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敵國郡主后 第42節(jié)
指揮使立刻正色道:“倒也奇怪,仇世平派來的人一直只是暗中盯著咱們的行動,他手下那仨瓜倆棗能有什么本事,一跟上咱們的人就能發(fā)現(xiàn),除了跟著,也不干什么?!?/br> 仇世平就是云州布政使的名字。 “那另外兩處呢?” “按察司和都司沒什么異樣,一應(yīng)設(shè)宴奉承都在正常規(guī)格內(nèi),唯有這個仇世平,不但殷勤的過分,還派人盯著咱們——統(tǒng)領(lǐng),要不要給他點顏色看看?” 風曲思忖片刻,還是搖了搖頭。 “沒必要?!彼溃澳壳皼]有發(fā)現(xiàn)仇世平與周維有過多關(guān)聯(lián),他或許有問題,不過只要不是私通南朝,那就都是云州監(jiān)察御史的職責,我們鸞儀衛(wèi)沒必要沖出去替他們得罪人,還落不了好名聲?!?/br> “這些銀子……” 風曲擺擺手:“按舊例辦。” 宿字衛(wèi)指揮使響亮地一拍巴掌:“好嘞!” ‘舊例’就是見者有份上下分掉,鸞儀衛(wèi)對內(nèi)要求極其嚴格,規(guī)矩極多,不準辦案抄家時私自吞沒好處,更不準借身份之便索賄要挾,一旦查知處以重責。私下收錢辦事更是想也別想,不過送上門的這些好處,鸞儀衛(wèi)沒理由不要。 鸞儀衛(wèi)們愉快地分錢去了,唯有指揮使還跟在風曲身邊等風曲吩咐——反正指揮使是他們的上司,不怕少了自己這一份。 “明日就動身回京?!憋L曲淡淡道,“仇世平這個人有小聰明而無大謀略,周維一事應(yīng)該確實沒有牽連其中,他過分殷勤有兩種可能,一是周維為布政司通判,他怕落下個失察之罪,故而賄賂我等;二是他另有其他心虛之處,那就是監(jiān)察御史的分內(nèi)之事了?!?/br> 宿字衛(wèi)指揮使點頭:“一應(yīng)都已經(jīng)準備好了?!?/br> 確實是早已準備好了,如果不是風曲遲疑的緣故,三日前鸞儀衛(wèi)就能結(jié)束掃尾工作動身回京。但因為風曲突然的猶豫,鸞儀衛(wèi)又在云州滯留了三日,順帶著被邀請去了幾場酒宴,收獲大筆財物。 其他鸞儀衛(wèi)不明白風曲為什么會選擇多停留幾日,唯有指揮使猜出一二,見風曲眉目間仍有思索之色,便寬慰道:“統(tǒng)領(lǐng)慧眼如炬,一眼看出仇世平有問題,那群御史一天到晚只會盯著咱們鸞儀衛(wèi)彈劾,仇世平出手如此闊綽,顯然沒少撈錢,也沒聽他們說半句?!?/br> 指揮使幸災(zāi)樂禍嘲笑道:“也不知道是云州監(jiān)察御史同流合污,還是他們眼盲心瞎?!?/br> 風曲卻沒笑。 “或許問題不在仇世平身上。” 他眉頭鎖起,似在思忖,一字一句說的很慢。 “我一直隱隱感覺,這里還有其他的南朝暗探,只是仇世平表現(xiàn)的最不對勁,才將目光鎖定在他身上?!?/br> “然而仇世平似乎和南朝沒有牽連,那么,問題究竟出在哪里?或者說,是我的感覺錯了?” 宿字衛(wèi)指揮使無端一驚:“難道是其他二司?” “查不出線索,就無法直接動手抓捕從二品地方大員。”風曲遺憾地嘆了口氣,“否則可能引起動亂——算了,還是盡早趕回京中,你派人去白部的據(jù)點提醒他們一聲?!?/br> 指揮使會意點頭。 . 明湘坐在窗下的小榻上,手中捧著溫熱的茶盞。 雪醅坐在下首錦凳上,事無巨細朝她稟報昨日朝堂動向。 “今日是春闈第一日?!泵飨嫣а弁蛱爝?,仿佛要隔著郡主府的斗拱飛檐,望進春闈的貢院之中。 雪醅有心勸明湘出去走走,眼睛一轉(zhuǎn),便道:“不如郡主出去看看?這幾日貢院周遭幾條街都凈了街,帶足人手悄悄過去也沒什么風險。” 明湘有些意動,想了想還是搖頭:“算了?!?/br> 她倒不是不想出去看,而是她想到了另外一個人肯定會去看。 衡思從小就是喜歡熱鬧的性子,即使登基之后,也最愛往外跑,明湘幾番勸諫都改不了,也唯有在這一件事上,衡思會不聽從她的勸告。 ——不,現(xiàn)在又多了另一件。 明湘輕輕地嘆了口氣。 她想起桓悅從背后環(huán)住她時,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那樣堅定,那樣充滿懇求。 為什么呢? 明湘茫然地想著。 她和衡思從小一起長大,擔著姐弟的名分,從未有過逾越之舉,衡思到底為什么會對她生出心思? 明湘低下頭,望見茶盞中蕩漾的水波,以及水面上倒映出來的模糊的面容。 這張臉當然是美麗的,畢竟當年陸彧挑選冒充湘平郡主的女嬰時,也是精心擇選過的,力求與柳飲冰有幾分相似。雖然隨著漸漸長大,她與母妃那幾分模糊的相似已經(jīng)褪去,但這張精心擇選過的面容到底是出色的,靜美文秀,氣韻非凡。 然而這張面容又顯得太過蒼白了,明湘幾乎能在自己的眉眼間看到別人看不見的郁色。她知道,那是她常年心事縈于胸懷的緣故。 皇宮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傾國傾城、天姿國色,在后宮中都只是伴駕的尋常。 明湘定定凝望著水波中的自己。 衡思為什么會傾慕她呢? 是長年累月所產(chǎn)生的依戀,還是他根本沒有分清情愛與親近? 明湘悵然地閉上了眼。 她不想現(xiàn)在和桓悅私下碰面,因為她不能給出桓悅想要的。 她十六歲時尚且可以冷靜衡量是否要拿自己的婚事當做籌碼換取支持,現(xiàn)在依然可以。她連死都做好了準備,更何況只是婚事。 但桓悅不行。 那是她傾盡心血培養(yǎng)的作品,同樣是她幾乎寄予所有情感的皇弟。 “罷了?!泵飨鎳@了口氣,輕輕道。 等過幾日朝堂議事,她一樣要和衡思見面,但那是在內(nèi)閣閣臣面前,明湘知道桓悅會把握分寸,絕不會說出半個不該說的字。 只要她告退的夠快,就可以避免尷尬。 “郡主。” 梅醞匆匆而入,打破了室內(nèi)暫時的靜寂。 明湘抬眼看見梅醞的神色,突然生出一種不詳?shù)念A感來。 果然,梅醞開口道:“郡主,皇上的車駕就在府門口,命奴婢來請郡主過去?!?/br> 明湘:“……” 梅醞抬眼看著明湘的臉色,不明所以但謹慎道:“皇上說,‘請皇姐陪他去貢院外看看,隨行的還有趙珂,請皇姐放心’?!?/br> 第41章 說出口的話有如覆水 郡主府正門外停著一輛寬敞的朱篷馬車, 馬車前后各有十二名便服禁衛(wèi)隨行。見明湘踏出府門,盡數(shù)俯身行禮。 明湘頷首,挑起車簾上了馬車。 桓悅坐在主位之上, 朝她投來含笑的目光。 桓悅一貫喜愛私自出行, 鹵簿儀仗都輕易不動用,隨行禁衛(wèi)皆要便服,自己更是輕裝微服。