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因為談情說愛，耽誤事了，就不行?！?/br>
    青陽全然沒了數(shù)落我時的犀利，半晌后，只得訥訥道：“天上的云霞我日日皆好好看管，若能早日回去，我本想用云霞來為你做一件衣裳……”

    花朝仍舊嚴(yán)肅搖頭：“我不要，不合規(guī)矩?！?/br>
    好一個法則之神的副手，一絲不茍，堵得青陽沒了話。

    從頭到尾，沈緣也沒有為青陽辯解一句。

    “那何時才能等到長夕仙尊呢？”我轉(zhuǎn)了話題，問道，“我時間緊，要修行，想早日飛升呢?！?/br>
    “不影響你修行，你修為越高，對體內(nèi)的妖雰壓制越好。找人的事，我來就行?！?/br>
    言至此，我當(dāng)然不再耽擱，上了馬車便將一切事物與情緒都摒棄在外，專心致志的吸納天地靈氣。

    伴隨著噠噠的馬蹄聲，我入定調(diào)息，果真如沈緣所說，去歸來門的這一路，靈氣充沛，四處都是飄散著的白色的光芒，我稍一引導(dǎo)，靈氣便蜂擁而至，充盈我的經(jīng)絡(luò)。

    我聽了沈緣的話，在體內(nèi)一周天運行罷了，便吟誦清心凈神的咒訣，我本以為這會耽誤我修行的功夫，沒想到心神一靜，靈力囤積得更加快了。

    也是在吟誦咒訣的時候，外面聲音才會稍稍流入我的耳朵。

    我聽到我們已經(jīng)踏入歸來門的管轄范圍了，有歸來門的弟子接了我們的馬匹與馬車，在兩側(cè)護送。

    在下一個周天運轉(zhuǎn)罷，我又聽到外面護送的弟子在討論：

    “馬車?yán)锏氖呛卧S人也？她在修行，卻令四周空氣都清凈不少?！?/br>
    “飛鳥云集，分明是祥瑞征兆，可為何外面都流傳說陸門出來的是一個不祥妖雰？”

    “掌門說讓我們守好，守好便是，莫要妄議?！?/br>
    “你看到老祖了嗎？真是與畫像之中好不一樣，我以為他會留著長髯，沒想到還那么年輕……我看老祖還喜歡旁邊那位冷面仙子?！?/br>
    “馬車?yán)锩嬉恢笔刂哪俏荒凶硬攀悄兀∪菝材贻p，如此出眾，但我見老祖對他十分恭敬，怕也是天上的大仙?！?/br>
    “此前有傳聞來說，好似是乾山的山主?！?/br>
    “??？怎會是那混天魔王？不是不是，分明說的是北海外的妖仙，是樹妖成仙呢！”

    “叫你們不要妄議！”

    我聽到此處，忍不住從修行之中醒了過來，我睜開眼睛，看著正坐在我對面，抱著手望著我的“山主”和“妖仙”，我打量他。

    他歪頭問我：“有不適？”

    “沒有，一切都很好?！?/br>
    沈緣點了點頭：“不繼續(xù)？”

    “你就這般一直將我看著？”

    他輕笑：“我說了我會守著你?！?/br>
    我卻有些不適應(yīng)。我總覺得這個沈緣，手上嘴上是總來不消停的，在九重天上，與人解決情感問題，也是要捧著茶喝的。

    剛來人間的時候，他跟我從山里走去鎮(zhèn)里，一路上都招蜂引蝶，路邊扯根狗尾巴草把玩，也是不愿意讓手閑下來的。

    他總是要給自己找點樂子，很少像現(xiàn)在這樣，就抱著手，專注的望著我。

    “你在這人間，到底有多少身份？”我忍不住問他。

    “天地誕生之初，我的真身便植根九重天，七萬年前，我脫形化靈，你說這么長久的時間里，我會有多少身份？”

    我咂摸了一下：“那咱們年歲差不多，我也七萬年前化靈，但我一直都在做一只果子，只有一個身份，全然不像你一樣，過得這么精彩，山主，仙尊，北海妖仙……有點羨慕?！?/br>
    “殺一個人才換一個身份?！鄙蚓壝佳廴耘f彎彎的，他平靜的問我，“小良果還羨慕嗎？”

