚地感覺到了城內(nèi)‘彈藥’的不足，明顯已經(jīng)到了強弩之末。聽到手下報告說守城那邊燒毀了那幾座高大的讓他頭疼不已神器，耶律宗立刻來了精神，不到最后時刻，是不會有人舍得燒掉這種難得的神兵利器的，城內(nèi)已經(jīng)到了彈盡糧絕的時候！

    這種時候，守城的兵卒們一定已經(jīng)人心渙散信心崩潰，耶律宗覺得，他們報仇的時候到了。

    他緊急召來了剩下將領(lǐng)中的一名，讓他帶著五千精兵乘夜色去突襲攻城，自己帶領(lǐng)一萬人馬在遠處壓陣，一旦他們占領(lǐng)城墻，就發(fā)起猛攻，一鼓作氣拿下長安。

    眼見著手下悄無聲息的順利潛行到城墻底下，耶律宗不禁越發(fā)得意，他的判斷是對的，這些守城兵卒果然已經(jīng)松懈了，被人摸到眼皮底下都完全沒有發(fā)覺。

    他甚至開始盤算起待會兒突襲成功之后的事情，他要將那個年家小將的腦袋割下來，掛著城墻上示眾，曝曬七天，他要把對方的尸體扔到城外，讓野鷹和野狗啃噬撕爛。

    然后，一聲尖利的呼哨響徹夜空，徹底擊碎了他的美夢。

    他們中計了！

    這場凌晨的埋伏仗打得分外漂亮，城外尸橫遍野，來偷襲的契丹人丟下數(shù)千具尸體，狼狽地撤了回去，年深帶領(lǐng)守城的兵卒大獲全勝。

    “那些箭是哪里來的？”羽箭不是已經(jīng)用光了么？顧念不明白年深從哪里變出來的物資。

    “馬涼帶人去皇宮的金吾衛(wèi)營翻出來的?！?/br>
    顧念：…………

    行吧，算你們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