他著一身杏色團領(lǐng),滿頭烏發(fā)玉冠一束, 含笑支頤朝明湘看來的模樣,便是個真真正正的意氣風發(fā)的少年人。 他揚手:“皇姐來我身邊坐?!?/br> 隨著桓悅揚手的動作,窄袖邊緣露出一點紅色,紅的晃眼——正是他從明湘那里要走的赤玉珠串。 明湘看見這條珠串,就覺得心情頗為復雜。她默默坐過去,目光一掠而過, 出口的話就變了:“天寒, 該添件衣裳?!?/br> 桓悅眼底露出明顯的笑意, 柔聲道:“多謝皇姐關(guān)懷?!?/br> 明湘?zhèn)仁?,只見桓悅也正專注地看著? 眼底光芒閃爍,唇邊噙著笑意。她一時微怔,下意識轉(zhuǎn)開眼, 避免和桓悅繼續(xù)對視。 “趙珂呢?”明湘轉(zhuǎn)開話題, “你不是說他也在嗎?” 桓悅眨了眨眼,輕咳一聲。 “人呢?”明湘問。 桓悅抬手,在車壁上輕敲兩下:“趙珂!” “皇……表弟!”車廂外傳來一聲響亮的應(yīng)答, “怎么了?” 明湘沉默地看著車窗外那張沒心沒肺的臉, 手一松將車簾又放了下來。 “看?!被笎偀o辜地朝她微笑, “他也在?!?/br> 趙珂在車廂外,有什么用嗎?明湘很想發(fā)問。 她默默端坐,低頭望著車廂正中的小幾:“皇上怎么想起來去貢院了?” 桓悅眼睛一彎:“我還以為皇姐會先責備我輕車簡從出宮呢?!?/br> 明湘偏過頭,不去正視桓悅的目光:“皇上垂化萬民,圣德昭彰,一定已經(jīng)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我身為臣下,怎么能僭越地以臣凌君,責備皇上呢?” 這話說的既恭謹又順從,任是誰都不能挑出半點毛病?;笎偯嫔⒊?,旋即又展顏而笑。 “皇姐。” 桓悅貼近明湘的面頰,輕輕地、柔柔地道:“皇姐食言了?!?/br> “?” 明湘往后仰身拉開和桓悅的距離:“什么?” “皇姐承諾過,永不會疏遠我的?!?/br> ——“你我姐弟自幼相伴,豈有疏遠之意?” 她曾經(jīng)親口說出的話在心頭一掠而過,那個大雨滂沱的夜里,郡主府中,湘平郡主與皇帝面對面跪坐在一起,明湘曾經(jīng)親口對桓悅說過這句話。 酸澀的情緒一閃而逝,明湘垂下眼,心想終究一切還是不同了。 殪崋 私章可以收回,說出口的話卻有如覆水。 “衡思?!彼龘Q回了從前的稱謂,輕聲道,“你當知道,即使我不愿疏遠你,有些話一旦出口,便再難挽回了?!?/br> 桓悅漆黑的長睫垂落,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緒,明湘只聽他輕輕道:“皇姐再等一等,等我將一切安排妥當……到那時,我不求皇姐一定答應(yīng)我,只要皇姐待我一如往常,容得下我這點心思。” 這話幾乎帶上了一點哀懇,以桓悅的性格和身份,恐怕就連當年在先帝面前,都沒有露出過這樣懇求的情緒。 明湘明明知道他是刻意做出這副情態(tài),但就像桓悅受不了明湘對他示之以弱一樣,明湘也同樣看不得桓悅這副哀懇的神情。 十余年的相互扶持,明湘與桓悅之間的情感、心血、利益都早已牢牢綁在一處,根本不可能拆開?;笎偸懿坏妹飨鎸λ睦浯?,明湘也同樣清楚,自己不可能一直維持住這副冷淡的面具——哪怕明知道桓悅抱著什么樣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