    我一怔，不為其他，只因為一時沒讀懂他眼中的蒼涼。

    “所以，為什么呢？”

    “為了秩序。”他回答我，“法則之神，你應(yīng)該明白我?！?/br>
    我應(yīng)該明白，但我卻沒太明白，我還想多問，適時馬車的車簾微微飄動，我晃眼間，看見一團紅色的氣息從車簾晃動中飄了進來。

    這氣息飄到我身邊，而我的身體卻像一個水流中的漩渦，拉拽著這個紅色氣息“咻”的一下就沒入了我的身體之中。

    我渾身一僵。

    沈緣立即便發(fā)現(xiàn)了我的不對勁。

    “良果？”

    “我……”我身體里紅色氣息瞬間游走便了全身，此前壓制住的眩暈感又開始蔓延，我抓住馬車，穩(wěn)住自己。

    沈緣冷聲喚住外面的人：“停下。”

    “對，停下?！蔽宜砷_馬車一把拉住了沈緣。

    沈緣皺眉，肅容看著我：“頭暈嗎？還想吐？”

    “不……我……”

    我的肚子，忽然發(fā)出一聲響亮的“咕咕”聲。

    “我想吃rou！紅燒rou！燉豬蹄！爆炒臘排骨！……”

    聽我嘰里咕嚕的一頓報菜名，被我抓住胳膊的沈緣嚴(yán)肅的神情就這么僵在了臉上，他看著我，慢慢皺起了眉頭，迷惑的眨了一下眼：“嗯？”

    外面，察覺不對掀開馬車簾子的南楓掌門也露出了同樣的疑惑聲：“現(xiàn)在？”

    第49 章

    這夜里，月朗星稀。

    歸來門一行人穿得仙風(fēng)道骨，帶著我和沈緣他們進了村，然后尋入了戶農(nóng)家，喚醒了農(nóng)家的老兩口，讓他們……

    給我燉了家里屯著的臘豬腳、老排骨還燒了一只鴨，烤了兩只雞……

    夜里香氣飄了七八里地，把野外的狗都饞過來了。

    南楓掌門幫我給了錢，謝過了老人家，老人家樂呵得招待我們這群“修仙者”，覺得很是開心。

    但我卻笑不出來，我覺得很愧疚，非常過意不去，大半夜的為了口吃的興師動眾，這不合規(guī)矩，我的狼吞虎咽也沒禮節(jié)……

    但！

    我忍不住啊！

    我感覺，今天若是不吃這頓rou，我日子就過不下去了！

    要是沒有面前的燉排骨和烤豬蹄，我都能砍了自己的手拿去烤來吃……

    這突如其來的欲望令我無措。

    我在四方桌前瘋狂吸入面前的食物，幾乎沒有咀嚼。

    四方桌邊，沈緣和青陽花朝都坐在一邊，抱著手打量我。南楓掌門立在一旁，他身后守著兩位弟子，眾人都紛紛對我報以驚駭探究的眼神。

    直到我吃完了一整只雞，喝完了大半鍋老鴨湯，啃完了一整個臘豬蹄，南楓露出了幾分擔(dān)憂的神色：“仙子……如此暴食，恐怕不妥?！?/br>
    “主人之身并非凡體，多食一些也無妨?！被ǔ绱藶槲艺f話。

    “嗯，稍后以靈力化食也可?！鼻嚓栆操澩?/br>
    已經(jīng)成仙的人，并沒有將“多飲多食”放在眼里。

    沈緣卻審視著我，問道：“你還想吃嗎？”

    我不想吃了。

    但我的身體仍舊被驅(qū)動著去拿起了一大根燒排骨。過多的油膩食物堵在我的胃里，讓我又生出了想要嘔吐的酸意。

    我是真的不想吃了，可是身體里似乎有另外一個意識，他在驅(qū)動我的嘴，讓我繼續(xù)往胃里塞東西——“咽下去，吃更多，不夠，這些遠(yuǎn)遠(yuǎn)不夠……”

