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嬴政 第21節(jié)
嬴政道:“明日哥哥要動身公干,前往五國會盟的筑壇,親自去見公子無忌?!?/br> 成蟜并不像旁人那般驚詫,也不覺得嬴政此舉冒失,畢竟那可是嬴政啊,有甚么需要擔心的? 成蟜歪頭道:“然后吶,哥哥!” 嬴政道:“魏國之中已有流言蜚語,說為兄與公子無忌的干系親密,公子無忌私底下與咱們秦人勾連甚密。若是此舉,為兄可以進入武國會盟的筑壇,且全身而退,那么公子無忌叛國的罪名,便必須坐實?!?/br> 嘖嘖,成蟜感嘆,果然惡毒,十足惡毒,非常惡毒,不虧是便宜哥哥。 嬴政還有后話,笑得溫柔似水:“蟜兒可愿與哥哥同行?” “我?”成蟜險些沒有崩住,眨了眨眼睛,用小rou手指著自己。 嬴政去十拿九穩(wěn),自己去做甚么?送死么? 不,不是送死,成蟜心思細膩,轉念一想恍然大悟,便宜哥哥恐怕并非是想要自己去送死,而是想要自己做擋箭牌! “蟜兒,”嬴政微微一笑:“我們家蟜兒聰敏伶俐,看蟜兒這面色,怕是已然猜出了哥哥的心思,對么?” 成蟜的確猜出了一些,仿佛要證實他的猜測,嬴政又道:“蟜兒你不過是個孩童,雖貴為我大秦的幼公子,但在一把子會盟使者眼中,恐怕也只是一個奶娃娃,不堪大用。然……也正是因著如此,為兄若將你帶在身邊,出現(xiàn)在五國會盟筑壇,按照公子無忌那霽月光風寬厚愛人的秉性,又如何會弒殺幼童呢?” 成蟜心中只剩下果然二字,嬴政的每一句話,每一步棋,都不是白白謀算的。 “蟜兒,”嬴政用寬大的手掌托住成蟜的面頰,令他微微仰頭看向自己:“如何?可愿意隨哥哥去會盟?” 成蟜干笑,我若說不愿,現(xiàn)在還來得及么? 嬴政不給他拒絕的機會,仿佛那個拿著大儺倀子玉佩,會讀取別人心聲之人是他一般,嗓音低沉而溫柔,用最寵溺的語氣,說著最意味深長的言辭:“蟜兒放心,如今哥哥還用的上你,絕不會令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定護你周全?!?/br> “呵呵、呵呵!”成蟜硬生生擠出兩個僵硬的小酒窩,聲音糯嘰嘰的道:“哥哥待蟜蟜這——么好,蟜蟜當然要時時刻刻跟著哥哥啦!” “是了,”嬴政托著成蟜臉蛋兒的大拇指輕輕摸了摸成蟜僵硬卻甜滋滋的小酒窩,略有所指的道:“蟜兒可是為兄的寶貝弟親,哥哥不對蟜兒好,還能……對誰好呢?” 咯噔! 成蟜心竅狂跳,便宜哥哥的語氣好生古怪,不會發(fā)現(xiàn)自己是冒牌貨了罷? 第25章 老相識 “哥哥……”成蟜心中不確定,想要試探一番。 只是堪堪開口,嬴政已然打斷他的話頭,微微一笑道:“好了蟜兒,時辰不等人,準備準備,一會子便即出發(fā)?!?/br> 嬴政點了兩名舵夫,準備妥當,領著成蟜的小rou手走到營地的行轅大門口,蒙驁與蒙武親自送行。 蒙武擔憂的道:“長公子,此去會盟筑壇,都是我大秦的敵手,當真不需要護衛(wèi)同行么?便算是只點二百人也好!” 嬴政氣定神閑的道:“師傅不必掛心,政既開了這個口,必不是空話?!?/br> 蒙驁沉聲道:“長公子謀略驚人,這都是大家伙兒有目共睹的,老朽信長公子。” “多謝大將軍?!辟欢Y。 蒙驁還禮道:“長公子,此去千萬小心。會盟兇險,雖魏公子無忌的確賢名在外,但其他諸國的使者均是豺狼之心,還請二位公子保重!” 嬴政點點頭道:“其實還有一事,需要大將軍與射師幫忙。” 蒙驁與蒙武父子對視一眼,有些奇怪:“長公子但說無妨?!?/br> 嬴政并沒有立刻開口,而是上前與蒙驁蒙武說起了悄悄話兒。 蒙武拱手道:“請長公子放心,卑將定不辱命!” 嬴政笑道:“有射師出手,政便安心了?!?/br> 他說罷,再作一禮,轉身拉起成蟜的小手道:“蟜兒,跟哥哥走?!?/br> 嬴政領著成蟜登上小船,兩名舵夫掌舵,船只渺小單薄,再容不下多余一個人,船槳一撐岸牙子,船只忽悠悠飄蕩起來,漸行漸遠…… 五國會盟營地。 筑壇高聳,魏國、趙國、韓國、楚國、燕國的旗幟圍成一周,咧咧的飄揚在筑壇上空。 五國特使一字排開,手執(zhí)牛耳準備祭天,正在推舉此次合縱攻秦的總盟主。 但凡會盟,必有盟主。五國雖目標一致,都想要打擊秦國勢力,但總歸各有各的小心思,這時候便需要一個總盟主發(fā)號施令,其他各國聽之,如此才好把勁力往一處使。 趙國使者承蒙信陵君公子無忌多方照顧,第一個開口道:“在諸國之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咱們公子無忌的賢名?我看也不必選來摘去,此次會盟的總盟主,那必然是公子無忌無疑了!” “是了是了!”韓國和燕國的使者同樣應和起來。 楚國使者雖有些許的不甘心,但再怎么說,此次合縱攻秦都是因著公子無忌的威望,其他幾國才云集在此,換做旁人號召,估計連個屁也放不出來。 因著這些,楚國使者也只能把不甘心吞回肚子里,笑著應和:“公子無忌寬厚愛人,賢德出眾,還有誰能比魏公子更適合做這個盟主呢?” 四個國家的使者難得意見統(tǒng)一,全票通過公子無忌當選此次會盟的總盟主,但總是有些許變數(shù)的。 令人內(nèi)意想不到的是,偏偏魏國自己的使者并不同意。 魏國使者冷笑一聲:“趙國使者說的可真真兒動聽,‘咱們公子’,也不知公子無忌到底是我們魏國的公子,還是你們趙國的公子?” 他這話一出,在場眾人臉色唰的巨變,便是連公子無忌自己個兒的臉色也不太好看,這其中仿佛有甚么巨大的貓膩。 “我秦國使者未至,諸位怎么便開始會盟了?” 一道縹緲的聲音從水面?zhèn)鱽?,五國使者并著公子無忌均是吃了一驚,朝著濃霧裊裊的水面看去。 只見一方小舟飄悠悠而來,在寬闊的水面上仿佛一片枯葉。 “你們看!那是秦國的旗幟!” “是秦人?!秦軍打來了?” “不對不對,那小舟上怎么只有四人?竟還有、還有一名稚童?!” “怎么回事?怕是有詐!” 小舟近前,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耐T诎哆?,嬴政領著成蟜的手,二人并不下船。 嬴政長身而起,身姿高大而挺拔,朗聲拱手道:“諸位使者,秦國長公子政見過?!?/br> “秦公子?” “他是公子政!” “公子政!你好大的膽子,我五國會盟,合縱攻秦,你們秦人卻自投羅網(wǎng),真真兒是自不量力!” 嬴政微微一笑,他背后只有兩個舵夫,并著成蟜一個小包子,卻氣定神閑,一副八風不動游刃有余的模樣,幽幽的道:“諸位使者勿怕,今日予并非來與諸位開戰(zhàn)的。” 各國使者梗著脖子道:“誰怕?秦公子,你不要風大閃了舌頭!” 嬴政并不與他們口舌之爭,而是將目光凝視在公子無忌的身上,微笑道:“魏公子,久違了。” 成蟜悠閑的坐在船上,反正自己這趟是來做擋箭牌的,安安心心當個工具人便罷,根本不需要費力,當即無所事事的打量起公子無忌來。 總是聽說戰(zhàn)國四君子,如今信陵君公子無忌便站在他的面前,成蟜還以為公子無忌必然是一個留著長胡須的老頭,今日一見卻有些意外。 按理來說公子無忌的年紀合該不輕,但打眼一看還真看不出年齡,只是抿唇之時,唇角的周圍微微有些細紋,顯然是一個姿容翩翩氣質(zhì)出塵的大叔。 雖說不上多么俊美,但清雅穩(wěn)重的氣質(zhì),的確碾壓其他諸國使者,有一種鶴立雞群之感。 公子無忌微微抿唇,這才抬起手來,他的氣質(zhì)有些溫吞,不緊不慢的道:“秦長公子,久違了。” 嬴政似乎是來敘舊的:“說起來,予與魏公子還有些交情。諸位或許有些耳聞,予乃質(zhì)子,不久之前才堪堪歸秦,這些年來久居趙地,巧了,魏公子不也正是如此么?” 