    我好像真的要把自己撐死了……

    我在身體的繁忙中，幾乎是用盡全力，向沈緣投去了一個求救的目光。

    沈緣幾乎是在這瞬間就會意了，他立即拉住我的手腕，掌心微微用力，我手腕一酸麻，抓住的排骨重新掉回鍋里。

    他一動，花朝就跟著動了，花朝也抓住了沈緣的手腕，她不悅的斥責(zé)沈緣：“為何打斷主人飲食？她一看便是餓著了?！?/br>
    “她不想吃了。”

    “胡說，主人的手分明還想抓排骨?！?/br>
    花朝說得沒錯，我的手確實還想去抓那根掉下去的排骨。

    沈緣沒再解釋，拂開花朝的手，將我座下椅子向后一踢，我的身體離開了桌子。我?guī)缀跏窍乱庾R的要站起來，去抓rou，但又被沈緣阻止了，他拽著我的手，把我拉到了門邊。

    他的身體擋在了我與rou之間。

    眼睛看不到食物了，胃里也有快要撐裂的痛感，我稍稍奪回了一點對身體的控制權(quán)：“我不想吃了……”我控制著自己的嘴道，“但是我停不下來?！?/br>
    后面還想來找沈緣理論的花朝就停在了半道。

    “主人被什么控制了嗎？”她也意識到了不對。

    “清心凈神的咒訣?！鄙蚓壧嵝盐?，“什么時候都可以用，先讓自己靜下來?！?/br>
    我深呼吸，但呼吸中，也覺得胸肺張開了一點點，擠占了腸胃的空間，腸胃便疼得不行。

    我很想吐，喉嚨里一直在泛酸，但大腦里的聲音幾乎強硬的鎖住我的喉嚨：“咽下去，咽下去……”

    我閉上眼，吟誦沈緣教我的清心凈神的咒訣，我讓自己的四周變成了靈力空間，在讓自己安靜下來的同時，我觀測身邊的靈力，也觀測自己身體中的靈力。

    我看見我的體內(nèi)有一顆紅色的氣息，團成了一個圓球，漂浮在我的丹田處，這是他們口中的“不祥妖雰”，這我知道。

    但與此同時，我身體里還有別的沒有被這紅色氣息沾染的白色靈氣，靈氣穿梭在我的四肢，支撐我的身體，還將丹田處的妖雰氣息包裹，不讓它亂竄。

    但除了那紅色妖雰之外，還有一團紅點，紅點在我的胃部游走，它不停的在我的胃里撞擊。

    我凝神，抬手，輕輕覆蓋住自己的胃，我摸到了那團紅色氣息。

    也是在觸碰到它的這一刻，我聽到了一個小男孩的哭喊：“快吃呀！多吃些！咽下去！你會餓死的！快吃呀！”

    我愣神，恍惚間，我好似看到了面前的世界大雪紛飛，枯瘦如柴的小男孩坐在路邊的枯樹下，他手里抱著一個雪團，烏紫的嘴唇上像沾滿了鹽粒，但仔細(xì)一看，那分明是細(xì)碎的冰碴，他的體溫已經(jīng)不足以融化手中的雪團和嘴上的細(xì)冰碴了。

    在他對面，朱紅色的大門緊閉，里面隱隱傳來奏樂之聲，當(dāng)大門打開，飲醉的貴人被攙扶出門，男孩抱著自己的雪團一步一跪，拖著自己的身體向前去，想要乞討，得一些殘渣冷炙，但他爬了兩步，摔在地上，沒了力氣。

    肚子連咕咕叫都不會了，他像快被丟掉的“骨頭”，橫在路中間，馬車貼著他的頭皮行過，他在冰天雪地里，徹底沒有了呼吸。

    我驚醒，清心凈神的咒訣一時忘了干凈，我只聽到了他再說：“我好餓，想吃，好冷，想要厚衣裳……”

    而隨著他的話，我的嘴里又開始感到了空虛，牙與舌迫切的需要碾磨和咀嚼些什么。與此同時，我還感到了徹骨的寒冷，像有寒風(fēng)灌進我的脊骨，冷得發(fā)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