公子無忌可不是甚么質(zhì)子,但因著竊符救趙,偷盜兵符發(fā)兵的事情,得罪了他的哥哥魏王,十幾年一直居住在趙地不敢回到魏國故土,如此說起來,公子無忌與嬴政的確是老相識。 公子無忌又抿了抿嘴唇,這似乎是他的小動作:“秦長公子此次前來,不會便是與無忌敘舊的罷?” 嬴政一笑:“魏公子還是如此了解政,政心甚喜?!?/br> 成蟜:“……”嘖嘖!便宜哥哥是懂得陰陽怪氣的! 果不其然,嬴政這句黏糊糊的言辭一出口,在場所有使者都覺得公子無忌怕是與嬴政“有一腿”,便是沒有一腿,總得有半腿,加之他們曾經(jīng)常年居住在趙地,這交情可不坐實了? 嬴政又道:“既然如此,予便開門見山……今日,政是來勸說魏公子的。會盟有甚么好會?魏國有甚么好效忠?寡君十足欣賞魏公子的賢明,不如請魏公子就此與政一道歸秦,寡君定將公子奉為上卿!” 寡君乃是對外稱呼自家國君的謙稱,嬴政口中的寡君,指得自然便是他的君父秦王異人。 諸國使者立刻沸騰起來:“嬴政,你不要挑撥離間!” 在春秋戰(zhàn)國這個年代,只有貴族男子有氏,普通的貧民百姓只有姓,因此貴族男子稱氏不稱姓,嬴政姓贏,名政,氏趙,因此外人即使要叫他的大名,也合該喚作“趙政”,而不是“嬴政”。 眼前的使者們大喊“嬴政”二字,連姓帶名的稱呼,其實是故意為之,有一種鄙夷的成分在其中。 嬴政并不將他們放在眼中,仿佛這些人根本不值得嬴政去注意,幽幽的道:“難道予說得不對么?你公子無忌如此大才,偏偏魏王是個睜眼瞎,看不到你的才華。是了,不只是個睜眼瞎,若予沒有看錯,這位便是晉鄙大將軍的門客晉良罷?你竊符救趙,斬殺大將晉鄙,魏王分明知曉晉良與你有血汗深仇,卻令他做此次魏國的使者,難不是對你有疑,暗中監(jiān)視么?” 公子無忌最大的功績之中,有一條便是赫赫有名的“竊符救趙”。當年秦國攻打趙國,老將晉鄙奉魏王之命前去救援,走到一半魏王反悔,怕得罪了強大的秦國。于是公子無忌令如姬偷盜兵符,持符救趙,老將晉鄙覺得其中有詐不肯出兵,公子無忌當機立斷斬殺晉鄙,最終大軍出擊救得趙國。 老將晉鄙乃魏國悍將,忠心耿耿,因此被殺的確死得冤枉,然當時情況不容再等,公子無忌沒有法子,只得出此下策。 晉鄙為人忠厚耿直,晉良深受其恩,發(fā)誓為晉鄙報仇雪恨,只是這些年來公子無忌一直深居趙地不肯回國,晉良的手再長也無法伸到趙國去。 這次公子無忌回國,魏王一方面需要公子無忌的威望解救魏王,另外一方面又忌憚公子無忌,因此特意選擇了與公子無忌有著血汗深仇的晉良作為魏國的特使,如此一來,晉良便可自愿成為魏王的眼目,時時刻刻監(jiān)視公子無忌的一舉一動。 也正是因著這樣的血汗深仇,方才晉良對公子無忌的態(tài)度才會那般奇怪。 公子無忌瞥了一眼晉良,隨即淡淡的道:“這是我魏國之事,便不勞煩秦長公子掛心了?!?/br> 其他幾國使者已然觀察過了,嬴政身邊只有兩個舵夫和一個奶娃娃,水面寬闊不適合伏兵,便叫囂道:“魏公子,與他說那么多做甚么?既然秦公子不自量力,今日咱們便抓住他們,為會盟歃血祭旗!” “無錯!” “歃血!祭旗!” “殺了他們??!一個都別想走!” 嬴政挑了挑眉:“魏公子,今日政好言相勸,也沒有帶任何兵馬前來,你們?nèi)硕?,難道要屠殺政這個手無寸鐵之人?難道要屠殺政年幼不諳世事的弟親?” 嬴政說著,目光轉向成蟜。 成蟜站起身來,撣了撣自己的小袍子,終于輪到我這個工具人出場了。 小眉毛一皺,小臉蛋一垮,成蟜眨巴著大眼睛:“哥哥!蟜蟜聽說魏公子無忌寬厚愛人,氣蓋蒼梧云,蟜蟜還是一個小孩子,魏公子與蟜蟜無冤無仇,為何要殺了蟜蟜吶?蟜蟜覺得,魏公子不是這樣的人!” 公子無忌第三次抿了抿嘴唇,藏在袖袍中的掌心微微攥拳,沉聲道:“你們走罷,無忌不殺手無寸鐵的稚童。” 唉…… 成蟜微微搖頭,在心中嘆了口氣,公子無忌的心竅這般干凈,和我家哥哥這種黑心腸,果然不是一個重量級的。 作者有話要說: